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一池基湯
Kiwii原以為車子只會在門口停一下,可車卻徑直開向了車庫,車庫門吱吱嘎嘎地升起,車主似乎要留在這裏過夜了。
“住這兒?”Kiwii道。
“怎麼?你今晚約人了?”項楚西拉上手剎。
“沒。”Kiwii不顧車后那一大堆的禮物與自己的大風衣,抱着半盒糕點自顧自下了車。項楚西將Kiwii的風衣取出來,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Kiwii暫住的地方是項楚西名下的別墅,不是閑置別墅,是特意買給他的。他說不喜人煙多的地方,項楚西像是故意的,買到了墓地旁邊。
這片墓地也是新開發的,入住率不高,邊上蓋着兩座別墅,一棟項楚西買了,一棟閑着。
“不如我把左邊那棟也買了,和你做鄰居。”項楚西摸黑把牆角的燈打開,開始換鞋,“這地方不錯,安靜。”
Kiwii旁若無人地脫下衣服,準備去洗澡,“你怎麼今晚想留這兒了?”
“你家太遠了,開車回去要倆小時,我頭疼。”項楚西摘下口罩,癱坐到沙發上,“你給找點水喝啊,好歹我也是客。”
Kiwii邁向浴室的步子折了回來,一邊解着衣衫扣子,一邊單膝跪到沙發上。他把手搭在項楚西的額頭上,距離有點近,項楚西都聞到Kiwii身上清淡的花香了。
“這香水我喜歡。”
“不就是你送的么?”
Kiwii應着項楚西的話,從沙發前的茶几抽屜里翻出一盒所剩無幾的感冒藥丟到桌上,“水自己燒,礦泉水是前天的,別喝了。”
項楚西看着纖瘦少年丟掉手裏最後一件衣衫,赤着腳走進浴室,沒關門。他怠倦地晃了晃茶几上的半瓶礦泉水,嘴一撇,自己跑去廚房燒水了。
十分鐘,Kiwii擦着濕發,水汽騰騰地走出來。項楚西開着窗,抱着杯熱水趴在窗台上。二樓的窗外是大片墓地,今夜月光足,墓碑整齊地、安靜地立在夜幕下,襯着零星的幾盞路燈,隱約被看得清。初秋的晚風拂面,項楚西愜意地呼了口氣。
“好安靜。”他說。
“黃昏的時候更好。”Kiwii在項楚西身側站定。
他總是起得很晚,抱一杯茶,搬一把椅子,趴在窗台上看夕陽下的墓地。常人聽多了鬼怪靈異的故事,覺得這種地方陰森恐怖,低頭匆匆路過,而Kiwii卻每每望過去,覺得安寧。那些人拋下了餘生的痛苦,安靜地躺在那兒,有人驅車來看他們,從車上取下花,默念着心中記下的台階數,來到了那個一年總要來幾次的地方。他放下花,對着碑說了什麼,假裝那人能聽到的樣子。Kiwii不覺得人死後還存有殘魂,如果死後還要被生前瑣碎打擾,他寧願自己魂飛魄散走得乾淨。
Kiwii不知墓前人說了什麼,總覺得那人身影並不悲傷。項楚西說,那是因為時間太長又太快。Kiwii搖頭,他說時間只能淡去疤痕,當痛苦成為常態,無奈就會教人麻木,因為日子會好過些。
“那時候我媽鎖着我,那些叔叔來了也只會讓我流更多血。我怕自己死了,就用‘這次沒上次的嚴重’來判斷自己的傷勢,漸漸就覺得那些傷都沒什麼大不了了。”Kiwii關上窗子,把明明感冒還要吹風的項少爺拉回沙發。項楚西又望了眼窗外,那個深夜掃墓的人離開了墓碑,在路燈下拉出一條人影,車燈一閃上了車。
“失去親人不一樣。”項楚西收回視線,“即便過了很久,也想得起來。”說完,他又強調了一遍,“和你說的皮肉苦不一樣。”
“很痛苦嗎?”Kiwii眨眨眼,空氣靜了兩三秒,他很輕鬆地道,“太好了,還好我沒什麼能失去的。”
項楚西竟然在Kiwii的臉上讀到了幸福,哭笑不得地抿了口涼掉的茶水,咂咂嘴,茶苦。
這間房子很大,可只有主卧有人住的跡象,其他幾間都空着,落滿了灰。項楚西順理成章地躺上了主卧的床,看着Kiwii搗騰那個破睡袋。
Kiwii平時不睡被褥,睡在袋子裏習慣了,只不過他會把睡袋放在床上。項楚西躺在雙人床的一邊,看着另一側支支愣愣橫着的睡袋,好半天緩上口氣,“大哥,算我求你,別這樣。”
Kiwii身體崩得筆直,只露出一張小臉仰面朝天,“恩?”
