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小滿激動的道:“二小姐你瞧見沒,剛中間那輛馬車真好看,四角掛着燈不知是什麼寶貝,亮晃晃的,前頭的馬那樣快,也沒見熄了。”
翟管家道:“那是用玻璃特意燒制好模子做的風燈,你別瞧那燈不起眼,一盞就得上千兩銀子呢。”
小滿倒吸了一口涼氣:“一,一千兩就一盞燈,哎呦,那這人家裏得多富啊。”
翟管家:“可不富嗎,天下都是他家的,這位不是別人,就是一落生就封了安樂王的九殿下。”說著小聲道:“這位可是京里有名的混世魔王,只他一出來,最好躲遠些,這位可不管你是平民百姓還是朝廷大員,擋了他的道兒,說打一頓就打一頓。”
青翎皺了皺眉:“如此就無人約束他嗎。”
翟管家:“姑娘不知道,安樂王是萬歲爺的老來子,又是皇後娘娘所出幼子,這百姓家裏的么兒還偏着呢,更何況天家,皇子一落生就封了王的就他一個,要說老百姓挨了皇子的打還能怎麼著,只能認倒霉唄,當官的是上過奏沉冤訴苦,萬歲爺倒是說要懲戒,可過後皇後娘娘便帶着九殿下親自登門賠禮,誰能當得起,也就不了了之了,往後見了這位避開就是。”
小滿:“原來皇後娘娘也護犢子啊。”
翟管家:“皇後娘娘也是人,即便有母儀天下的尊榮,也是當娘的,這當娘的哪有不疼么兒的,而且,這安樂王年紀不大,對了,跟姑娘是一年的,過了年也才十歲,說到底是個孩子,堂堂朝廷大員誰還能跟個孩子較真兒不成,能避則避省的麻煩,而且,安樂王底下的人也都知道分寸,不會做的太過分。”
青翎心說,都敢毆打朝廷大員了,還不過分,也就是皇子罷了,換二一個早下大牢了,不過京城本就是天子腳下,皇族宗室,朝廷大員,王侯將相,遍地都是,老百姓也得比別處的機靈些,別惹了不該惹的人,禍及家人,這些人跟自己沒什麼干係,自己不過是來京城舅舅家小住一兩個月罷了。
想到此,便道:“翟爺爺,既然安樂王過去了,咱們也走吧。”
翟管家吆喝了一聲,馬車拐進了平安街,從城門進平安街走的正是東邊兒,正好路過陸府,小滿撩着窗帘往外頭瞧:“二小姐您瞧那就是陸府吧,好體面的門樓子,您瞧門前那兩個石獅子真真威武。”
翟管家:“陸家祖上封過列侯,這公侯府邸門前的石獅子都有十三個絨毛疙瘩,叫十三太保,最是體面,往下逐級遞減,每減一品就減一個絨毛疙瘩,到七品官的府門前就不許安放獅子了,若擺了是違制,要問罪的。”
小滿:“咱們舅老爺是六品,降一品少個疙瘩,十三減六,那咱們翟家門前的石獅子是七個疙瘩了。”
翟管家搖頭:“這宅門前的石獅子自然照着祖上最大的官擺,咱們翟家故去的老太爺官至四品,故此咱家門前的石獅子是九個絨毛疙瘩。”
小滿吐了吐舌頭:“原來還有這些講究,陸家這府邸真大,這都走半天了怎麼還是他家的圍牆,裏頭得有多少屋子院子的啊。”
翟管家:“陸家是世族,跟咱們翟家世代書香又不一樣,祖上當官的多,數代經營之下,又未遭過什麼難,自然家大業大,瞧前頭就是咱家了,門前站着的像是青羿跟子盛少爺,想來是接着信兒等的急了。”
說話兒馬車停在一個府邸前,青翎還未下車,青羿已經先一步過來了,推開車門衝著青翎道:“從城門到這兒統共也沒多遠,怎走了這麼長時候,快要急死我了?”
