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92.第九十二章

相較於慕容浩然的不冷靜,被直呼姓名的傅昭顯得淡定許多,他淡淡地看了慕容浩然一眼,並不打算特意回答他的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只盯着不遠處的梁靜笙,順帶着看了看她跟前站的綳直的白錦麒,冷哼了一聲。怨不得讓他梳完了頭就一直打發他走,原來是因為這個,真是好得很。

白錦麒站的位置不大好,根本遮不住傅昭凝視她的目光,想起剛才打發他跟打發什麼似的,梁靜笙不自覺地就有些心虛起來。很快,她又覺得自己其實應該理直氣壯,她現在是自由身,並不是傅夫人。

慕容浩然那一聲吼,讓慕容大夫人皺了皺眉,雖然一直深知這小兒子的性子跳脫得很,可這般有些失禮的行為還是讓她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梁靜笙等人因為各有心思並未聽到周遭一片死寂之後飛快爆發的議論之聲,便是聽到了,恐怕也不過是覺得吵吵,並不會認真地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有些置身事外的慕容大夫人倒是聽了個大概,聽了不過一會兒,她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剛才就覺得‘傅昭’這名字有些耳熟,原來是他。這麼想着,慕容大夫人一邊回想徐夫人說的那些話,一邊仔細地打量起傅昭來。

越看,慕容大夫人越是滿意,這位小英雄不但臉長得出眾,只比她家妖孽長子、美人夫君差那麼點兒,身子頎長,身姿挺拔,最重要的是那股子遠遠超出年紀的隱隱的氣勢,當真如徐夫人所言,是個好夫婿的人選。只可惜她沒有女兒,要是有女兒,肯定也是要爭上一爭的。

正待收回目光,慕容大夫人狠狠眨了眨眼,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最終,從身後那些閨秀口中確定,她並沒有看錯,這位人人誇讚的小英雄肩頭上確實站着一隻鴿子,一隻圓滾滾的鴿子,那樣子……慕容大夫人微微思索了番,很快將眼神落在了梁靜笙身上,跟他們家阿笙養着的黑尾有那麼些異曲同工之妙。

慕容浩然見傅昭一副對他愛理不理的模樣,這無名火從心尖起,正要再上前與他說話,慕容大夫人適時清咳了兩聲,因為距離並不遠,且嗓音節奏十分地熟悉,慕容浩然很快想起了在小池塘對面的娘親大人,於是狠狠地瞪了傅昭一眼,轉身朝着慕容大夫人擺了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慕容大夫人瞅了瞅面前站的筆直的白錦麒,嘆了口氣,朝着慕容浩然招了招手,“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過來。”反正她這個小兒子和大兒子是一樣的,都對婚事沒有多大的興趣,與其讓他站在對面給她惹禍,不如讓他到身邊來,她好好盯着他。同時,也讓站在跟前的小白不那麼尷尬。

卻不曾想,慕容浩然確實是聽話地過來了沒錯,可身後還跟了條大尾巴。

慕容大夫人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不慌不忙與她行禮的傅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為好,她與他今個兒明明是第一回見面,他卻為何偏偏與她行這樣的大禮,莫不是……慕容大夫人一邊讓他不必客氣,一邊眼神問詢小兒子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他得罪了傅昭,這傅昭準備來個先禮後兵還是怎麼著?

慕容浩然十分無辜地搖了搖頭,因着沈陌的關係,他與梁靜笙之間還是不免有了嫌隙,有些事兒他並不打算替她隱瞞,於是下巴尖兒往梁靜笙的方向戳了戳,示意罪魁禍首在那兒呢,跟他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慕容大夫人是多聰明的人,幾乎只是一個呼吸間就明白了小兒子這個動作的意思,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眼俏生生靜立在她身邊的梁靜笙,她的眼神在傅昭和梁靜笙之間來回遊移,在腦中想像了一番兩人站在一塊兒的模樣,似乎……還真有那麼些相配?

