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收留總是出問題

第583章 收留總是出問題

“該睡了。”

許霜降站在電燈開關處,朝陳池點點下巴:“把長凳搬過去,坐那邊桌子。”

陳池依言端起長凳,走到邊桌旁,卻要將那桶奶粉揭蓋:“霜霜,我泡杯奶粉給你,喝了再睡。”

“不用。”

“喝一杯對身體好。”陳池轉頭,見許霜降紋絲不動地立在牆壁邊,那堵牆石灰粉脫落大半,剩餘的斑駁牆皮呈現了陳舊乾枯的黃色,感覺也岌岌可危,她有小潔癖,大概愛惜身上的衣服,不欲讓袖口沾上粉屑,手腕沒有自然地貼靠牆壁,而是抬起肘彎半懸着,等他準備就緒后關燈。

陳池瞅她這樣,便不再硬勸。“那我沖個熱水袋,放在被窩裏。”

“不用。”許霜降的手按在開關上,催道,“你自己還要幹什麼就說,不然就坐好,我要關燈了,待會兒別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我這個燈經不起開開關關。”

陳池聞言仰頭望過去:“燈座接口不好嗎?”

我就這麼一說,不耐煩給你起起落落去開燈。許霜降腹誹着扯扯嘴角:“沒不好。”

陳池倒是想起一事:“霜霜,明天我幫你把電線收起來一截,我看你坐着,桌上的光線都被擋住了,燈抬高點會好一些,”他轉頭在屋子四周打量,“要不我牽根繩子,把電燈往桌子這邊拉一點,你看書批作業可以亮一些。”

“你自己好了嗎?”許霜降對陳池的這些改良想法一點都不搭理,“好了我關燈了。”

陳池的目光投向她,才瞧了不過一秒,就聽見啪嗒一聲,眼前罩下一片黑。

“你走路當心,別碰到什麼了。”陳池說道,他完全瞧不清楚屋內情形,卻聽得窗前位置,似乎有椅子拖動聲,還有羽絨服擦到桌沿的窸窣聲。過一會兒,屋中輪廓初顯,他定睛瞧過去,見一個人影坐在桌前,正拉了風帽遮頭,趴到了桌上。

“霜霜,你怎麼……睡這裏?”陳池澀聲道。

“快睡,少說話。”許霜降的聲音悶在風帽里,心中盤算着,先睡一會兒看情況,要是實在抵不住冷,她就把床上的蠶絲被拿過來裹身上。

“霜……”

許霜降還沒來得及皺起眉頭,就聽見凳子嘩啦啦被絆倒在地上的聲音。她立時直腰坐起來,側頭望去,隱約見陳池吸着氣躬身蹲下。

“你都在幹嗎?”她氣呼呼道。

“別過來,凳腿朝天着。”陳池摸到凳板,口中還在叮囑,“站好別過來。”

他將凳子提起來放好,一抬頭,大約兩米外,一個胖鼓鼓的人形站着,即便黑得看不清她的五官,卻憑感覺就知道她現在必定面色不善,對着他虎視眈眈,那眼神大概就像以前,他光腳踩上她剛拖完未風乾的地板,她用力瞪着,又嫌棄又生氣。

“霜霜,我剛剛不小心勾到凳子了。”

黑暗中,只聽重重一聲哼:“你趕緊睡,我這裏早睡早起,睡不着也不要發聲,別再弄出什麼么蛾子了。”

那胖鼓鼓的黑影旋即轉過去,摸摸索索又坐下。

“霜霜,你睡床上去。”陳池立在凳子邊,柔聲勸道。

許霜降伸手把風帽依舊嚴嚴實實蒙住頭,只側轉了臉讓鼻子露在帽檐口,閉上了眼睛。

“霜霜,你不用防備我。”