翟管家:“剛遇上了安樂王的車駕,耽擱了一會兒。”
青羿伸手扶着青翎下來,上下端詳一遭笑道:“滿打滿算也才不過兩個月,怎麼瞧着倒像變了個人似的,一晃眼的功夫,我們胡家的假小子也變成淑女了,如今這樣兒再想不出是那個跟在我們後頭掏鳥窩,逮蛐蛐的瘋丫頭了。”
翟子盛也笑着點頭:“聽說小翎兒出息了,都會算賬做買賣了呢。”
青翎瞥了眼表哥,眼珠子轉了轉:“表哥的消息倒靈,這在京城,連我們胡家這樣的小事兒都知道。”
翟子盛有些不自在起來,自己橫是不能說因為惦記青羽,故此對胡家的小事兒格外留心,這才知道青翎幫着姑父做買賣的事兒吧。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支吾幾句,好在旁邊母親跟前兒的婆子開口了:“外頭怪冷的,姑娘又趕了一天的路,快些進去暖和暖和吧,老爺夫人還等着呢。”引着青翎進了裏頭。
娘不喜歡京城,總也不來,也就那年舅舅病的狠了才來過一趟,那時自己還小,自然不能跟來,故此,這回是青翎長這麼大頭一回來舅舅家。
那婆子是舅母娘家陪嫁過來的,跟舅母娘家一個姓,姓趙,雖說不敢慢待自己,可瞧她眼色,青翎也知道跟她舅母一個樣兒,俗話說什麼主子什麼僕人,這話一點都不假,好在有表哥跟大哥一左一右的陪着自己說笑。
青翎注意瞧了一下翟家,比自己家大多了,一進進的院落穿插在迴廊間,乍一看有種庭院深深的感覺,格局相當講究,看的出來當初是精心佈置的,只不過冬底下,院子裏的花木凋零,有些光禿蕭瑟,想來若到了春天,必然是花木扶疏,春光燦爛。
但青翎還是喜歡自己家,胡家的宅子沒有這裏大,也沒有這裏精緻體面,卻有着滿滿的親情,舅舅家給她的感覺有些冷冰冰的。
一直到了正院兒,進了屋,青翎就瞧見舅舅舅母正坐在暖炕上說話兒,屋子角放了炭盆子,一進來就覺着暖和。
青翎上前規規矩矩的見禮:“甥女青翎給舅舅舅母請安,二老萬福。”
在家不用穿官服,舅舅今兒只着了一件府綢的棉袍,頭上帶了一頂網巾帽,一副家常打扮,青翎瞧着舅舅比去年更清瘦了一些。
翟老爺高興地道:“這是舅舅家,哪用得找這麼拘禮,你爹娘可還好?你祖父的身子骨可還硬朗?青玄翧的功課如何了……?”
青翎一一答應着:“我爹如今正忙着城裏的鋪子,天天往城裏跑,娘在家料理過年的東西呢,祖父的身子骨硬朗極了,我來的前兩天,還給我們拉胡琴兒聽呢,娘給青翧尋了個開蒙的先生,極是認真,有姑姑家的明德陪着,倒不怎麼淘氣了。”
舅母趙氏道:“你娘什麼都好,就是對孩子們太寬鬆了些,女孩家還好,女紅針線學好了,將來找個婆家嫁了,也就有了結果,可男孩子不成,若不好好念書,考功名,將來哪有出息,對了,青羽的身子可還好?上回去瞧着臉色有些不好看,可尋郎中瞧了不曾?”