若不是此刻情況不允許,慕容大夫人真想好好問上一問,他們是何時何地因為什麼認識的。阿笙是不是曾經允諾過他什麼?畢竟這樣俊秀的男子,沒有幾個女子能夠拒絕才是。

梁靜笙斂息垂眸,默念清心咒,仿若入定了一般,她只盼傅昭是個識趣的,不要有什麼過分的言行。若是平常,傅昭自然是要給她留點兒餘地的,可此時此刻,傅昭已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剛才之所以不理會慕容浩然就是因為他生氣,這慕容浩然不就是個前世只見過寥寥幾次的表哥嗎?憑什麼把他的好友介紹給他的阿笙,一個被拒絕了,馬上又介紹另一個,他傅昭是不是還該慶幸這慕容浩然不是個朋友遍天下的人?

不過那又如何,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這樣想着,傅昭伸出了手,掌心依舊是那桃木梳,“阿笙,剛才你走得急,這梳子落下了。”他的語氣那樣平常,那樣理所當然,只讓在場幾人都瞪大了眼睛。

梁靜笙萬萬想不到傅昭會當著眾人的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愣了半響,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剛才若不是一時尋不到旁人,她怎麼會再讓他替她綰髮。

慕容大夫人聽傅昭這樣說,也是一愣,隨後很快反應過來,看了眼傅昭手中的梳子,又看向了梁靜笙,這仔細一看,慕容大夫人皺了皺眉,她怎麼覺得,阿笙頭上的釵、簪似乎都挪了些位置呢?可阿笙……慕容大夫人倒吸了口冷氣,她記得,阿笙在梳頭這方面是沒有什麼天分的。慕容大夫人只敢這麼粗粗一想,至於具體的,她根本不敢深想了。

慕容浩然有些鬧不清楚傅昭突然說這梳子的事是怎麼回事,他只以為這梳子是當初分別之時阿笙不慎拉下的。只傅昭不好意思明言,只好推說是剛才。

白錦麒卻是明白傅昭的意思的,因為他見過此刻躺在傅昭掌心的這把桃木梳,不久之前,他在浩然表妹那裏見過,想起梁靜笙剛才離開時候的情況,白錦麒不由得嘆息,且不說梁靜笙這髮髻是她自己梳的,還是面前之人所為,單是想像她梳妝之時,面前這人便在一旁,也能知曉,兩人的關係必不一般,他又遲了一步,真是有些可惜。

若此刻只有傅昭與她二人,梁靜笙真想接過這桃木梳扔在傅昭臉上,可此情此景,她只能怨恨自己沒有長一雙巧手,只能恨當初那個那樣依賴傅將軍的傅夫人。漸漸平靜下來之後,梁靜笙仿若無事一般轉向了慕容大夫人,“大舅母,我有些累了,咱們去那裏坐坐吧。”梁靜笙只隨意指了個方向,也沒有事先確認那裏到底有沒有人。

慕容大夫人看了眼滿眼無奈之色,手卻執着地伸着的傅昭,突然想起了她與夫君鬧彆扭的場景,套在這兩人身上,真是一點兒違和感都沒有。若是有人告訴她,這是新嫁娘在耍脾氣,新郎官在小心討好,她也是信的。可她心裏也明白得很,她們阿笙還是待字閨中,也沒有定過親。當著他的面,慕容大夫人不好問梁靜笙什麼,於是幾乎在梁靜笙一提起要去一旁坐坐的時候,慕容大夫人便立馬應承了下來,伸手拉着梁靜笙便準備轉身。待到了人少的地方,她定要好好問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阿笙,別忘了團團。”

此刻傅昭的姿勢真的很有些滑稽,一手桃木梳,一手滾滾圓的團團。若是他不自報家門,任誰都沒法將這樣的他和那個所謂的小英雄聯想到一塊兒去。

梁靜笙一點兒沒有伸手接的意思,剛才兩人獨處的時候她沒有想接,這會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就更不可能接下了。她根本不明白傅昭怎麼突然變得這樣咄咄逼人,好似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誤會他們的關係一般。

“傅……公子,咱們相識尚淺,您的禮物,我不便收,您還是收回……”

“黑尾還好嗎?我這回給它帶了些特配的鴿糧,它應該會喜歡。”