“你出來,你這樣我睡不着。”
“那我去地上。”
“別別別。”項楚西坐起身,不顧Kiwii智慧地凝視,伸手把人從睡袋裏扒出來,“你這樣我想笑,一笑就咳嗽,感冒挺難受的,你體諒一下。”
Kiwii是個乖順的孩子,不為難人。既然項楚西把他拉出來,他也不執意睡在睡袋,一個翻身鑽進了被子。
被褥是桑蠶絲的,剛進去時涼涼的,兩個人誰也感受不到對方的體溫。項楚西看着牆上鐘錶的秒針轉了一圈,道,“你明天是不是考科三啊?”
好半天,床那頭“恩。”了一下,被子隨呼吸誇張地一起一伏,重重嘆氣,“哎...”
要說薄情寡慾的Kiwii也有讓他犯愁的事情,那便是項楚西非逼着他考駕照。悔不該當初和項楚西賭什麼‘冷小台三個月內能不能被蘭切搞上’還一不小心給贏了,害他不幸得了一輛蘭博基尼雷文頓.....的車殼子。
據說是怕他飆得太快,出事,西哥特意換了個拖拉機的馬達。音效非常炫耳,回頭率高,項楚西一直希望Kiwii能早點開它上路。然而Kiwii雖然在唱歌演戲上很有慧根,其他生存技能卻宛如智障。當初為了拍網劇學游泳,推醫院搶救了三次,就這件事上他是一點笑話不起來冷小台。
——這不,一個科目二掛了四五回,終於熬到科目三了。
“緊張嗎?”項楚西問。
“不緊張。”Kiwii回。
“練了嗎?”項楚西問。
“練了。”Kiwii伸出手。
“我沒問你練沒練咋給考官塞錢,我問你練車了么?”
“......”好半晌,“緊張。”
Kiwii語氣平平,但項楚西知道這個考試是Kiwii的心頭大患,比冷小台往Kiwii碗裏夾肉的事態還嚴峻。房間裏又沒人說話了,身邊人綳得溜直,呼吸也輕,項楚西昏昏沉沉地就要睡去了。
突然,蠶絲的被褥布料發出摩擦的聲響,枕邊人竟然將手伸過來,並準確無誤地抓住了項楚西下面那個...
Kiwii:“您已駛入直線車道,現在測試百米加減檔,掛二檔,掛三檔,掛二擋,掛一檔,前方...”
“......練呢?”項楚西悠悠道。
Kiwii:“緊張。”
項楚西:“欺負我陽痿是么?”
Kiwii:“別怕。”
“大將哥,干他!”
“冷小台...救我...”
冷小台叼着吸管,面色不變,抬腳將跑來的是戎踹進了泳池,“是朕我罩的,誰動他一個試試?”
“我次?!”是戎抹了把臉上的水,“我就是想去拿瓶水,你踹我幹嘛啊?”
北緯21°,夏威夷。
蘭切將墨鏡單指勾到鼻尖,看着錢多多拿着兩杯雞尾酒走過來。
“Which?”
“Thanks.”
蘭切接過錢多多右手的那支金湯力,錢多多在蘭切身後的躺椅上坐下,兩人被水光晃得眯起眼,遠遠地望着喧鬧的泳池。
被誤傷的是戎怒髮衝冠,二話不說把冷小台拽下水。冷小台被水激得一個激靈,霎時調動靈質讓水層與身體保持肉眼不可察的距離,“靠,瘋了吧!”
士涼將球咚地一聲砸到冷小台胸口,“下都下來了!一起打水球啊美人兒!”
冷小台忍無可忍,反手就是一個小心心,“好啊寶貝兒~”
錢多多看着泳池裏鬧得不亦樂乎的冷小台,抿了口酒,“台哥傷好得挺快啊。”
蘭切目不斜視地盯着同一個方向,伸出杯子準確地碰在錢多多手裏的酒杯上,嘭,“謝謝你的招待。”
“客氣客氣。”錢多多揚了揚酒杯,“這不是台哥前段時間念叨想給你開個生日趴么,以前這種攢兄弟開趴的事都我干,你玩得盡興就好。”
“你們認識很久了?”蘭切雖然早就知道是朕身邊有錢多多這麼號人物,卻一直沒有交集。
“我和將哥很小就認識了,是朕是高中認識的。那時候台哥是我們校霸,我和台哥也挺熟。不過他現在把我們都忘了。”
遠處冷小台默契地將球丟給士涼,順手從水裏撈出昏睡的是朕,蘭切眉頭一挑,用鼻息冷哼一聲。錢多多立刻明了,寬慰道,“他和是朕以前就鐵,性格比較合吧。”
不知為何,錢多多寬慰完,蘭切臉色更難看了。
“咳咳。”錢多多尷尬地喝酒,早聽說蘭切小情緒很嚴重,今日一聊,還真有點不敢哄。蘭切指腹搓了搓掛在杯壁上的水珠,“項楚西....”
錢多多:“恩?”
蘭切:“認識嗎?”
