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一 要命
二十一要命
酒過三巡。
包間裏的同事們醉了大半,庄湄側頭吩咐服務生再上幾個菜,再添兩瓶白酒。
有人勾住庄湄肩膀,醉語醉言。
庄湄一邊說話,一邊觀察所有人的神色,夜宴酣態,各人皆顯醉意。
新一波菜品呈上來的時候,庄湄站起來,捂住肚子說:“我要去下洗手間。”
“快點回來啊,我要繼續和你猜拳。”
“好。”
【蘭溪居】出了名的九曲迴廊足夠走二十分鐘,上個洗手間,女孩子動作慢點可以撐二十分鐘,出了包間,庄湄不復剛才故作的惺忪醉態,大步下了階梯,躲過監控攝像頭,貓着腰進了【蘭溪居】的后廚。
“小姐,這裏是廚房。您是在找洗手間嗎?”
“不是。能給我一大塊冰嗎?”
“您是哪個包房?我這就讓人給您送過去。”
“不必了。我自己拿過去。”
“……呃,好的。”
接過幫廚工遞過來的一大鐵盆冰塊,庄湄轉身出了廚房重地,閃身靠近無人能瞧見的角落裏。
拿出冰塊,直接蓋在定位儀植入的位置上。
手臂傳來的冷感,很快傳至四肢百骸。
她記得那次她躲了三天,就是因為她“冰鎮”了定位儀,這會減緩定位儀的定位速度,出現延遲,從而贏得時間。這款新型定位儀,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冰鎮”奏效?死馬當活馬醫,好歹一試。
就這麼躲在角落裏,“冰鎮”手臂十分鐘,庄湄感覺自己心跳都變慢了似的,渾身發冷,很快就猶如墜入南極的冰層之下,整個左手臂已經快僵了。
完成“冰鎮”,庄湄又熟門熟路的去員工用的洗手間裏,從工具間拿出一套清潔工衣服穿上。
出【蘭溪居】時,庄湄低着頭,頭戴灰帽,拖着一個垃圾桶,從暗巷裏小心翼翼的走出來。
察覺並沒有保鏢尾隨時,庄湄大步向公司樓下的地下車庫跑去。
此時,吳洱善已經下車進入電梯,緩慢向10樓上行。
庄湄狂按電梯,可惜電梯還是上去了,她狂按電梯的舉動,引起車庫保安的注意,那保安拿着小擴音問:“你是哪家公司的保潔?”
“15樓合盛美容中心的。”
“這麼晚了,還要打掃?”
“我們都是等客人差不多走了,再去打掃的。今天我來的有點晚,所以害怕遲到。大哥。”
保安沒再問話,擱下小擴音,繼續塞上耳機聽球賽。
庄湄噓了一口氣,她轉過身的時候,看到不遠處停了一輛嶄新的紅色定製版跑車,那跑車停在一眾黑色商務車裏,顯得格格不入,不由惹人多看兩眼。
吳洱善到達10樓,在下電梯前,她無聊得按下每一層的按鈕。
“你好,請問總經理辦公室是哪邊?”
大多數人都已經下班了,只有少量加班族還在苦戰,這個點上來的,不是送外賣的,就是送外賣的,很少會來訪客,前台也早已下班。
“您找我們總經理嗎?”
“是的,我找溫禧。她說她待會兒回來,你給我指個會議室吧,我坐在裏面等她。”
“…………”
眼前這人,身高將近一米八,戴着口罩,說話的時候眼皮子抬都不抬,只盯着手機玩遊戲。
有人去叫了還在整理資料的盧朝朝。
“盧秘書,那人看着有點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裏見過,你給斷斷吧。說是來找溫總的。”
盧朝朝打開自己的預約名冊,現在這個點,哪裏還會有人來?
正思量着,就瞧見那位靠在工位旁,歪着頭,沖她招手。
“嗨。小美女。這麼晚了還不下班?你應該炒了你們溫總這個萬惡的資本家。”
“吳……吳……吳小姐,您怎麼來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來來來,這邊請。”
吳洱善循着她的指引,直接進了溫禧的辦公室,坐下來后,她摘掉口罩,盧朝朝眼熱的望了她兩眼。
“您要喝點什麼?”