陳池凝目等了半天,那趴伏在桌上的身影沒有半分移動,他緩緩地坐下,望着她的方向,默默無語。

許霜降翹着耳尖,捕捉着屋中的聲響,漸漸聽出沉寂來。夜裏的空氣非常非常冷,似乎將那邊每一縷呼吸的熱息都靜悄悄吸收了,湮滅了所有細碎的動靜。

自從來到常平村教學點,入夜後,只剩下苗校長夫妻和她三個人,四周也沒什麼人家。她膽子小,關門睡覺時,每每都要在床上虯縮起,帳里帳外地掃描百八遍,吊著一顆心聽上好一陣,撐不住睡意了才不知不覺睡去。

今夜,她雖也使勁聽着,卻沒有被夜晚恐懼症折磨的感覺。

新聞里說,前夫上門一言不合就如何如何,放在陳池身上,她卻沒有此類防備心理,她對他,終究還剩了這點信任。

有一個不需要防備的人,她那尖起的耳朵好似能順利伏耷下來。

許霜降在心裏模擬着時鐘的滴答滴答聲,慢慢地,枯燥規律的聲音覆滿了她的腦海。

陳池一動不動地坐着,在靜默中眼皮漸有沉重感。他掀起眼瞼,用力睜了睜,很輕很輕地站了起來,目光始終攏在窗子那邊,許霜降仍縮在她那隻風帽下,像只特大號的蝸牛那樣安靜。

陳池望了望屋角的床,捏起衣襟,將羽絨服的拉鏈頭一點一點往下移,那原本可以爽利的一道嗤啦拉開聲,被他這樣壓着嗦嗦嗦地沿着他的胸膛往下滑,沁冷的空氣一絲一絲耐心地鑽進毛衣里,方才積聚的睡意也退盡了。

陳池輕悄悄地朝窗邊走過去,許霜降還是趴得很乖巧,他確定她睡沉了,不由無聲地嘆了一下,伸手觸到風帽的面上,只覺得手心滑涼,卻不敢再壓着這蓬鬆的帽子揉兩記。陳池縮回了手,將羽絨外套脫下,人蹲到她的腿邊,把外套圍到她的膝蓋上。

被子會更好些,不過陳池不敢打被子的主意,若是曳了地弄髒了,明天能把她愁死。

在桌子和她身體的小方空間內,空氣並沒有被她的體溫熏暖多少,依然被寒夜浸得生冷。陳池皺眉,懸着胳膊小心地抓着羽絨服的袖子探過去,離許霜降近得能聽見她清淺的呼吸聲。他抬頭怔忡望,望不見她的臉。

陳池很快回了神,掂手踮腳繞到她身後,沙沙,沙沙,衣料相磨,總免不住發出擾人的聲音。他動作迅速,將兩隻袖子打結,還好她一點都沒察覺,陳池這才暗暗鬆氣。

夜,極靜。他轉身坐回長凳上,仍背靠着邊桌,面向窗戶盯着許霜降。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雙肘撐在膝上,叉手頂着額頭,正閉眼打着盹,黑暗中突兀地響起唰啦的聲音,他瞬間驚醒,循聲望去,許霜降那邊還是黑乎乎的一坨。

陳池走過去俯身檢查,原來那兩隻袖子的結鬆脫了,滑落下來,垂在許霜降的腿側,險險便要委頓到地上。

許霜降被驚醒時,人已經被陳池抱起。

“別動。”頭頂上方陳池咬牙道,“你的衣服滑,摔下來疼死你。”

許霜降想都不想抬手抬腳掙扎。

陳池用力勾着手彎,就跟捧着一條亂蹦的大活魚似地費勁,還不能開口多說話,話一多就捧不住了。所幸只有三四步就到床邊,他彎腰下來,大呼了一口氣。

許霜降果真是條魚,剛被妥帖地放到床上,立即要板跳起來。

“你把我的毛衣勾出線頭來了。”陳池扔下一句話。

她半支着手肘便一傻,下意識往前方陳池的胸膛眨眼研究。

“我給你脫鞋,”陳池在床邊蹲下,“你要是敢使無影腳,我就不守你的規矩。”

