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54.第五十四章

將面前站着的一溜人想成一群黃鼠狼,將自己這邊想成了一群雞崽子,光是想了想那場景,梁靜笙就不自覺地噗嗤一笑,她和二表哥、墨竹倒也罷了,可身後的那八個孔武有力、身形高大的鏢師卻哪有一點兒任人宰割的樣子。

想到這裏,梁靜笙斂了斂笑意,望了眼面前那些明明不想笑,卻佯笑的人,這腿卻如何也不想往梁府大門裏邁,她總覺得,她今天若是進去了,那便是進入容易出來難了。

梁府管家似是看出了梁靜笙的猶豫,想起夫人的吩咐,他只能厚着臉皮上了前,“大小姐,趕緊進府吧,老爺他……可想您了,還有夫人、二小姐她們……也一直在念叨您呢。”

聽了管家這話,梁靜笙卻生生打了個冷戰,被真正的家人惦記着或許是溫馨,或許是甜蜜,可被蘇氏和梁二小姐惦記着,念叨着…...事出反常必有妖。

“父親是什麼時候開始生病的,是什麼病症,請過多少大夫來問診,現在身體可好些了?”

梁靜笙一口氣問了這許多,管家卻一時愣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老爺……老爺他……大小姐您親眼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浩然看不下去了,插了句嘴,“你家小姐問你什麼你就該一一回答,別顧左右而言他,今個你要是不回答清楚了,咱們還就站在這兒不動了。”說完側臉問梁靜笙,“表妹,你看呢?”

梁靜笙沉聲道,“表哥說的是,既然已經到了家門口,便是不幸,父親突然去了,我也是能來得及守孝的。”梁靜笙這話可是有些大不孝,梁府諸人都瞪大了眼睛。梁靜笙卻從他們的表情中讀懂了一些事,她終究開始明白,梁靖誠是她的弟弟沒錯,可他首先是梁靜雅的親弟弟,是從蘇氏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她這一遭,白跑了。

梁府管家見梁靜笙臉上神色不對,只恐壞了夫人的事,他着急地張了張嘴,卻終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好半響,才坑坑巴巴道:“老爺他……大小姐您一離家就開始病了。他……畢竟是您父親,捨不得您離家,心病,對,就是憂鬱成疾。”

梁靜笙見他故作鎮定,卻目光閃爍,正欲開口駁斥,卻忽地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嗓音。很快,那人就到了近前,大約是天氣炎熱的關係,她面上有着一層薄汗,氣息也喘的不勻。

“阿笙,阿笙你回來了?怎麼站在門口?天這樣熱,可別中了暑氣,快,快進來。”而後斥責管家及他周遭的人,“你們怎麼做事的?讓你們來迎大小姐,你們一群人卻跟樁子似得堵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快讓開,讓大小姐進府。”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就要來拉梁靜笙的手。

梁靜笙側身閃過,只定定看着她,卻沒有開口。早已經撕破了臉,又何必故作親近。

眼見梁靜笙臉上的冷意,以及對母親的不敬,梁靜雅臉上不忿之色漸濃,正待開口,卻被深知女兒性子的蘇氏及時瞪了一眼。梁靜雅雖不甘,卻真沒有開口,只是不時地偷瞪梁靜笙。

梁靜笙在一旁冷靜地將這母女二人的動作、神色凈收眼底,卻委實不知道她們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可讓她以身試險……呵,她又不傻,老天好容易多給了她一條命,可不是讓她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揮霍的。

“父親他,究竟生了什麼病?”其實梁靜笙已然有七八分肯定梁大人是無礙的,因為梁靜雅的神色雖然憔悴,可蘇氏卻沒有太大的變化。若是反過來,她也許還能信上幾分。

“風寒。”

“心病。”

梁靜笙話音一落,就有兩個人搶着回答,一個是蘇氏,一個是管家。梁靜笙點了點頭,好心替他們圓了圓,“哦,是心病引起的風寒?”

管家想要提示夫人他剛才所言,卻沒有料到蘇氏的嘴也不慢,被瞪了一眼后,他噤了聲。蘇氏卻厚着臉皮點了點頭。“是啊是啊。”梁靜笙正等着她的下文,卻見她似乎瞧見了什麼,臉色劇變,臉上一下子就出了一堆細細的汗珠。

“夫人,小雅,太陽這麼大,你們怎麼都站在這裏,別曬着了。”梁靜笙正猜測着她是不是也白日見了鬼,就聽到了這句滿含關心的話語。梁靜笙緩緩轉身,她那位在信中‘病危’的父親,此刻正臉色紅潤地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關心着他的妻子、女兒,他的身邊,站着的是他的好兒子,梁靖誠。