“你給我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吳洱善彎起嘴角,低頭接着玩遊戲。
盧朝朝進了茶水間,她順了順呼吸……真是太英俊了,這麼出色的樣貌,難怪沒來本城幾天就惹出花邊新聞。
正攪拌着咖啡,盧朝朝的手機響了。
“朝朝,我庄湄啊。”
“啊,庄湄,好久沒聽見你聲音了。”
“溫總在辦公室嗎?”
“啊?不在啊,估計呆會兒就回來。聽說是堵在入城口了。”
盧朝朝端着咖啡,進了辦公室,端端正正的放在吳洱善手邊。
“我聽說你離職了?那你趕緊從漠克里回來啊,孩子怎麼樣?”
“我……我……流產了。”
盧朝朝臉色一沉,頗為惋惜,她聲音放輕,吳洱善看了她一眼,只見這位小美女面色凝重的背過身去講電話了。
“我現在就在本城。”
“那什麼時候聚一下吧。真是太遺憾了。你要保重身體。”
兩人一時無話。
“哎?你剛才問溫總在不在?”
“對。我……本來想上來找一下溫總的。”
“你就在樓下嗎?”
“是的。”
“那你先上來吧。”
“不了,既然她不在。我就不過來了。改天再約。”
確定溫禧不在,庄湄掛了電話,她一路上了15樓,再從15樓爬電梯上頂樓。
按照信封指示的位置,取出了卡在一塊空心石板下的武器包。
拉開一瞧,兩把槍,六把小刀,子彈充足,刀鋒雪亮。
裏面還有一個小紙條,也是薄洄親筆。
草草看完紙條,挎上武器背包,她便風也似的爬到15樓,再和幾個正巧剛打掃完合盛美容中心的保潔阿姨一起,走進電梯。
電梯合上的一剎,庄湄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她低頭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掐得剛剛好,她以前在10樓加班的時候,走得時候經常能碰見這幾個阿姨。
“你在哪個樓做?”
“蘭溪居的,合同工。”庄湄低着頭,壓着嗓子回答道。
“哦。我們是小時工,哎,也是看人臉色的,遇到脾氣好的,還行,遇到那種不好的,那就要命咯。”
那阿姨拖長了音調說要-命-咯~聽得其他阿姨大笑,庄湄也彎起嘴角。
電梯在13樓停了一下,突然湧進來一大波人,庄湄被擠得靠在牆邊,為了背對攝像頭,她只好轉了個身。
電梯緩慢下行,庄湄在心中默數——
滴——剛才明明沒人按10樓,大多數人都是要去1樓。
就這樣,電梯停在10樓,肯定是有宜信金融的人要上電梯了,庄湄向裏面側側臉,生怕讓任何一個舊同事認出來。
“我都等你快四十分鐘了,你是堵在山上,準備不下來了吧?行,山不向我,我就去請山。”
這個聲音…………!!!!!!!!
庄湄下意識側頭輕瞥,那個一米八的修長魅影,此刻隔着三四道人牆,就這麼……觸目驚心的……和她立在一個空間裏。
“我遊戲都輸了兩盤,心裏塞得慌。干坐着等更讓我心焦。你那美人小秘書剛才接了電話,好像心情也down了下來。我本來想請她下來去喝杯東西,誰知道你那秘書說一定要等你回來。”
這音色一如往昔,神似亦男子之低沉雄渾,魂亦女子之圓潤清脆,隨着她不耐煩的心情,來回撥動,恰似那春雨滴落在名劍上,錚錚翠翠,令聽者聞之側耳。
庄湄已經聽到有兩個靠她最近的小姑娘在議論“這人到底是男是女?”,她握緊拳頭,後背冷一陣熱一陣,如同這聲音就是條帶着倒刺的鞭子,一遍一遍的抽在她身上。
“哎,你等一下。我真的沒招惹人家,本來我就是來簽個合同,走個過場。那開幕酒會我肯定要去的,我也不知道她是誰。你這不是廢話嘛,我要知道她是誰,我還會……那什麼嗎。”吳洱善有些暴躁起來,風流一世,糊塗一時大概就是她現在的感受,她怎麼能想到南方的姑娘是這樣溫情如水,殺人於無形呢?正皺着眉,聽見身後傳來議論她到底是男是女的對話,“你等一下。”
吳洱善對那頭的溫禧喊咔,側身看了一眼身後議論的兩個小姑娘,說:“嗨。我是女的。不用再爭論了。安靜點好嗎?嗯?”