“我什麼規矩?”許霜降惱道,剛醒來,她的聲音沒法接近那種冰涼的金屬質地,從嗓子裏發出來,帶着一股軟呼呼的味道。

黑夜裏,陳池輕笑一聲,跟背誦似的:“兩隻鞋必須要併攏,必須成一直線,外鞋不能放床下,只有拖鞋才可以,算了,這條現在辦不到。”他的手隔着襪子捏到許霜降的腳心,“別動,襪子也脫了,再動把襪子塞到你枕頭底下。”

“放心,我把襪子塞在你鞋子裏。”他下句接道。

許霜降立時要坐起來,被陳池按住肩頭。“胖妹妹。”他坐在床沿突然柔聲喊道。

“你欠了我一樣東西沒還,我要問你要回來。”

“……什麼?”

“你以前給我做的枕套,記得嗎?你做了一對,給了我一隻,那隻被你拿哪裏去了?我一直沒找到。”

“那麼多年了,縫得像狗咬的,你還要來做什麼?”

“你給了我,就是我的,我要放在自己家裏。”

許霜降氣道:“現在不在我這裏,應該放在我爸媽家裏。”

“那下回你帶我去爸媽家裏拿,我要是自己過去,爸媽不給進,說定了?”

許霜降從鼻腔處哼了一聲,敷衍道:“等我回去再說。”

“好。”陳池似乎很欣喜,彎下腰來。

“你幹什麼?”

“脫鞋。”陳池麻利地把腳抬了上去,一旋身就又按住了許霜降的肩頭。

兩雙眼睛在黑夜裏互盯着。

“胖妹妹,你明天就要趕我走了。”他低聲道,“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不說完,不會走。”

“說。”

“知道我為什麼千方百計打聽着過來找你嗎?我本來也是個有尊嚴的人。”陳池笑一聲,俯下頭,“因為我有一天,終於想通了。你一直說我怎麼樣怎麼樣,但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邊,你和我一樣存於世上,我就絕對捨不得那樣對你。所以,反過來想,你也一定不會捨得那樣對我。我想通了,後來我去設法觀察驗證了。”

“怎麼觀察驗證?你又幹什麼了?”

“沒幹什麼,只是到處看看,”陳池一笑,聲音漸漸低下去,“然後發現你走了。”

“……行了,你既然找過來,事情也說過了。”許霜降撥開他,“等天亮後走吧。”

“你吵得很兇的時候,我一直在苦惱,怎麼說不通,就是說不通,等我自己瞎嫉妒的時候,我回過頭來想,我也是說不通的人。”

“對不起。”

“我那時候有點……小自卑。”

許霜降怔怔抬眸。

“我一直知道我虧待了你,別人家的丈夫對妻子好像都非常好,我卻拖着你在外面居無定所,幾年都沒有改變。你找我吵的時候,我有時候想,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不高興。你不知道,你簽字離婚的那一刻,是我除了外婆過世那件事外最傷心的時刻,我帶着身份證,可是我不想拿出來。”

“後來我還是拿出來了,我想,既然你有更好的選擇,我不應該再拖着你。”

“……你確實不是很好的選擇。”許霜降冷哼道,“感謝你,不再拖着我。”

陳池抓住她的手,一聲不吭地低下頭,鼻尖幾乎貼着許霜降的鼻尖。視野中的壓迫感太甚,許霜降沒法和他對視,放棄了掙扎,灰心地閉上了眼睛。

“胖妹妹和池池吵架了。”陳池輕聲道。

許霜降一愣,竟有一股酸澀直衝心臆。陳池虛虛地湊到許霜降臉頰邊,一句一句地呢喃。

“胖妹妹和池池誤會了。”

“胖妹妹和池池和好了。”

“胖妹妹,就這樣可以嗎?”

“胖妹妹和池池還有很多的日子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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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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