“是你?你回來了?你怎麼穿成這樣?”梁大人有些吃驚地看着梁靜笙,雖然極快,梁靜笙還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厭惡之色,大約因為她着男裝,也大約因為她此刻的狼狽。

“前些日子收到弟弟的親筆信,說父親您病危了,女兒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往回趕,是以狼狽了些。”梁靜笙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因為他的不知情。

聽梁靜笙這麼說,梁大人先是看了看身邊垂首靜默的兒子,后又看了眼滿臉急色的妻子和眼神躲閃的小女兒,似是明白了什麼的他訕訕點了點頭,“前些日子是病的有些重,好在薛大夫醫術高明,已然大好了。至於那信,你弟弟年紀小,性子不免急躁了些。既然回來了,就進去吧,這麼多人都站在門口做什麼,給別人看了笑話。”

雖然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失望了,可這會兒看着、聽着父親對弟弟的維護,梁靜笙還是覺得周身寒涼,他便是一開始不知情又如何,現在便是知曉一二,以後便是全盤得知,恐怕也只會替他們掩蓋。

“既然父親身子無礙,我就放心了。這便回雲州去。”

“不行!”梁靜雅飛快地出了聲,那聲音帶着些急切,愈顯凄厲。

蘇氏一邊捏着梁靜雅的手安撫於她,一邊解釋道,“你妹妹的意思是,既然回來了,怎麼能過家門而不入。你父親身子雖然好了,可前些日子生病,總歸傷了些元氣,你留下來陪陪他,他心情也愉快些。這心情好了,身體自然也好。”

“你母親說的沒錯,既然回來了,就住上幾天吧。鄰里上門都要進門去喝口水,你怎麼能只到門口就迴轉?”

梁靜笙沒有回答,腦中卻飛快地思索着,他們騙她回來,反覆讓她進府住下,究竟是為了什麼?若說是為了那麼點淺薄的骨肉親情,反正她是不信的。

今年沒有什麼大事,明年是大考之年,想經由她搭上外祖家的勢?可大表哥、二表哥尚且是各憑本事,莫不是三舅舅這回進京要受封什麼大官?可他們平時不燒香,就能信這臨時抱着的佛腳?而後很快失笑,不對,靖誠年紀太小,還不到抱佛腳的時候。

為了她從梁府帶走的母親的嫁妝?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父親的那點兒俸祿,確實不夠蘇氏和二妹揮霍,若父親前陣子當真生了場重病,花了不少銀子……想到這裏,梁靜笙從懷裏掏出了一疊紙,遞給蘇氏。

蘇氏狐疑接過,打開,看到是銀票,臉色立馬好了一些,卻不似梁靜笙想的那般面上愁雲盡散,所以……並不是缺銀子。蘇氏用手測了測手中銀票厚度,雖然面值不大,卻勝在夠多,她嘴角微揚說道,“主要是盼着你能回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雖然這樣說著,卻將那疊紙盡數貼身收好了。

“靜笙正是覺得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才想着還給你們,畢竟我在梁府也生活多年,不該把娘親當年的嫁妝都帶走的。”

聽到梁靜笙提起她娘,梁大人的臉瞬間就拉了下去,“你們願意在門口耗着就耗着吧,靖誠,跟我進去。”

“拜別父親。”梁靜笙倒也乾脆,衝著梁大人的背影福了福身,轉身就要離開。該見的人見到了,該送的東西送到了,她一點兒不想自討沒趣或者以身犯險,最毒婦人心,她受過其害,怎能不警醒。

剛走了幾步,卻被人從背後拉住胳膊,那力道略有些重,梁靜笙吃痛,掙扎了下,卻因為背對那人沒能使上力氣。只聽一個近在耳邊的聲音陰測測地說,“我讓你不許走,你沒聽到嗎?”

是梁靜雅。

梁靜笙轉過身,用另一隻手飛快前探,捏住了梁靜雅肘間曲池穴,狠狠一按。待她頓覺手臂酸疼鬆手之際,梁靜笙閃身後退了幾步,慕容浩然順勢而上,將她護在身後。

“表妹沒事吧?”他急急問,一邊時刻注意着面前這個‘瘋婆子’的動向。

梁靜笙碰了碰被梁靜雅捏過的地方,眉頭蹙了蹙,一段時間不見,她憔悴了不少,力氣卻大了這麼多,嘴裏卻道,“沒事,咱們走。”

梁靜雅見梁靜笙一行人轉身要走,急了,對着身邊的人大吼道,“還愣着做什麼,把他們給我攔下來。”

梁府之人圍上來之時,幾個鏢師一人一個方位,背對背將慕容浩然、梁靜笙和墨竹圍在當中,兩方對峙之時,不遠處有人開了口。

“嘖嘖,知道爺要過來,所以都在這候着么?”