那倆小姑娘被她這麼笑眼一瞧,臉頓時就紅了,連幾個老保潔阿姨也覺得有些羞澀,原來不是俊小伙,是個俏丫頭。
爭論聲停止,吳洱善繼續講電話,“本城誰不知道你溫禧呢,你就幫我個忙,說說情。要不,過幾天我爸回國,要是這新聞不下去,他非宰了我不可。我們家老頭子吃鹿角吃多了,最近火氣不要太旺。”
電梯持續下降,到達1樓,大部分人都下去了,唯有幾個保潔阿姨和庄湄還在。
又降了兩層,來到負2層——停車場。
吳洱善跨出電梯,好像是出了汗,一直拿低頭拿手帕擦額頭。
庄湄則緊跟着保潔阿姨,向出口走去,她低着頭,並沒有發現吳洱善正向她們這支保潔隊伍折回來。
“嗨。你。幫我擦一下車。價錢按你小時工資的3倍開。”
吳洱善的大長腿沒幾步就純屬巧合的邁到庄湄跟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庄湄渾身一僵,她背對着吳洱善,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睫毛微微那麼顫動了一小下。
“就是你。快過來啊。不想掙外快?”
“這…………”
庄湄吱唔着,卻最終決定不開口回絕,多說一個字,多露一點聲,就是在自尋死路。
吳洱善坐回車上,調低座椅,就這麼在車裏繼續和溫禧打電話,絲毫沒有注意因為身高優勢而被自己挑中的這名路人保潔員究竟有什麼不同。
從停車場洗手間裏拿來抹布和噴水槍,庄湄做足架勢,可依然“不夠專業”(笨手笨腳)的開始擦拭這輛扎眼的紅色跑車。
她早該想到這輛車的車主是誰,如此豪花訂製,連個標誌也是純手工雕刻。
水噴洒在玻璃上,佐以會吐泡泡的清潔液,使得這玻璃顯得如霧如夢,庄湄微微抬起頭,發現從外面根本看不清裏面,相應的,車裏面的吳洱善恐怕也沒時間透過這一團漿糊的車窗玻璃來與她這位“昔日老友”、“車下亡魂”、“再世女鬼”相認。
車裏的吳洱善開了音樂,仍然是她母親喜歡的老式情歌,這歌,庄湄從前和吳洱善出去兜風的時候,也常聽。
這是庄湄人生中第一次洗車,她本想盡心儘力的去掉每一個小污漬,可惜這歌聲終究有些擾人……她想起從前那些月黑風高的夜晚,吳洱善半夜爬牆潛入她家後院,兩人在薔薇香氣正濃的午夜,鎖着門一起抽煙喝酒談論學校里那些烏七八糟的糗事,或是事先說好,一起溜出家的牢籠去,開車往荒郊野嶺鑽,挖坑燃篝火,對月話星辰,把車裏的音樂開到最大,就着明亮的篝火,跳起恰恰,或是剛學好的一段探戈。
那時候總是和吳洱善瞎玩到很晚才回去,一般是雞啼了,吳洱善才開車送她回去,有時吳喝多了,就是庄湄開車先送她回家,當然會遇到被家長抓包的時候,例如有次六點多,庄湄披着吳洱善的外套準備回家時,就恰巧被吳的父親看個正着,那天自然不會善了,雙方家長都碰面了說道這事兒太危險,倆女孩半夜開車滿衚衕、大院、野嶺子的亂逛,萬一出點什麼事情,那就是雙方家庭都兜不住的大事兒。
那樣的日子,就像是漫跑在一望無際的花叢里,茫茫又茫茫,淘淘又淘淘,海嘯般的花香,隱秘的夜晚,想要逃離家的青春式的無知和蓬勃,那樣子的日子,原以為不會結束。
歌聲戛然而止。
庄湄鬆開手,背過身去,清潔液的泡沫炸裂了,濺入她的眼睛裏,一時酸麻疼癢,全都有了。
好在原本有些幾點零星污漬的車窗此刻早已水光透亮,洗車任務結束。
她正揉着眼睛,一輛車開過來,車燈恰巧從她臉上一掃而過。
庄湄一抬眼,這車主不是別人,而是有些臉熟的一個昔日女同學,她確定這是她認識的人,可惜不大記得起名字,硬着腦殼想着,隱隱記得這位同學是姓張的,父親是教育局的大儒。
“咚咚”那人逕自走到擦得水亮的跑車前,敲了一下車窗。
“怎麼是你啊?張途安,你不在京城,跑這兒來幹嘛?”
