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三十 佳期
整個277項目的所有研究員都不在研究室內。
徐佳期轉了半圈,也沒找到自己的母親。
她攔住一個清理醫療廢物的阿姨,詢問片刻,才知道母親和組員全都去出任務了。
“是什麼任務?”
“這個我可不知道。”
“……那他們是去南營那邊出任務?”
“不,好像說是891醫院那邊。”
徐佳期愕然,891醫院五年前就廢了,是軍區有名“鬼醫院”,連研究員約會都不敢選那塊區域,哎,一定又是臨時任務,母親壓根沒和她說,她鼓了鼓嘴,只好坐下來,翹首以盼。
順着徐佳期的目光看到窗外去,夕陽濃重,行走在實驗室之間的一些研究員正三五成群的準備去食堂吃飯。
打上夕陽柔光的研究員們正在談論晚餐吃什麼。
“醬爆茄子,紅燒帶魚,再來碗什麼湯好呢?”
“我只想吃一碗蛋炒飯,外加兩塊蜜汁藕。”
“一碗酥鵝面,配一小塊紅桑葚布丁。”
“你們胃口真好,我剛解剖了一具,嘔!什麼也不想吃。”
“不行啊,來碗紅燒大腸面才有感覺。”
“嘔!嘔!”
唯見那名被師哥師姐簇擁的新研究員捂住嘴巴跑到一旁的草叢裏,師哥師姐們面面相覷,他們在一旁打趣道:“習慣就好。我們剛進來的時候,飯卡根本用不上。我看你得有一個月飯卡用不上了,把你飯卡給我們用吧。”
那新人擺擺手,“我不吃,我的貓也要吃,我還是去食堂打點吃的給我的小貓。”
大家哈哈一笑,攙扶着手軟腳軟的新人進了食堂。
那新人一邊抑制住胃裏的酸水,一邊端起盤子來,挑食物。
這北營的食堂果然名不虛傳,各類中餐西點琳琅滿目,看得那反胃的新人心頭一陣喜悅,望着望着就自然而然的挑起自己喜歡的食物,一份一份又一份。
“你不是嘔,嘔,嘔嗎?”
“飯卡是補貼,不用白不用。”
新人笑了笑,食堂里人頭攢動,位置也基本被佔滿了,新人轉了一圈,也沒找到空位置,她只好端着盤子去了最角落的位置。
坐下來,吃了一口白飯,新人拿筷子撥動了兩下紅燒肉,剛要夾起來送入嘴中,她就忽然想起解剖室的情景,頓時胃酸上涌,連忙捂住嘴朝洗手間跑去。
那位置便空了,食盤上的飯菜幾乎紋絲未動。
此時,從那位置一側的巨型盆栽后,探出來半張臉,這位置上方的燈暗了,連這半張臉也看不清楚,唯見一隻綁了繃帶的手快速探出來,將那食盤子“連根拔走”。
“啊嗚~啊嗚~”庄湄抓了一口米飯和紅炒肉,塞進嘴裏,大口大口的咀嚼,連吃了三口,才平復滿腔的飢餓感,她躲在樹叢里,深深的仰起頭來打了個嗝。
那嗝兒一出聲,DNA就看了她一眼。
庄湄連忙食指搭在唇邊,比了個“噓”字,抬手拿了一塊紅燒肉放進DNA嘴裏。
一人一狗,已經在這食堂邊的死角處等了快一小時,總算出現一個下手的機會。
庄湄吸吸鼻子,坐在這裏吃仍舊不安全,還是得從這裏離開。
小心的端着香噴噴的食物,DNA帶路,庄湄像DNA一樣,一路從一個樹叢小洞裏爬出去,來往於食堂的人很多,有時候要避開人縮進草叢裏,若是有人察覺這邊有動靜,DNA便站起來搖搖尾巴,路人就以為是狗。
“哎,這條狗,好像是陳教授的狗啊。過來過來,給你塊肉。”
DNA並不過去,只是蹲在那裏。
“走啦走啦,陳老頭兒好像被拘起來了,聽說是犯事兒了。”
“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就在今天。據說是偷葯被抓了。”
“不可能吧。我們實驗室那些葯的發明者就是他,他犯得着偷自己研製的葯嗎?”
