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人心之偏(一)

10.人心之偏(一)

回程的路上,墨竹不時偷偷地看看馬車外悠閑騎着馬的慕容浩鑫,又回頭看看一言不發的梁靜笙,這麼來回幾遍之後,墨竹貌似滿意地點了點頭。

梁靜笙雖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卻在不經意間將墨竹的動作盡收眼底,她暗自嘆了口氣,墨竹在想些什麼,她十分清楚,當年也是墨竹領的頭,她們四個輪流在她跟前說大表哥的好話,家世、人品、容貌……反正大表哥就沒有不好的地方。

梁靜笙不得不承認,大表哥的確是個天上有,地下無的夫君的好人選,不過當時……她和他都只把對方當做親人,並沒有任何男女之情。有這樣的親人,是她的幸事,即便重來一遍,她也沒有想過要有什麼改變。大表嫂是個極好的女子,她總不能因為自己姻緣不順,就去拆散旁人的良緣。

“爹,您看娘有多偏心,大姐就可以出去玩,我卻只能待在府里,天天讀書、刺繡,我都快要被悶死了。”門內,梁靜雅,她的二妹,平日對着她的時候總是橫眉豎眼,左右看她不慣,在她們的父親面前,她卻似乎永遠是個嬌憨的長不大的孩子。

梁靜笙知道,她的性子,確實不大討喜。不過她真的很努力做個好女兒,好姐姐,好妻子……可惜似乎都做的不大好,至少她的父親、繼母、妹妹、弟弟,還有他,都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了她,他們對她的不滿意。

門外,和她被攔在一處的,是滿腦門子都是汗,見到她之後轉身就跑的急於給當家夫人通風報信的看門婆子。梁靜笙朝她笑了笑,跑的快又如何,還不是和她一樣,被擋在這裏。梁靜笙卻不急着進門,她繼續站在原處,只想聽聽她的好繼母會怎麼回答。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該急的總不會是她了。

梁靜雅話畢,蘇慕琴瞪了她一眼,道:“你都多大年紀了,還總想着出去玩耍,琴棋書畫,不論哪樣,若你能比你大姐強,你以為我還能願意拘着你不成?”之後,她轉向梁知州,“老爺,可別由着小雅,想當初靜笙那孩子,妾身就是這麼教導的,您是不知道,靜笙雖然鮮少出門,不過全奉城哪個不知咱們家靜笙是極好極好的,琴棋書畫、刺繡、禮儀……每一個閨閣女子該學的,都不在話下,靜笙的容貌隨了老爺……和姐姐,那也是一等一的好,等到明年靜笙及笄,咱們家的門檻恐怕都要被踏爛了呢!”

“……這麼些年,辛苦你了。”

聽着繼母的不停誇讚,梁靜笙只覺得渾身冰冷,蘇氏這是要先把她捧到天上,然後在把她踩在泥里。怪不得後來,父親那樣容不下她,名聲曾經那樣好的女兒,怎麼能有任何一絲污點呢,即便有那樣的丁點兒可能性也不可以吧?遠遠送走,過幾年宣佈一個死訊,她便終生都是清白無瑕的了。

“……靜笙是個有心的,知道明年及笄之後就該避嫌少出門了,今天還特意出門去給咱們府中眾人祈福。”

“娘,您說的姐姐這也好,那也好的,她再好,也不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呀!您有那疼惜大姐姐的心,還不如多疼疼我呢!”

聽了梁靜雅這話,梁靜笙忍不住笑出了聲。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居然一直沒有能懂。

“誰在那裏?不是說了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么?!”

梁靜笙以食指輕輕撫過眼角,那裏並沒有濕意,她的淚都在心裏頭呢,進門,行禮,行雲流水一般,“父親……母親,是笙兒回來了。”

很顯然,她的平安回歸,嚇到了蘇氏。

“你怎麼……”蘇氏瞪大了眼睛,那眼中滿是驚恐,就像是白日見了鬼一般。可蘇氏畢竟是沉浸后宅十數年的婦人,她很快揚起了一抹帶着慈愛的笑容,雖然那笑在梁靜笙看來實在太過僵硬了些,“靜笙你怎麼回來的這樣早,龍泉寺可不近,你又何必這樣趕。難不成,是路上出了什麼事,你沒去成龍泉寺?”

前一句話說的,好似梁靜笙把時間都花在了路上,至於祈福大約只是走了個過場。后一句話,大約才是蘇氏真正想要問的。明明安排好了人,明明萬無一失的計劃,她居然好端端的全須全尾地回了府。除了沒有去龍泉寺,蘇氏大約想不出別的可能性,畢竟在她看來,梁靜笙身邊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就會逞口舌之快的丫頭。

畢竟不是親娘,梁靜笙也不指望蘇氏能注意她身上的一些細節,正待開口回答,將話題引導到她想要的地方,梁靜雅卻突然驚呼一聲,“娘,你看看,你說大姐什麼都好,她是怎麼回報你的。這衣裳我一眼就看上了,您卻怎麼都不肯給了我,非要給大姐穿,可您巴巴兒地把衣裳送了去,大姐卻一點兒都不珍惜呢。您看看大姐肩膀那兒,才第一天上身,就弄成了這樣……還不如給我呢!”最後一句話,梁靜雅說的極小聲,大約是蘇氏的臉色越來越差的緣故。

“二妹妹,不是蘇姨不疼你。這身衣裳,只有我能穿啊!我若不是不穿,旁人可不能從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出我呢!”

“憑什麼這身衣裳只能你穿?不對,你剛才叫什麼,‘蘇姨’?好啊,就去了趟廟裏,連娘都不認了嗎?父親,您看姐姐,她連母親都不叫了。”

“剛才妹妹不是剛說過嗎?我便是再好,也不是蘇姨肚子裏爬出來的,我在門外都聽見了,我覺得妹妹這話,說的極有道理。”

“靜雅,你閉嘴!靜笙,你……老爺……”蘇氏低下了頭,抽出了隨身的帕子擦拭眼角。

“靜笙!還不與你母親道歉!”

“對,快跪下和我娘道歉!”

梁靜笙抬起頭,看見眉頭緊皺,臉色極差的父親,看着幸災樂禍,就等着她被罰的親妹,好似回到了她九死一生回來的那天早上,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是誰害了她,只是急於尋求家人的安慰,家的溫暖。她一直以為她的心已經死了,早死了,心不死的人是不會想要遁入空門的,她修行了三十餘載,終究如同師傅所言,她心在紅塵,塵緣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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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為君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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