“來逮你啊,在停車場還擺譜,這個點洗車工早就下班了,你哪兒挖來的這麼個人啊。你說你,洗車還要找個身材好、臉蛋正的,我真是服了你。”
“那當然,個子不高,臉是二等殘廢的,配給我洗我這輛寶貝車嗎?”吳洱善沖在不遠處傻站着的保潔員吹了個口哨,“嗨,你過來,給你錢。”
……張途安,庄湄聽見了這名字,就忽然全記起來了,她心裏揪了一下,從前她在學校沒少給這位製造小麻煩。
她低頭收拾好東西,小心的背上小挎包,低頭走到跑車前,每一步都是極沉穩的,吳洱善正和張途安熱火朝天的說話,見保潔員來了,伸手從皮夾里掏了大約一千塊,照舊是眉毛也沒抬得給了她。
“謝謝。”吳洱善說。
“謝謝。”庄湄啞着嗓子說。
“…………”吳洱善下意識的抬頭望了一眼這個“保潔員”,可惜人家拿了錢早就麻溜得走了,一轉眼,只留給她一個不卑不亢的背影。
張途安點了煙,指着那背影說:“你自己看,這身高,那臉,是不是和薄湄有點像?我說我服了你,你真是的,洗個車還要找個和薄湄像得。找女朋友就算了。”
“她一個保潔阿姨,哪裏和我的薄湄像了?你看她那樣子,撐死了一條風乾的老鹹魚。”
“我剛開車過來,遠遠瞧了一眼,是長得有點像。這城市大約是太過養人了,專出老妖怪。”
“你說誰老妖怪?話裏有話,話裏有話啊。”
“還能誰啊?你沒看我喝得滿臉通紅,剛下了個飯局,後半場碰見溫禧她後娘了。”
張途安眯着眼睛,吐了一個煙圈,吳洱善皺皺眉。
“剛才我在打電話,沒注意看。真的像?”
半晌,吳洱善有些後知後覺的反問道。
“也許是走了眼了。咱們不談那個洗車的了,我剛發了你幾個信息你都沒回我,晚上要不要出去玩?我後天就要回京里。”
“玩什麼玩?你沒看我的新聞?”
吳洱善趴在車窗上,愁緒掛上眉頭,疑惑順着她薄薄的唇慢慢開始向眼角延伸,她臉上的懷疑如同一條隱晦的,將要生根的藤蔓,每多抽芽出來一枝,表情就變得愈來愈冷。
“……你剛聽見剛才那個洗車的,和我說謝謝嗎?”
“好像有吧?我正和你說話呢,沒留意。怎麼了?她偷你東西了?”
“謝謝……”吳洱善低聲重複了一遍,“謝謝。……謝謝。………………謝謝?”
“喂,你怎麼了?沒、嗑、葯吧,我是說,她是長得有點像。你別放心上啊,我可不是揶揄你。我今天也喝得有點多。”
“謝謝。”吳洱善下了車,她看向張途安,“謝謝?她和我說,謝謝。謝謝。”
張途安正要拍吳洱善的肩膀,吳洱善就大步向出口跑去!害得張途安拍了個空,一個踉蹌差點跌在地上。
“喂。快半夜了,你別嚇我,我是說她有點像,沒說她是啊,你跑什麼?”張途安靠在跑車邊,一時哭笑不得,誰不知道薄湄早就死了。
——————半步猜作品——————
箭一樣的吳洱善離了弦!
一路狂奔至大廈外的路口,她盯着遠處的稀稀落落的人群,醉酒的下班族勾肩搭背,夜行遛狗的小區居民低頭看護寵物,情侶嬉笑着說話,神色各異的行人中間,有一個身穿保潔服、身高一米七多的人,正快步走在這群行人中。
“嗨!”吳洱善喊了一聲,“前面那個!”