這聲音一起,梁靜笙和梁靜雅的身子同時震了震,梁靜笙是因為驚訝,梁靜雅是因為害怕。因為這嗓音太過特別,即便過了那麼多年,梁靜笙也記得極清楚,或許還因為這個嗓音的主人是那樣特別的一個人。想到了他的特別,梁靜笙的第一反應是捂住了臉,想想不對,又讓慕容浩然也把臉捂上,至於墨竹,雖然還算安全,為了避免萬一,梁靜笙也讓她捂住了臉。

“真是他!你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遠遠看着梁靜笙掩耳盜鈴的行為,傅昭瞪了董文燁一眼,用黑布蒙好臉,在腦後扎牢,將另一塊扔給董文燁,示意他照做,跳之前說了句,“記得一會兒別說話。”那改變嗓音的葯對身體有些害處,傅昭便沒讓董文燁用。

梁靜雅在原地抖了一會兒,好似突然反應了過來,轉身就往府里跑,可她反應的太慢,離門檻還有七八步便被站成一排的幾人攔住了。

她身後,一人緩緩靠近,而後輕輕搭住了她的肩膀,感覺到她的顫抖,那人溫柔地說,“爺提前來接你了,你高興不高興?”

在肩膀被搭住的一剎那,梁靜雅尖叫出聲,叫的身後那人揉了揉耳朵,而後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叫的爺耳朵疼,你的舌頭是不想要了嗎?”

“不要,不,我要……”梁靜雅抖得更厲害了些,鼻尖似乎又聞到了那天的血腥氣味。她不怕做妾,卻怕死,她不敢對娘親說實話,因為他說過,只要她透露了哪怕一個字,他都一定會知道,他知道的那天,就是她入土的那天。

“爺不喜歡別人拿背對着爺。”聽到這話,即便害怕,梁靜雅還是轉過了身。梁靜雅這麼一轉身,那人的眉頭就仿若打了結一般,“怎麼幾日不見,變的這麼丑。”語氣中的嫌棄,不是一點點。

若是平日,梁靜雅是最怕、最恨別人說她丑的,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因為聽到這個字而無比地歡喜,“我是長的難看,我姐姐長的好看。她就在那裏。”說著,她的手指就指向了梁靜笙所在的方向。

“哦?你姐姐?”聞言他回過了頭,往梁靜雅指的方向看,因為他們此刻站在台階上,高出了一截,所以即便那八個鏢師身材高大,卻依舊未能擋住梁靜笙幾人。看到被圍在中間的三個男裝打扮的俱都捂住了臉的人,那人笑了,“你姐姐?有點兒意思。”

剛剛經過那裏的時候,他確實聽見有一道悅耳的嗓音讓身邊的人都把臉捂上。當時覺得好笑,因為遮住了臉又如何,若是他想,在臉上蓋十雙百雙手,他都能讓人給扒下來。現在卻不免覺得有些異樣,那人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沒有多久就招呼身邊的人這麼幹了,這樣說來的話,她是認識他的?或許還知道了有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姐妹?娥皇女英也不錯。

這樣想着,他遞了一個眼神給身邊的心腹,那人立馬朝其他的人打了手勢,一塊兒往梁靜笙的方向而去。至於梁靜笙身邊站着的那些個塊頭不小的鏢師,他們並未放在眼中。

靜靜地捂臉站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的梁靜笙覺得自己傻透了。在聽到那人的腳步聲由近及遠的時候她就該想到,那人不可能是來找她的,既然不是來找她的,她就該直接帶着二表哥他們走人,該上馬車的上馬車,該上馬的上馬,現在似乎也不遲?梁靜笙緩緩鬆開了手指,往外看了看。還未看清什麼,卻覺得後頸一痛,眼前頓時黑了。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她覺得身子騰了空,似乎還聽到了墨竹焦急的喊叫聲。

“現在怎麼辦?”看着還暈着,可能還要暈很久的梁靜笙,董文燁好奇地問傅昭。

“你先出去。”

聽傅昭這樣說,董文燁誇張地張大了嘴,“咳,她年紀還小呢,你們還沒成親呢!”

傅昭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指了指門口的位置。

“好,我出去。”董文燁做了個投降的姿勢,在闔上門的前一刻,董文燁把頭探了進來,“別太粗魯。”

聽到董文燁的腳步漸遠,傅昭坐到了梁靜笙身邊,讓她靠在他肩頭。

許久之後,傅昭道,“文燁沒有死,董月皎沒有死,冼大夫沒有死,那麼多事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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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為君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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