青翎微皺了皺眉,她舅母這話什麼意思,如今大姐跟表哥都過了定,莫非舅母心裏還不樂意,大姐的身子有什麼不好的,比起這些京城的閨秀不知好多少呢,舅母這麼說真有雞蛋裏挑骨頭的嫌疑,而且,跟自己說這些,讓自己怎麼回答。
舅舅咳嗽了一聲:“翎兒趕了一天路,想來累的狠了,你這當舅母的怎麼還只管問話,趕着安置她歇會兒要緊。”
趙氏忙道:“倒是我的不是,這見了外甥女,心裏頭一高興就光顧着說話了,忘了外甥女在路上趕了一天,想必早累了,趙媽媽,快着領二姑娘下去歇着,往後日子長着呢,我們娘倆兒有的是說話的時候。”
趙婆子應一聲剛要去,青羿道:“舅母,小翎兒就一個人,就別單獨安置院子了,我哪兒院子的廂房空着呢,不如讓翎兒住我哪兒去,我們兄妹也好彼此照顧着。”
趙氏看了丈夫一眼:“這,不大妥當吧。”
翟老爺卻道:“嫡親的兄妹,有什麼不妥的,去吧。“
青羿大喜,伸手拉起翎,兄妹倆一起謝了舅舅舅母,拉着手走了。
翟老爺不免感嘆了一句:“瞧見他們兄妹,倒想起小時候的事兒了,那時候大姐也是總這麼領着我。”
趙氏深知丈夫跟大姑姐的情分,因翟家遭難,姐弟倆歷盡苦難,故此,比起一般姐弟要深厚的多,這也是丈夫執意要子盛跟青羽定親原因。
可自己對於這門親事卻不滿意,雖是親戚,到底門第有別,大姑姐之前再如何,如今嫁了胡家就是胡家的人了,而胡家不過就是一個鄉下的地主罷了,翟家卻是世代書香,丈夫又是六品官,回頭子盛金榜題名之後,媳婦兒還不可這勁兒的挑,陸家好幾個女兒都待字閨中呢,哪個不比青羽強。
可丈夫執意如此,而且丈夫的脾氣趙氏異常清楚,旁的事兒都好說,只一涉及大姑姐兒一家,自己有一點兒輕視不滿的意思露出來都不行。
想到此,便心裏再不甘,也不敢說什麼了,只道:“瞧着青翎丫頭比去年見的時候出息多了,也穩當多了呢。”
翟老爺點點頭:“到底是大姑娘了,還能總跟個孩子似的不成,外甥女頭一回來京,難免有不慣的地方,你替我多照顧她些。”
趙氏道:“瞧老爺說的,老爺的外甥女還不就是我的親外甥女嗎,我這當舅母的還能歪帶了外甥女不成,老爺就放心吧。”
不說翟老爺夫妻說閑話兒,且說青翎,跟青羿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個院子,剛一進院子青翎就繞着跑了一圈道:“這是不是娘的院子?”
青羿笑道:“何以見得?”
青翎指了指院子裏的兩顆海棠樹:“娘說過她住的院子裏種了兩顆海棠樹,到了春天的時候,就會開一樹深淺不一的海棠花,美如朝霞,每每花開的時候,娘親就會在海棠樹下,或彈琴或看書,還做過幾首海棠詩呢,這裏有海棠樹,肯定是娘親以前住的院子。”
青羿道點了點她:“你丫頭還真箇鬼靈精,這都能猜到,是,這是娘未出嫁之前住過的院子,舅舅給我安置院子的時候,我特意問了之後才住進來的,可惜你來的時候不對,冬天底下可瞧不見海棠花,得開春才行。一聽說你要來舅舅家住,我就叫人把廂房收拾了出來,裏頭盤了暖炕,你看書做針線,也不會冷,你瞧瞧還差什麼?”說著牽着她進了廂房。
青翎四下看了看,佈置的素雅簡單,極和自己的心意。
青羿見她有些疲色:“我叫人備了熱水你先沐浴,等你洗了澡再吃飯,翟家跟咱家不同,都是分着吃的,各不相擾,所以你也不用急,慢慢泡泡,最是解乏。”
青翎點點頭,叫小滿找出換洗衣裳去洗澡,出來的時候,飯已經擺好了,就在大哥住的外間炕上,除了大哥還有表哥。
子盛道:“自從胡家村回來之後,表哥就不慣一個人吃飯了,總覺着沒意思,索性跟青羿搭夥吃飯,小翎兒你會嫌棄表哥吧。”
青翎知道表哥愛耍寶,笑道:“若翎兒嫌棄,表哥就不吃了嗎。”
子盛做出一副可憐狀,捧着自己的心:“小翎兒,小翎兒你可傷了表哥的心,枉費表哥以前那麼疼你。”