在慕容家,黑尾幾乎是人人都知曉的存在。梁靜笙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好半響才說,“傅公子,黑尾隨時可以完璧歸趙。”而後似乎怕大舅母或者慕容浩然懷疑些什麼,梁靜笙繼續補充道,“當初欠了傅公子人情才代為照顧黑尾,可黑尾是個戀主的,這麼些日子下來,已然消瘦了不少。煩請傅公子撥冗去接它一接。”

梁靜笙這樣的說辭,讓慕容大夫人不免覺得好笑,明眼人都看得出,黑尾吃得好,長的也好,比頭回見不知圓潤了多少,也虧得阿笙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在慕容大夫人看來,他們家阿笙這是害羞了,因為傅昭的坦白。果然武將就是武將,不論年紀大小,都和她家夫君一樣,是個不解風情,只會直愣愣說大實話的,也不看看這是在什麼場合。

見傅昭是個執着的性子,周遭的人也都伸長了脖子往他們這裏張望,耳朵也豎得一個比一個長,慕容大夫人忙打圓場,“行了行了,我看這梳子挺精緻的,這鴿子……叫團團是吧?也挺可愛的,剛好給黑尾做個伴兒。”

見慕容大夫人伸手要接,傅昭見好就收,鬆了手。

“東西我便先收下了。改天你到府里來坐坐,我家夫君是個武痴,你們好好切磋切磋。”

聽慕容大夫人說起慕容將軍,傅昭的臉色立馬鄭重起來,“哪裏敢說切磋,應當請慕容將軍指點才是。”

這‘切磋’二字,可是慕容大夫人照着他夫君那性子說的,他是個直爽的,講本事不講年紀。傅昭這樣的好苗子,若不是擔的虛名,想來他是會喜歡的。她家兩個兒子都志不在此,她家夫君有時不免有些感嘆,怕她又興起要再生一個孩子,每每有些感嘆之言也很快轉移話題。若是……慕容大夫人又再看了眼傅昭,他們是將阿笙當做女兒看待的,若是兩人真能結成良緣,這傅昭也算是他們的半子了,她家夫君應該會高興的吧?這麼想着,慕容大夫人越看傅昭越覺得順眼起來。

似乎是感覺到了娘親的變化,慕容浩然有些着急了,他忙湊到慕容大夫人跟前說,“娘,你可別被他給騙了。他……”

聽慕容浩然似乎要說傅昭的壞話,梁靜笙滿眼都是期待之色,甚至不由得頻頻點頭。就算過去的事都是誤會,可她真的累了,那樣熾熱的愛恨,經過一次已經足夠。她甚至有些悲觀地想,傅昭當年去的太早,所以沒有機會背棄她,說到底,她當年之所以輕易信了董月華的話,還是因為信不過自己,從未覺得自己是能夠配得上傅昭的存在,她覺得,她於傅昭,只是她單方面的依附罷了。依附的條件,是他心裏有她,只有她。

梁靜笙有些不敢想,若她今生依舊做了傅夫人,疊加了前世的那份她不願承認卻終究存在的濃烈感情,卻終究被傅昭所棄,那她……會不會先殺了他,再自我了斷?若是當初董月華出現的時候,傅昭並未死,只是重傷,梁靜笙曾經無數次設想過這樣的情況……不管想多少次,她最初的想法,都是想殺了他,然後和他埋在一塊兒,就算死,他們也該死在一塊兒,就像他們曾經說好的那樣,生同衾,死同棺,因為她只是他的,他便應當也只是她的。

同樣的,她也曾經無數次地,在夢中,用利劍劃破董月華的喉嚨,讓她什麼都再說不出,讓她沒法生下傅昭的孩子,夢中的她,陰森毒辣地連她自己都覺得害怕,她不想,也不能變成那樣可怕的女子。

“行了,你們還是回那邊去吧,咱們這兒畢竟都是女眷,你們在這兒不合適。”慕容浩然還未將話說全,慕容大夫人便急着趕人了,一副完全忘記了剛才是誰將他們招呼過來的模樣。

面前善變的婦人若不是他的親娘,慕容浩然真想感嘆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為了不被再次執行家法,慕容浩然咽下了這話,且十分聽話地拉着一直不曾言語的白錦麒轉身去橋的另一端。至於傅昭,誰要管他的死活?

