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尾聲(下)
蘇正穿着套鍺紅的喜慶袍子,一大早便來了天元駐地,帶着店鋪內兩個夥計來門前守着,干起了這迎客的差事。
兩夥計還未見過傅靈佩,好奇地問他,“掌柜的,聽說今日這新娘子可是最近新生的那位美人榜魁首,是也不是?”
蘇正撣了撣袖子,朝後拱了拱手:“正是我主家。”
兩個夥計面上便帶了點羨慕的意味來,“那今日這新郎官倒是艷福不淺。”
蘇正皺着眉一人給了一記,“胡沁什麼!快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今天這重要的日子,你們要是敢給我出簍子,看我不收拾你們!”
兩夥計摸了摸後腦勺,嘟囔着道,“不過兩句閑話,瞧把掌柜你緊張的。”
蘇正確實是緊張,這麼多年來,對傅靈佩的敬畏是刻到了骨子裏,讓他對她幾乎是敬若神明。
“嘿,掌柜的,邪了門了,今天這接二連三來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莫非是這裏的水土格外滋養人一些?瞧,這不,又來了一個。”
一夥計拉了拉蘇正的袖子,蘇正定睛一看,立馬掬起了笑,迎上去揖了一禮,“沈道君大駕光臨,正有失遠迎。”
沈清疇面上清淡,慣常的一襲白衣,只這百年多不見,蘇正覺得好似……對這世間又更淡了一些,彷彿能隨時乘風化去一般。
沈清疇見過蘇正一兩面,自是認得他,只略略頷首道,“蘇掌柜的,太客氣了。”
兩人略作寒暄,沈清疇便隨着一臨時做來的木偶人走了進去,引入了觀禮大堂。
待他走後,那兩夥計才竊竊私語道,“這道君俊是俊,就是看着,好像不大開心,莫非是也喜歡那美人魁首?”
蘇正颳了他兩人一眼,心下詫異這兩人的敏銳。
要說對這沈清疇的了解,旁的他不敢說,只當年天峰山營地鬧的那一出血誓,他至今還記得。如今心愛的夫人被奪,這沈清疇若還能開心得起來,才是怪事。
今天這來來往往的幾波人里,蘇正已是接待了好幾撥主家引來的狂蜂浪蝶,那雲滌道君且不說,從玄家的玄機子,到**谷的劉穀子,加上剛才的沈清疇沈道君,湊一湊,都能打一輪馬吊了。
蘇正不由地暗暗為今天的新郎官擔心——
若這幾人聯合起來攪和,那雙修大典辦不成可如何是好?
說起來,修真界之人只會比凡人界更不重規矩,歷來講究愛恨隨心,興緻起來了,什麼都幹得出來,便是搶親,亦不稀奇。
丁一自是不知有人暗中為他揪心了一把,待吉時差不多,便候在大殿門口翹首以盼,至於陸續走來的情敵們,更是傲氣的一個眼風都沒給。
他着艷紅長衫,長發亦以紅玉冠綰成一個髻盤在頭頂,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俊的五官。其氣度之出眾,儀態之瀟洒,時人幾無能出其右。
在場的修士們,多數還未見過丁一,初初見面,免不了晃神,更有女修扼腕嗟嘆,恨生不逢時,生生錯過了這般郎君!
“徒呼!這般男子,便讓本尊只做一夜的露水夫妻,本尊亦是肯的。”
身旁有男修笑她痴心妄想,“今日這新郎官相貌自是絕世,可那新娘亦非凡俗能比,你還是莫要做白日夢了。”
“此話何解?”