庄湄聽見這喊聲就瞬間拔腿朝前跑去,她邊跑邊回頭看,正巧看到吳洱善正朝她飛跑過來的樣子!俊逸如冷峰的烏眉,如野櫻花般純潔的黑瞳,嫣紅的薄唇,白皙的臉,混合著她不顧一切朝自己奔來的那股急切,在一片迷離的夜色中,就像是一抹竄進高空的煙火,那麼耀眼,又那麼遙遠。
遙遠到,此時此刻此境的庄湄覺得,吳洱善追逐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或許真的早已死去的薄湄。
五年。
一切都,天壤之別。
雙腿在極度的求生渴望和某種難以言說的羞憤中,終於爆發出平時難見的野蠻動力,庄湄很快就拐進一條巷子裏,慌不擇路的朝最魚龍混雜的小弄堂里跑。
夜晚的弄堂很熱鬧,到處都是小吃攤和下樓夜宵的人,摩肩擦踵的,而庄湄如同躍江之鯽,很快鑽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再從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鑽出來,如此反覆,很快便能淹沒在人海中。
“嗨!前面那個!你給我站住!”
吳洱善咬緊牙關,她喘着粗氣,已經快要跑不動了,只好找到一名巡邏協警,說:“警察同志,前面那個人,偷了我的錢包,麻煩你幫我追一下,謝謝你。裏面是我全部的家當!她偷了我所有的東西!”
“是哪一個?”
吳洱善立刻找到一個石墩子,她站到上面,俯瞰整個嘈雜的弄堂,指着一個時隱時匿得身影說:“就是她!她快要從這裏逃出去了!”
“好的。”
那協警聯絡附近的其他協警,開啟了協同作戰。
庄湄哪知道自己成了偷錢包的賊,出了巷子后,剛喘着粗氣沒走幾步,兩個協警就吹響警哨,衝著她說:“站住,不許動!”
庄湄後退了幾步,她深吸一口氣,直接爬上高高的圍牆,一躍而下,縱身一跳。
兩個膝蓋吭噔落地,摔得劇痛,但她只能咬牙立馬站起來,朝更遠更難被找到的河邊跑。
“小偷!站住!”
吳洱善無比驚訝的瞪大眼睛趴在圍牆邊,望着那熟悉又惶似截然陌生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一顆大樹下,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真是不要命了,難道她真的偷了她的東西?
“這位先生,你可不要從圍牆跳下去,會摔壞的。”
“……不好意思,我是女的。麻煩你,警察同志,一定要抓到那個小偷。”
吳洱善繞過石階,仍舊循着那影子追過去,她來到河邊時,幾個協警也站在河得兩邊,打着手電筒在河面上繞啊繞,那光束晃得吳洱善有些似曾相識。
那個鎖魂夜,薄湄母女的車翻了,從高速欄杆撞下去,摔進路邊的深林子,數不清的保鏢全都下林子裏去找,也是這樣拿着手電筒繞啊繞,最後……那車爆炸了,轟隆一聲巨響,在很遠的泥潭邊炸得那叫一個措手不及……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快了,心跳的也太快了,吳洱善只要想到那車爆炸后現場一片混亂,直升機在頭頂上盤旋的情景,心臟就開始抽痛。
“我的薄湄……”
她這樣喃喃喚了一聲,就擺擺手對那幾個協警說:“不追了。不追了。錢包丟了算了。出人命了可不好。”
“小姐,警察局就在這附近,要不,過去立個案?”
“不追了。算了。”
吳洱善後退了好幾步,她盯着其中一個協警的手電筒,“麻煩把這玩意兒關了好嗎?”
“小姐,你沒事吧?你看上去……”
“沒事。”
“那……”
“撤了吧你們。”
吳洱善調整呼吸,就這麼一臉平靜的坐定了。
近處的河水,緩緩的流淌,這季節怕河床幹了,每到夜晚就會開閘,一股一股從山上涌下來的山泉,與河水對沖,肆意的淌。
“這樣,這公園有的地方是能藏人的。我們再找找。小姐你先休息一下。”
吳洱善點點頭,她略坐片刻后,就猛地再次站起來!
緩慢的——側過頭去,看向一處兩人高的樹叢。
屏住呼吸。
躲在這樹叢里的庄湄,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些協警好像已經去別處尋找了,怎麼吳洱善不去別處?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吳洱善在撥弄樹叢,庄湄只好捏住一把小刀,蓄勢待發的等着那剝開這樹叢的手。
“啊嗯!”吳洱善痛叫一聲,只覺得后脖頸子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一頭栽在這樹叢里。
她的叫聲嚇了庄湄一跳,畢竟她的刀還沒派上用場,好像這樹叢那邊的吳洱善就已經倒下。
“就是她。打暈了背回去。麻袋套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沒想到她確實長得這麼好啊。”
“看什麼看,她欺負我們家大小姐了,不該揍嗎?”