傅昭今日是與軍中同袍一塊兒來的,因為他那徐伯父發了話。當然,這徐府若不是在雲州城內,傅昭有千百種理由不跑這一趟。因為梁靜笙在這兒,他才接受了徐伯父的好意。

見傅昭一下子就與人談的甚歡,慕容浩然撇了撇嘴,將白錦麒拉到了一邊,“小白,就是他,我和沈小陌和你說過的。”

“梁姑娘……”

傅昭的事,其實慕容浩然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這男子么,也不比女子少長一張嘴,該說的,該傳的,他們也從來不客氣。只是不如女子那般說了又說,他們說上一遍也就差不多了。

“我那表妹,早就認識他了,想來也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呵,沈小陌就是個傻子,他這半路從軍的,想要出頭,那真是猴年馬月的事了。哪裏比得上這現成的前途光明的傅校尉呢?”

慕容浩然言下之意,梁靜笙確如傳聞所言是個仗着容貌姣好想要攀龍附鳳的。白錦麒聽到此處卻搖了搖頭,“她不是這樣的人。”一邊這樣說,白錦麒一邊下意識地看向了梁靜笙所在的方向,卻只看到她的背影。

“你才認識她多久啊就替她說話,你……”慕容浩然頓了頓,“你該不會也,也和沈小陌一樣,看上她了吧?”這樣說著,慕容浩然突然就記起了祖母和娘親說過的話,他家那位小姑姑,尚未及笄,他們慕容家的門檻已經快要被媒婆給踏爛了。這梁靜笙聽說長得極像小姑姑……紅顏果然是禍水。

白錦麒聞言,愣了一小會兒,而後搖了搖頭,“我只是實話實說,梁姑娘目光清明,言行坦蕩,不像是那樣不堪的人。”既然不會有結果,他又何必說出來呢,一個不慎,反而對她不好。“浩然,她畢竟是你的表妹,是你的親人,你該信她,不該因為沈陌的事便對她有偏見,沈陌心悅她,本就是沈陌自己的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憑着梁姑娘這樣的容貌,這雲州城中有多少男子會為她心折,難道所有喜歡她的男子,她都要嫁嗎?”

“可是沈小陌……”

“你偏心了。”

白錦麒的一番話,讓慕容浩然啞口無言,這樣類似的話,他聽過很多遍,娘親說過,大哥說過,梁靜笙也說過,可小白說的,卻最讓他想要反省。

慕容大夫人一將團團放在石桌之上,它便十分自覺地站到了梁靜笙面前,歪頭看了看她,好似確認了什麼之後,它趴在了她跟前,開始打盹。

“大舅母,您不該……”後頭的話,便是梁靜笙不說,慕容大夫人也知道怎麼回事,於是她很快接話,“我要是不接,咱們就和傅昭在那相對站着,站一輩子?你們年輕不礙事,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可受不了。”

“咱們可以走。”

“他沒腿?”

梁靜笙:“……”

“行了,說說吧,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慕容大夫人一邊划拉着手中的桃木梳,一邊裝作很隨意地問道。

和傅昭的事,梁靜笙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只談今生,他們其實根本不該有交集,那些重逢,那些偶遇,都是他的刻意為之。半響,她才低聲道,“他曾經是春生堂冼大夫的徒弟,我陪二舅母去看診的時候認識的。”

“學醫的跑去從軍了?”慕容大夫人有些驚訝,而後嘀咕了句,“難道和沈陌一個想法?”想了想從徐夫人那裏聽來的消息,又覺得不對,只是不對在什麼地方,她卻有些想不通。

正要再問,能解答的另一人卻來到了跟前。看到來人,慕容大夫人的眼睛都要放光了,她忙起了身,“徐夫人,來的正好,我正好有話要問你。”這徐夫人也是為了傅昭的事來的,兩人一拍即合,挽着手就走遠了。

“這就是你那來投親的表妹?長相倒真是不俗,難怪了……一個兩個的都……”

聽着這陰陽怪氣的話,梁靜笙抬起了頭,面前的女子她並不認識,可她身後的人,卻是剛才不知道去了哪裏的二房的兩位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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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為君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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