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樓費爾神父的書房內,這間平日裏神父看書會客的地方臨時被我們征做了談判廳,壁爐里柴火添得很旺,火光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眾人的表情一覽無餘。
“木伯,說罷,你恨我恨了這麼久,甚至不惜偽裝自己,你隱藏得這麼深,到底是對我們家有何仇何怨?”
木伯抿了抿嘴角,抓着我的手依舊不放鬆,“何怨何仇?老爺怎麼不問問,您自己做了什麼?”
“木伯,不管老爺做了什麼,我們都已經來了,咱們有話慢慢說,你先把阿昭放了。”母親急道。
木伯看着母親着急的樣子,不由哂笑道:“還是太太心疼女兒,老爺就只想着顧全大局!不然的話,今天這裏也沒賀公子什麼事了,顧少爺早可以抱得美人歸!”
賀叔同聽他這麼一說,也不由笑道:“木伯,您這是挑撥誰呢?想離間我們的感情啊!”
顧少頃亦道:“木伯是覺得我們太大度,顯得他自己小氣了。”
“可不是,果然還是顧少爺更懂我。不外乎老奴要栽在你手裏!”木伯咬牙切齒地說。
“不敢當,要不是少頃偶然發現當初韓媽的那把盤發銀簪最後到了您的手裏,險些也要被您的演技騙過去,說出來,木伯還是技高一籌啊!”顧少頃站在壁爐旁邊,他的身體正好遮擋了父親一半的身形,這也為之後木伯可能的出手增加了阻礙,因為如果他要襲擊父親,顧少頃必然會率先發力,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木伯的進攻。
我不知道他這樣站是有意還是無意,從我的角度看過去,顧少頃斜椅在壁爐旁,一隻手撐着腰,姿勢很隨意,語氣,卻並不隨意。
“技高一籌?或許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更合適些。”一直不說話的二叔突然發話了,他這一說,連一旁的二嬸嬸都有些蠢蠢欲動,“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木伯,你就老老實實招了吧,我們劉家對你不薄,好吃好喝的供你吃,供你住,還讓你養老,你是怎麼報答我們的?竟然一個接一個的殺了我們的僕人,把劉家陷入醜聞當中?你說,你今天不說出個所以然,我……我……”
木伯看着二嬸嬸到處找東西的樣子,眼裏的笑容更甚,“二太太,我害得是大房,你不是應該高興嗎?我也是在替你出氣呀,你不是一直被他們瞧不起嗎?你心裏不是早就等着看大房的笑話嗎?此時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呢?大房倒霉了,你們二房不就揚眉吐氣了嗎?你應該感謝我才是,怎麼反而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呢?”
被木伯戳中心思,二嬸嬸原本有些幸災樂禍的表情瞬間變得不自然起來,只見她臉漲得通紅,說話也沒了平日裏的囂張,“你……胡說些什麼,木伯,你不老老實實招你的事就罷了,還來這裏一個個挑撥我們親戚間的關係,你居心何在?”
“居心么?當然是居心不良了,你們越亂,我就越高興,我越高興,二小姐也就越安全。所以,你們要不要讓二小姐安全,全在你們要讓我怎樣高興了?”
“你想怎樣?”父親與顧賀二人同時開口。
“嘖嘖,老奴果然是有好運。”木伯不以為意道。
“廢話少說,木伯,半小時以後,陳探長的人可不歸我們管,你有什麼想說的,最後在這半小時內一齊說了,省得到時候沒時間說。”賀叔同不耐道,他今天晚上已經夠有耐性,依着他平日裏的性子,木伯這樣三番五次的威脅,他大概早開槍了。
誰知木伯並不在意,他只是將剛剛塞在我嘴裏的白布取了出來,對着我說道:“二小姐,你說我把上次在牢裏對你說的事再拿出來將一遍,大概兩個小時才夠,可是眼下這樣多的人不明事理,我要是不說,他們也死不明白似的。不如……你來講給他們聽?如何?抓取重點就行。”
因為被堵了很久,木伯乍然拿出白布,我的嗓子裏像是被什麼東西嗆了一樣,猛烈地咳了起來。
“二小姐不願意?看來是二小姐也講不出口,是呀,自己的父親害了人,害得,還是自己的親祖母,任誰也是不敢相信的吧?”
“你胡說!”
我終於從嗓子裏擠出這幾個字,那聲音好比一歀被釀造了很久的鹹菜,乾澀得久了,連冒出的鹽都是苦澀的。除了能說他是胡說?我還能說什麼呢?
“哎呀呀!”二嬸嬸終於又逮到了機會,“木伯你剛剛說了什麼?害了人?大伯害了老太太?老太太不是自然病死的嗎?”她說的矜持又興奮,完全沒有聽到事情都驟然驚慌,也沒有意料之中的不可思議,她只是在眼裏閃過一抹發現新大陸的可喜可賀,然後又故意拖長了尾音,好讓屋裏的每個人聽的更清楚。
“木伯,做人要講證據,你是我們家的老人了,你……怎麼能信口雌黃呢?老爺他……怎麼會害老太太,你從哪裏聽到這些大不敬的混賬話?”母親忍無可忍,一邊是在說木伯,也是在警告二嬸嬸說話注意分寸。
“證據?老奴就是證據!老太太死了四年,你看看家裏這兩年出過的事,哪一件,不是報應?不然為什麼老太太在時好好一個翰林劉家,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人不人,鬼不鬼。分了家不說,三老爺也早早去了。不是他劉慶松幹了缺德事,劉家怎會遇到如此境地?”木伯越說越激動,底着我腦門的手也越發越近。
“我做了什麼缺德事?慶松自己竟不知?難道木伯比我還清楚?”父親問。
“清楚,老奴當然是一清二楚,不然的話,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三老爺是怎麼死的?老太太又是怎麼死的?老爺,人在做,天在看,你就不怕死後見了你的母親沒法交代嗎?”
眾人被他說的一頭霧水,唯有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管當日在牢房還是今日在這裏,我想我始終忘記了一個人的存在,而現在,那人正冷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嘴角幾不可聞的笑了笑,我真傻,我暗罵自己,為什麼原先竟然沒有發現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