“……誰知道呢,可能老糊塗了……他是按照退休幹部待遇的……”
草叢裏的庄湄立時睜大眼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難道溫禧已經找到這裏來了?庄湄平躺在地上,看向天空的雲霞,其實找到陳子旺並不難,南國上下,誰不知道她那位痴迷科研的父親和他關係匪淺……891醫院是回不得了,指不定那裏已經圍滿了溫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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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洱善迷路了。
她走過一片樹林后,又進入了另外一片樹林,關鍵是越走越偏,人也越來越少,想找個人問路也問不出。
身上的手機等一切電子設備都被收走了,吳洱善站在薄霧繚繞的樹林裏,茫茫然,不曉得前路?晚霞即將散去,太陽的最後一點光與熱褪去,很快就要天光散盡。
吳洱善只好往回走,憑藉著來時的記憶,再踏迷途。
庄湄跟着DNA爬出食堂那片林子后,又再次進入另外一個林子。
“DNA,我爬不動了。我們吃點東西再走。”
她抓住DNA,DNA卻看向891醫院的方向,庄湄揉揉它的頭,“他們不敢對陳叔叔怎麼樣的,我們要吃飯,要有力氣,才能去救陳叔叔啊。”
DNA望着庄湄,舔了舔她的手背。
一人一狗,找了一個繁複的荊棘叢,趴在裏面一起分享偷來的食物。
快吃完的時候,庄湄感覺到附近有腳步聲,她連忙抱住DNA,用一些枯枝爛葉蓋在身上。
本以為會有無數個腳步聲,可細細聽辨,只有一個腳步聲,肯定只有一個人。
庄湄鬆了一口氣,可能只是吃飽了出來散步的研究員,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嘭”得一聲從891醫院傳來一個小聲爆破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炸開了!
DNA一聽這聲響,就“嗖”得一聲鑽出庄湄的懷抱,朝醫院方向跑過去。
“啊呀!”吳洱善嚇了一大跳,只見一小團影子從林子裏竄出來,差點撞了她一個大趔趄!
“什麼東西啊……”吳洱善還沒回過神,那影子已經飛遠了,她捂住心臟,喃喃的說了句,“嚇死我了……”
庄湄只聽見有人似乎在說話,但是卻沒聽清說了什麼,她屏住呼吸,等了片刻,腳步聲好像消失了……她緩慢的從枯葉里鑽出來,抖了抖粘在頭髮上的葉子,將剩下的一點食物放進一個小碗中,藉著拐棍站起來。
……吳洱善捂住嘴巴,從近處的一顆樹下探出半張臉————原來還真有人在這裏?她伸出手去,既怕嚇到前面不知道為什麼藏起來的人,又確實要問問人家這路要怎麼走?否則再這麼繞下去,她要在這鬼地方呆一晚上了。
“你……你好……”
猛然從身後不遠處傳來的聲音嚇了庄湄一大跳,她抱緊食物,想也沒想的杵着拐棍向前跑。
她兩條腿本來就不利索,沒跑幾下就跌倒了,拐棍也摔開兩米遠的地方。
吳洱善的手僵在半空中,她連忙跑過去,撿起拐棍,送給這被她嚇着的人。
“對不起啊,我是個好人。我就是迷路了,想問下路而已,絕無惡意。”
眼前這人着實奇怪,為什麼捂住臉?吳洱善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真的是好人。我就是問一下路,拐棍還給你。”
“……那……那……那邊……”
這人是結巴嗎?渾身上下一團糟,很像是一個乞丐,吳洱善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裏火光衝天,肯定會有人的。
“吶,謝謝。”
吳洱善站起來,微微皺緊眉頭,“小姐,請問你需不需要幫助?我看你好像是剛做過大手術似的。”
庄湄護着食物,捂着臉轉過身去,她使勁搖頭,吳洱善嘆了一口氣。
“我看你很瘦,我抱你過去。找人……”
庄湄握住拐棍,待到吳洱善要走過來時,便一棍子掄了過去!
“哎!我最近剛被人打到短暫性失……失……失……”
托這最後一點天光的福,吳洱善竟看到這個渾身破爛的女人的臉……她握住那企圖襲擊她的拐棍,一時間,無言,無語,也忘記了呼吸。
庄湄也看着她。
兩人四目相對。
在庄湄正要開口時,吳洱善便跪在地上擁住了她。
深深地。
深深地。
將她揉進懷裏,庄湄能聽見吳洱善奇快無比的心跳聲,還有劇烈到無以復加的……仿若心都在滴血的……喘、氣、聲。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已經給你指路了!”
庄湄拼盡全力推開吳洱善,她護住手裏那一小碗食物,“你別想跟我搶東西。”
“打我一下,求求你,打我一下?”
吳洱善拾起庄湄的手,庄湄掙開她,“你神經病啊?我,我……”
“…………你不認識了嗎?我是吳洱善啊,薄湄。我是吳洱善啊。”
“什麼吳洱善?我不認識。你認錯人了。”
吳洱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望着這渾身都是繃帶的女人,她自己咬了一下自己的手,“好疼……好疼……這肯定不是做夢。”
“神經病……”庄湄轉過身去,見到吳洱善的樣子,禁不住鼻子發酸。
吳洱善重新跪在她面前,“……不認識我也沒關係,我會讓你認識我的。你在這林子裏呆了多久?”