“你家也是世家,我猜你或許認識。”蘭切偏頭,錢多多眨了眨眼,“認識啊。”
“我家和項家生意來往很多的,你問他幹嘛?”
蘭切將空酒杯放在一旁,“閔家在計算好的位置上安置足以改變‘場’的亡靈漩渦,破壞原有的超弦路徑,從而靈子可以大幅提速。但並不是所有人的靈魂都有這麼大的彈性,若是真的全部落成,至少要死三成。”
“死人嗎?”錢多多愣愣地聽完,“可這和項楚西什麼關係啊...”
蘭切扒拉兩下手機,調出一張圖片遞給錢多多。地圖上十二個圈,標註着十二個靈漩的經緯。錢多多打眼一過,“一共這十二個地方?現在整成幾個了?”
“十二個。”
“那不都成了嗎?”錢多多困惑,“可...可這也沒見着大動靜啊?”
蘭切用手指點了點雲南上的那個標記,“雖然閔侖沒提,但小台心裏清楚。地圖上標出這十二個靈漩都成了,但有一個是幌子。小台在閔宅的時候,將囚禁的亡靈反噬了。閔侖這個圈設得混淆視聽,實際上,靈漩確實需要十二個,但位置只有十一個。閔宅是假,而有一個地方,需要兩個靈漩。”
“哪兒啊?”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期錄製時去的那個島嗎?”
蘭切收回手機,“滅了自己全家,閔家少爺也是瀟洒,對家族釀下的隱患置之不理,幾年裏無人維護靈漩周圍的‘陣’,靈漩開始失控,才會有美國那天的鬧劇。但這十一個陣里,唯有項家買下的那座島時常有人修剪珊瑚,確保陣法的有效。”
“因為最後一個靈漩也要在那兒建?!”錢多多聽明白了,“窩日,那項楚西這小子膽兒挺肥啊?摻和這事兒幹啥呀?”
“據說這個人最大的愛好就是助紂為虐,所以‘紂王’未必是他。”
“呵,有錢燒的。”錢多多冷嘲,又道,“不過你們神不是不管人間事么,蘭神怎麼有興緻和我聊這個?”
蘭切看着渾身濕透的冷小台向自己跑過來,張開手臂,“因為小台他...”
“蘭切!”冷小台拿起桌上的果汁,丟開吸管就着杯子開始灌,“渴死我了,這幫小子太皮實,打了兩局都不停。”
冷小台穿着棉質純白的松垮T恤,輕薄的沙灘短褲,發梢的水珠順着耳根滑到鎖骨,濕掉的衣衫黏膩地貼在有型的身軀上,好一個春光乍泄。蘭切攬住冷小台的后腰,將人帶到懷裏,順勢用舌尖撩了下胸口的那處凸起。
蘭切背對着錢多多,所以錢多多注意不到這個細節。冷小台不敢聲張,任由蘭切將鼻息噴在他裹着石雕衣襟而異常敏感的胸口上。
“那個...我那邊還沒打完呢。”
“不許和他們玩了。”
“啊?為啥?”
錢多多善意提醒,“那什麼,台哥你看你們一群男的,濕成這樣,在那水池裏又推又抱的...”
“啊!!!”冷小台似乎想起了什麼,倒吸了一口涼氣,震驚地捂嘴,“我是gay!?!?”
這時,遠處的士冥喊道,“台哥!快點啊!下一回合要開始啦!”
冷小台坐在蘭切懷裏揮揮手,大喊,“我不玩啦,你們玩吧!!我現在是基佬啦!!”
錢多多特別想說,那池子裏泡的可都是基佬。
冷小台又喊:“我要和你們這群基佬保持距離啦!!”
泳池那頭默默豎起六根中指。
冷小台在蘭切腿上坐好,認真地自我檢討,“我錯了蘭蘭,我差點忘了我是基佬了,以後絕不瞎撩了。”
蘭切深刻認知前宇直冷小台先生的無意識撩漢的可怖程度,決議今晚再深刻和他探討一番這個問題。冷小台抱着蘭切脖子,將頭探到蘭切身後,“誒,錢哥,你和Kiwii還有聯繫嗎?”
“怎麼了?”
“我挺惦記他的,但我打不通他電話。”
“惦記他?”
“你們錄製的時候接觸最多,你有沒有發現他,恩...”冷小台神秘兮兮地湊過去,“他的脖子上總有紅印子啊,哦對,胸口上也有,大腿根也有,是不是...是不是...
錢多多盯着冷小台脖子和胸口處隱約能看清的吻痕咬痕,很想點頭,又聽冷小台繼續道,“他是不是經常和人打架啊?”
錢多多:“......”
冷小台:“卧槽Kiwii受什麼委屈你可跟我說啊,誰欺負Kiwii我一定揍他!”
錢多多無語地看向蘭切,蘭切比了比口型,“宇直。”
錢多多點頭,恩,宇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