樹叢外一陣議論,庄湄靠近樹叢,微微扒開一點樹葉,冷眼一瞧,幾個男子正拿麻袋裝吳洱善呢?!!幾乎是出於多年老友的本能,庄湄鑽出樹叢,拿着槍就對準領頭的男子。
庄湄沒說話,只矇著面盯着這夥人。
“……大哥,這是她保鏢吧?”
“那是真槍,咱們走吧?我可不想死。”
幾個男子議論片刻后,便一鬨而散,留下套在麻袋裏的吳洱善。
庄湄收起槍,隔着那麻袋,她摸了一下吳洱善臉的位置,停頓片刻,彷彿這一觸早已跨越這五年的鴻溝,最後,她站起來,衝著近處有人聲的地方喊:“來人啊,救命啊!!”
喊完她就立刻跑回【蘭溪居】,同事們早就醉得東倒西歪,正齊齊坐在前台處,等她回來刷卡結賬,換下保潔服的庄湄,臉色如常。
“你去哪兒了,掉茅坑裏了嗎?快結賬吧。”
“不好意思,肚子有點疼。去旁邊藥店買了點葯。”
已經超過1小時,為了不讓人生疑,她揚了揚手上的藥盒,正好她的臉色也跟失了顏色的牡丹一般,讓人一見就覺得她身體不大爽利。
“原來是這樣,早知道不灌你了,我們就是醉了。都吃的挺好。”
“那就好啊。”
庄湄刷了卡,三折下來,一頓飯,這麼多人,居然沒超過兩千。
簽單,叫車,照顧每一個位同事上車。
前兩輛車走了以後,庄湄低身進了第三輛車,她靠在車窗邊,望着車駛過那個公園時,一輛警車的車頂紅燈正在閃爍,救護車好像已經開過來了。
回到公寓時,庄湄身上的武器包已經不見了,她將它藏在一個保鏢看不見地方。
打開門,庄湄澡也沒洗,就撲向溫暖柔軟的床,她沒有開燈,一個人在黑暗裏,小口小口的呼吸着,疲憊感,很快席捲而來,衝散了那凝聚在她心頭的種種情緒。
闔眼,沒到二十分鐘,她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庄湄感覺好像有什麼人正坐在她床邊盯着她,迷迷糊糊地,她睜開眼睛。
“!”庄湄瞪大眼睛的坐起來,一臉驚恐的望着側臉有血的溫禧。
“什麼時候回來的?”
“…………”庄湄慌慌忙忙從一旁的包里摸手機,原來已經午夜四點。“好像是12點之前。”
“見到她了?”
“誰?”
“吳、洱、善。”
“沒有。”
“真的沒有?”
溫禧伸手過去,捏住庄湄的下巴,她的眼神里沒有半點溫度,嗓音也是冒着涼氣。
“沒有。”
庄湄側過頭去,“她來了本城?”
“對。一直在本城。”
“噢。”
“你不好奇她來做什麼?”
“我不好奇。……倒是你,臉上怎麼有血?”
“她被人打了,我剛從醫院回來,她說她見到你了。”
溫禧側過頭去,盯着地板上一個又一個靴子留下的腳印。
“那真是見鬼了。我晚上和同事在【蘭溪居】吃飯,本來我還準備去公司找你,謝謝你給了我這麼好的房子住着,不過你不在。”
“她說她追着你,你從很高的圍牆上跳下來。”
“…………”
庄湄盯着溫禧,溫禧站起來,身影如同一個細細長長的符咒,附在庄湄身上。
“把褲子脫了。”
“為什麼。”
“你膝蓋受傷了吧?”
“沒有。沒有。我說了沒有。我沒有見到她。我沒有!”
庄湄推開溫禧,溫禧卻一把拉住她,將她強壓在床上,單手就扒了她的牛仔褲。
“啊,啊,你放開我!你不是那種人,就別脫我的褲子!”
“怎麼,吳洱善是那種人,所以你就會讓她隨便脫你的褲子,是不是?”
“你在說什麼!你放開,你放開我!”
牛仔褲被粗暴的扯到腿彎處,任憑庄湄怎麼推脫,那赫然的膝蓋烏青仍是暴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