那人於是將手中的白壁照影——圓溜溜的一片玉璧,玉璧中央是鏡面似的一塊銀色淺沙,其上密密麻麻的圖文信息飛速滑過玉璧,指尖輕靈點動,很快調出了一塊版面,遞給了那女道君,“且看看,這便是今日的新娘。”
女道君登時便怔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擊掌而嘆:“吾常以為世人誇大,如今才知,這神仙之色,亦是有的。”
此時,傅靈佩將將穿好嫁衣,室內已是一片寂靜。
蓮容老祖宗撫掌道,“今日我們靜疏這一出場,估摸着這到場的賓客們,都要傻眼了。”
大紅裙裳,艷艷似火,袖口、襟前、下擺均綉了一小隻一小隻的鸞凰,精緻可愛,衣裙紗般透明的質地,如水曳地,與眉心的紅玉墜,發頂的紅鸞羽組合起來,乍一眼看去,便似一隻浴火鳳凰,實讓人佩服能想出這嫁衣人的巧思。
“這玉溪紗確實珍貴,一尺便要百萬上品靈石,女婿也是頗捨得。”
說起丁一,廖蘭再沒有不滿意的,一臉與有榮焉。便連這嫁衣,也是女婿出了圖,讓人找最好的羽衣閣定製的。
傅靈佩靜靜地看着鏡中女子,翹起了嘴角。
“可惜……就是從東頭跑到西頭的事,不然倒是可以從馭獸宗的埤堄老道那借兩隻青鶯來使使,看着還氣派些。”
青鶯是珍稀,養育不易,用在婚嫁上,成雙成對兆頭也極好,市面上也不大見得到。
“老祖宗,便是你真能借了來,咱們這小廟可容得它們展翅?”傅靈佩輕笑道,“這所謂的派頭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不需放在心上。”
“到底也是一樁人生大事,不能太簡陋了。”廖蘭再看了看,又幫她腰間壓了一塊火色曜玉才罷手。
傅靈佩笑嘻嘻地應了。
就在她身後地面上,蹲着一圓臉大眼的姑娘,約莫十三四歲模樣,正苦大仇深地盯着傅靈佩拖曳在地的上裙擺——
在修真界的雙修典禮上,常有新娘的嫁衣裙擺越長越好的兆頭。是以傅靈佩身後這“鳳尾,簡直長到一定境界了。
“嬌嬌,昨兒個,我是逗你呢。”傅靈佩轉身見她愁眉苦臉的小模樣,登時笑了,“你到時,便與我一同坐在那雲車之上便好。”
“不妥。”埤堄道君瞥了眼玉雪可愛的小狐狸,阻止道,“今日既是你的大典,這雲車,便也只能你一人坐。”
雲昬界風俗迥異,人修妖修亦多有雜居,可對雙修大典的意義卻是與玄東界相類,但凡有心舉辦這大典的,便說明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兩人都不可背叛彼此,只求唯一。
這是約定,亦是束縛。
在人修妖修亦有打破常規相戀的雲昬界,嬌嬌這小狐狸,亦不能作為靈寵上雲車的原因,亦是來自於此。
傅靈佩看着獵獵雲車前,兩隻拉車的獨角獸,心底震蕩不休。
這獨角獸亦是雲昬界獨有的珍惜靈物,皮毛雪白,頭頂犄角,形象聖潔而美好。並且獨角獸只允許擁有最純潔心靈的女子靠近,有祥瑞之意,比之青鶯鳥還要珍貴百倍。
也不知這一年裏,丁一究竟是何時得了時間,找到了這等珍稀靈獸,還暴餮天物地用來拉車——想到獨角獸那奇特的習性,傅靈佩便知其中的不容易。
這下,便是埤堄道君也說不出什麼寒酸的話來了。
這穿的,乘的,甚至是拉車的,無一不是世間奇珍,便雲昬界的四境之主來,恐怕至多也就做到這般罷。
由此可見丁一心意拳拳,捨不得心愛的女子受一丁點委屈。
傅靈佩是直接一躍而上,雲車瞬間踏着風,在兩匹獨角獸的拉動下,呼呼便向大堂而去。嬌嬌見之,人不知又在地上一滾,與灰兔子一同踏雲跟在了雲車之後。
於是,兩隻獨角獸駕車,九尾狐狸綴尾護駕這等奇觀,一下子便沖入了眾多賓客眼帘。
雲車落地,車內靜靜走出一傾世美人,紅衣獵獵,唇艷似火。
場中的氣氛頓時滯了滯。
“新娘到!禮啟!”
禮堂半空,雲車之旁,傅靈佩腳邊,鵲鳥尾嘴相銜,組成了一座拱橋,從她這頭,落到了丁一那頭。
丁一揚唇一笑,腳步一踏,直接落到了拱橋一頭,兩人相對而行,直到橋心相遇——這是鵲夕橋。
不過看起來丁一這鵲夕橋,每一隻鵲鳥都是以靈力所化,只只栩栩如生,端的是元力渾厚。
鵲夕橋后,是同心誓。
這誓,以心頭血締結,在立誓之時,不得有任何一刻的神思偏離,非世間最誠摯之愛,是結不成的。而大部分辦了雙修大典的,亦不會選擇這一環節。
偏傅靈佩和丁一做了,契結同心,心血相依,在結契而成的那一瞬間兩人身邊隱隱有百花齊放之景一閃而逝。
廖蘭終於放下呼出的一口氣,在同心誓這一道關卡上,攔住了多少看似誠摯的男女,又有多少辦雙修大典的情人最終因同心誓的失敗而天各一方,各自痛惡。
傅青淵這時,才真正承認了丁一。
沈清疇負手而立,面上一派清風如許,不見波瀾,唯凝結在眼底伸出的恨憾,好似被吹淡了一些。
玄宇踱到雲滌道君身旁,“我本以為,你來此是有些旁的意圖。”
雲滌意味不明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本來是有的,如今,沒了。”若兩人不結同心誓,那他起鬨也得起鬨着讓兩人結,如失敗了就最好不過,可沒想到竟是成功了。
他這一生,很難理解所謂——真摯的感情是什麼。
可也曉得,真摯難尋,便決定,原來那些打算還是撤一撤的好。雲滌活了無數年,早已不明白毫無保留地去對待另一個人,是何等心情,可許是這現場的氣氛太好,竟讓他也萌生了不欲破壞的心理。
玄宇明白了,笑而不語。
同心誓結,此誓定后,兩人便是真正的同生共死,再無丁點僥倖。心念動間,便相隔萬里,亦能找到另一方所在。
傅靈佩隱隱覺得心脈間,與對方有了一絲聯繫;丁一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溫柔如水。
“拜!”