青翎跟青羿見他那誇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三人這頓飯吃得相當歡樂,一時飯畢,青翎見表哥還磨蹭着不肯走,就知道他等什麼呢。
昨兒在家收拾東西的時候,大姐來了兩趟,才偷偷把一副棉袖套塞到自己的箱子裏,青翎知道是給表哥的,便裝作沒瞧見,古代未婚夫妻不能見面,也不能互通書信,實在不人道,自己這個妹子當兩人的魚雁也是應該的。
便叫小滿去拿了來,遞給表哥,什麼都沒說,子盛只一瞧袖套邊兒上繡的那支蕙蘭,就知道定是出自青羽之手。
一想到青羽一針一線的縫套袖的時候,想的什麼,心裏就熱辣辣的,迫不及待的套在手上試了試,正恰好。
小滿忍不住好笑:“表少爺,這屋子裏點了炭盆子,棉衣裳都穿不住,您怎麼倒把棉套袖戴上了,不熱啊。”
翟子盛俊臉微紅,含糊的道:“我這兒正準備回去呢,外頭可冷的緊。”說著,跟青羿青翎打了個招呼,心滿意足的走了。
他一走,青羿就湊了過來,小聲道:“那套袖是青羽繡的吧,這丫頭倒是膽子大,也不怕人知道。”
青翎:“知道又如何,不過一副套袖罷了,便沒定親,表兄妹之間,做一件兒也不叫什麼事兒,對了,大哥,回頭得空能不能帶我去京里的當鋪瞧瞧?”
青羿愕然忙搖頭:“這可不成,你一個姑娘家去當鋪做什麼,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青翎:“我扮成男的不就好了,而且,這裏是京城,誰能認識我啊。”一邊兒說一邊磨,白等青羿磨不過她點頭應了,青翎才高興起來。
只不過,以什麼借口出翟府倒成了大難題,舅母可不是她娘親,能由着她出去,青翎自己也知道,這事兒不能張嘴,舅母本來就對錶哥跟大姐的親事頗有微詞,自己若是再出去,不定怎麼想大姐呢。
青翎如今越發覺得這門親事不妥,雖表哥跟大姐兩情相悅彼此喜歡,可成親畢竟不是兩人的事兒,婆婆是媳婦兒越不過去的坎兒,尤其古代的婆婆,有絕對的權利,要是瞧不上,媳婦兒絕沒好日子過。越想越替大姐擔心,如今青翎倒希望大姐跟表哥別太早成親的好。
青翎正在翟家坐困圍城的時候,救星就來了,卻是她最不想見的陸敬瀾。
陸敬瀾是今兒才從子盛嘴裏聽說青翎來了京城,頓時歡喜的不行,歡喜之後卻有些鬱悶,鬱悶這丫頭都來京城了卻還瞞着自己,下了課就跟着子盛青羿來了翟家,他們回來的時候,青翎正在窗前繡花兒。
不是青翎喜歡,而是實在沒什麼事兒干,只能繡花打發時間,青翎繡的是陸敬瀾給她畫的樣子,是兩隻天牛,跟上回在柳樹上賽跑的那兩隻一模一樣,只不過柳樹換成了青草,瞧着有些不倫不類,卻格外鮮活。
小滿說把這個綉在帕子上,叫人瞧了可要笑死了,青翎卻不以為然,自己使喚的帕子,綉什麼自然是自己決定,若為了別人去綉自己不喜歡的,還有什麼意思。
剛綉好了一隻天牛,就聽外頭有說話聲兒,忙撂下跑了出來,看見陸敬瀾愣了一下,便笑着道:“敬瀾哥哥,一向可好?”
陸敬瀾定定瞧着她,自從胡家村回京之後,自己幾乎天天都在等着胡家的來信,可就是一封也沒等來,不好直接跟青羿掃聽,只能旁敲側擊的問,又問不出什麼來,托青羿捎回去的書,不知她可瞧了?若瞧了難道沒瞧見自己夾在裏頭的信嗎?亦或這丫頭根本連瞧都沒瞧。
陸敬瀾因此仔細回想了一下在胡家的點點滴滴,忽然發現,或許這丫頭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親近,她對自己的好始終隔着一層。
繼而又想到她對自己的好,又覺許是自己多想了,就這麼糾結着過了兩個月,結果她來京城了,自己都不知道,若到此時,陸敬瀾還不知這丫頭對自己刻意迴避,就太笨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