“……很多年了。我從小就在這裏。”
“你叫什麼名字?”
“庄湄。”
“…………”
吳洱善咬緊下唇,她再次抬起這女人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我,我叫吳洱善。……”
“哦,我叫庄湄。”
吳洱善看了一眼這女人懷裏護着的一小碗殘羹剩飯,又看向她臉上的灰土,每多看一眼,就簡直像是有人拿刀子在割她的心——她不再問什麼,只是將她打橫抱起來。
“喂,我叫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
吳洱善不說話,早就心亂如麻。
“喂,你,你不會是要把我交給食堂那些人嗎?我餓了,我只能去偷……”
“你看在我給你指路的份上,放了我吧,我知道偷東西不好,可是我真的好餓……”
庄湄盡量不看吳洱善的眼睛,直到吳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她身上。
吳洱善就這麼緊緊抱着她不撒手。
“喂……”
“噓————你別再說你不認識我,我會很難過的。你什麼也別說……別說。”
庄湄瞪大眼睛,“可我真的不認識你。你放開我。”
吳洱善不為所動,冷峰般的烏眉雲山霧罩滿是愁苦,她平息滿心悲傷,哽咽着說:“讓我救你,讓我救你。讓我救你……求求你了……”
吳洱善像是對着庄湄說這些話,又像是陷入回憶中,一口氣說完了五年前那場車禍時她想說,卻最終來不得說的話。
庄湄並不知道自己的表現能否騙過吳洱善,她只能這樣盡量用小偷的口吻去哀求她別把她交出去……
愈演愈烈的火光從891醫院那邊傳過來,庄湄抱緊吳洱善,只覺得渾身一陣冷一陣熱。
“我要離開這裏,你能帶我離開這裏嗎?”
“當然能。我當然能。相信我。”
吳洱善目光迷離,她的額頭抵着庄湄的額頭,庄湄只覺得她是透過自己在看往日的“薄湄”,那眼神里極其強烈又讓庄湄感覺到極其陌生的情感,映着火光,濃烈欲滴。
“你怎麼帶我走?軍區守備森嚴,進進出出都要檢查……你……”
“噓——有錢能使鬼推磨,而我,有的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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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強行炸開的地下停屍房空空如也。
徐瓣領着277項目的所有研究員查了一遍,只在一間停屍房裏找到了病床、一些繃帶、止血藥等,被銬住雙手的陳子旺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
“陳教授,你好像為什麼人做過手術?”
“人?沒有,我給我的狗的做過手術。”
“是么……”容蘭芝看向拒不合作的陳子旺,“陳教授,您這樣,是要眼睜睜的看那孩子死啊。”
“我不知道,你說得是誰。”
陳子旺滿眼不屑的望着容蘭芝,容蘭芝臉色一凜,道:“好,很好。”
“你們看看我這雙手,還剩下幾根手指?怎麼可能為什麼人動手術?而且這軍區,是任意什麼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
徐瓣拉住已然起了殺意的容蘭芝,“就到這裏吧,蘭芝。他……你不能要了他的命……”
“看見他,就讓我想起薄徵燾,哼嗯。”
徐瓣拉着容蘭芝,又命令一眾研究員回到277項目研究室。
徐佳期看見母親徐瓣回來,就笑着跑過去抱住她。
“媽媽,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媽媽臨時有事。佳期,叫容姨。”
“容姨,好。”
容蘭芝抿了一口水,興趣缺缺的打了個招呼。
“這個陳子旺,還和當年一樣,門縫裏看人。”
“蘭芝,他也算是殃及池魚,是個可憐人。我看他應該說得是實話。”
“薄徵燾的人嘴裏,哪裏有什麼實話。”
“媽媽,容姨,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徐瓣和容蘭芝異口同聲的說。
“佳期啊,你來這裏找你媽說什麼?”
“哦……”徐佳期低下頭,雙頰泛紅,娓娓的說:“媽媽,我有了真正喜歡的人,本來好想介紹給你認識的,可是……她好像不見了。”
容蘭芝這下來了興趣,自顧自的點了根煙,拿燒杯當煙灰缸,“誰啊,能得我們佳期的喜歡?”
“…………不說了,下次再帶她來看您。可能,她還沒做好準備。”
“誰呢……誰呢……容姨來猜猜,是不是……吳……”
“容姨!!!”
徐瓣嗆了一口,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的女兒,“不會是那個吳洱善吧?”
徐佳期輕輕點頭,臉上羞色更甚,徐瓣拿起試管就追着徐佳期敲打,“你打了人家,現在又說喜歡,你要不要我讓你容姨和你說說,她有過多少女朋友?啊?啊?呀!”
容蘭芝瞧徐瓣那抓狂的樣子就樂不可支,她笑着笑着——一抹疑慮便爬上了她的眉頭。
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兩個消失不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