天地有三清,一拜道祖!
修路明心智,二拜師尊!
孤身為親賜,三拜父母!
“禮成!”
傅靈佩與丁一併肩而立,相視而笑。
縱此後前路莽莽,卻自有一人相伴,傅靈佩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心安定,神安穩。丁一看出她心中所想,緊了緊袖下相連的手,似是安慰,又似是鼓勵。
觀禮后,還有一場夜宴。
修真界自然沒有凡俗讓女子在閨閣內等的規矩,傅靈佩也執酒迎賓,喝得滿面緋紅,直讓丁一乾脆棄了歸一派那邊的事宜,守在她身旁虎視眈眈,生怕讓今日來的那幫子人佔了便宜去。
玄宇碰了一杯,“凌淵,怎這麼多年未見,你還如此小氣?”
丁一嗤笑了聲,一口飲盡,“換作是你,你能撇下不看着?”
不過縱雲滌玄宇之類來來去去的,他也並未如表現的那般在意,只除了一人——丁一狠狠瞪了一旁身着白衣默默裝逼的某人,忿忿道,“沈道友今日觀禮,感受如何?”
沈清疇輕輕牽了牽嘴角,笑而不語。
丁一差點炸毛跳起,但凡想起過去傅靈佩曾與這姓沈的有那麼一段,他便恨不得將他找個地兒毀屍滅跡;玄宇點他,“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丁一轉念一想,也是,站到最後的,終究還是他。這下氣順了,趾高氣昂地扯着傅靈佩到另外一邊敬酒去了。
“跟小孩似的,真是……”玄宇搖了搖頭,笑道。
雲滌眯起眼,“莫被他假象騙了,這人姦猾着呢。”
“的確,姦猾。”沈清疇整日夜宴上,就說了這麼一句。
楚蘭闊今天心情大好,將自己喝了個酩酊,拉着傅靈佩像解禁似的叨叨不停,丁一聽得咋舌,“你師尊喝醉了,就這模樣?”平日裏該悶了多少話在肚子裏沒說啊。
傅靈佩也有點呆,“我也第一回見。”
丁一聽得不耐煩,再看夜宴上觥籌交錯,不願再呆,一把扯着傅靈佩覷了個機會瞬移走了。
是夜。
新房被丁一改造過,屋頂的黑瓦俱都被他換作了琉璃瓦,在設下陣法后,從里往外看,能看到星辰漫天,夜空澄凈。而從外往裏,不論是神識還是肉眼,都只能見到一片霧茫茫。
傅靈佩被頂得一路往前,揪着床頭的柱子恨聲道,“你便打算這麼露天席地地干?”
大紅嫁衣沒有被完全剝離,翻卷的裙擺露出兩截纖長如玉的腿,如今這腿彎掛在男人遒勁的腰間,一抖一抖地划起了槳。
丁一隻覺**處處,平日裏對她,他素來是千好萬好,唯獨在床榻間,他便不肯順着她了。狠狠往裏弄了一記,直到感覺傅靈佩猛地收縮了一下,他才抖着聲道,“你不覺得,這星空萬里下,方有千般滋味,萬般情趣?”
“說不過你。”
傅靈佩忿忿道,論享受和鑽研,丁一若排第一,無人能排第二。
便連這床笫之事,也是常推常新,不肯屈就。
“莫要口是心非,”丁一伸手揉了把,紅嫁衣的襯托下,那露出的肌膚更比雪還要白上幾分,在兩人的對戰間,胸前衣襟早已半敞,露出的半截櫻果兒濕漉漉晶瑩瑩,比那萬年冰玉果還要誘人。
丁一不受誘惑地嘬了一口,纏綿半晌,才抬起頭來,此時傅靈佩早已被弄得說不出話來,一汩汩的熱流濡濕了半面的紅錦被。
丁一低低笑了起來,傅靈佩臉薄,偏他還湊到她耳前,輕輕問:“丟了?”滑落,手一用盡,拉着她翻了個身,直心肝肉啊地哄着她坐到腰間,扶着細腰,讓她顛了個舒坦。
傅靈佩早就被他這層出不窮的把戲給弄得魂丟了一半,還有一半因為不服輸,還未離體。直從塌上到了床下,窗前門后,無處不被滾了個遍。
丁一難得撈到機會,自然是要玩個夠本才肯罷手。
兩人這麼胡天胡地了近十天,等到出門之時,傅青淵的臉都綠了。
丁一臉皮厚黑,自當沒事樣,哄着傅靈佩外出遊歷。
此後,縱世事變遷,兩人再未分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