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第 206 章
第二零六章
敖凌覺得奴良滑瓢可能是給奴良鯉伴喝了假酒。
不然為什麼印象中那麼一個神情憂鬱的翩翩貴公子,小時候居然這麼熊。
黑髮的大妖怪看着伸出兩隻小短手抱着他脖子埋頭蹭蹭的小滑頭鬼,實在是想不通。
——就像他怎麼都想不通奴良滑瓢數百年後怎麼會長殘成那樣一樣。
敖凌將在懷裏蹭蹭的奴良鯉伴放下來,在對方仰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瞅着他的時候,微笑着俯身給他塞了些食物。
“半妖不太耐餓吧,這些食物省着點吃。”黑髮的大妖怪直起身子拍了拍小滑頭鬼的頭,“話是不能亂說的,別學你那個父親。”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種幼稚的事情是奴良滑瓢給出的主意。
敖凌沒準備因此而責備奴良鯉伴。
冤有頭債有主,敖凌覺得下一次去找奴良滑瓢的時候,他們之間肯定不是照臉打和毀容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得到了一大堆食物的奴良鯉伴癟了癟嘴,在敖凌的注視下把那些食物都妥帖的放好之後,轉頭一腳踏進了火焰山的地界之中。
敖凌看着奴良鯉伴又是直接一腳踩進小陣法里的背影,覺得奴良組未來的二代目幸運值可能有點低。
黑髮的大妖怪收回視線,轉身向那片深沉的黑暗而去。
他語氣認真的同正等着解釋的陰陽師亡魂說道:“那是奴良滑瓢的兒子,名字是奴良鯉伴——奴良滑瓢你記得嗎,鯉伴的話,我應該也跟你說過的。”
麻倉葉王略一思索,點了點頭。
他記得的,跟敖凌關係不錯的大妖怪他都記得。
奴良組是近百年來新興起來的一支百鬼夜行,如今佔據了東南一方的諸多城池與地界,因為江戶並非是被神道重點關注之地的緣故,奴良組的本宅宅邸就大喇喇的修建在江戶城中,沒有受到絲毫阻礙。
而奴良滑瓢,就是奴良組的創建者,也是現任的總大將,一個非常強大的滑頭鬼。
奴良鯉伴,敖凌也是曾經同麻倉葉王提到過,是在未來的世界中幫助過敖凌的妖怪,奴良組的二代目,是個很衷情也很悲情的角色。
似乎是個晚輩。
這樣的話,剛剛聽到的那個帶着些軟糯意味的童音也就明白了。
“你說他是半妖?”麻倉葉王收拾八尺瓊勾玉的動作一頓,“奴良組的百鬼夜行承認了一個半妖?”
敖凌對此並不很清楚,“鯉伴雖然是個半妖,但是他的天賦比滑瓢還要好,而且還繼承了他母親治癒的能力——我先前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都沒認出來他是個半妖。”
妖氣強盛到能夠在犬類的妖怪的嗅覺下掩藏自己剩餘的人類血脈,是非常難以做到的事情。
何況敖凌本身就是個非常敏銳的大妖怪。
麻倉葉王淡淡的應了一聲,“那麼,他之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敖凌一時沒反應過來。
“以後要你嫁給他,嗯?”
敖凌沉默了一瞬:“……小孩子說話你認真什麼。”
“小孩子說話最該認真對待了,誰知道他會把這件事記多久呢。”陰陽師的亡魂說著,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身上被傀儡妖怪刺破的衣服,“畢竟,我這些年都無法親身陪在你身邊,他要是真的趁虛而入了……”
敖凌看了一眼面前的黑暗,直接大步踏入其中,語氣無奈的解釋道:“是奴良滑瓢的主意,他老覺得我要挖他牆角把櫻姬搶走……”
所以才會有這種幼稚極了的報復,還不親自動手,還教唆自家孩子,真是臭不要臉。
麻倉葉王若有似無的輕笑了一聲。
偶爾覺得大妖怪們相處起來真是放肆自在得有些過分,但卻簡單直白得讓人忍不住心生羨慕。
陰陽師的亡魂垂眼看着身上的傷口在藥物的作用下一點點的癒合起來。
他感覺到周圍黑暗之中屬於敖凌的氣息再一次變得濃郁,心中竟是隱隱的鬆了口氣。
他感覺不安,感覺無力。
他甚至擔憂敖凌是不是真的會在他所不在的時候,產生什麼動搖。
——實際上,麻倉葉王對自己同敖凌之間的關係很沒有安全感。
畢竟在將心意告知了對方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親眼見過敖凌的面了。
靈視無法再窺見對方的內心,雙眼也無法得以目睹愛人的神情。
唯一能夠讓他做出判斷的,有且僅有敖凌那邊傳來的聲音。
對方毫不掩飾的將自己身邊的一切聲音,都大大方方的傳遞給了他,交付信任的同時,也安撫着他內心蠢動的不安。
伸出濃重的黑暗之中,說不被那些負面情緒影響到是不可能的。
麻倉葉王明白這一點,敖凌也十分清楚,所以敖凌極少會切斷同麻倉葉王的聯繫,要離開也會提前先說上一聲。
——他擔心要是一個不慎,麻倉葉王就真的迷失在黑暗之中,再也回不來。
畢竟如今陰陽師所處的地方,是連黃泉女神都不願觸碰的骯髒與黑暗。
連最初始的神明都擔心自己被污染,敖凌對於常年身處其中的麻倉葉王就更加擔憂了。
所以哪怕如今奴良鯉伴被送入到了黃泉之中,他也只是粗略的帶着對方在黃泉之中粗略的逛過之後,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回來。
麻倉葉王垂眼看着身上最後一絲傷口也消失殆盡,終於將手中握着的八尺瓊勾玉收了起來。
原本籠罩在陰陽師亡魂身上的神明氣息與力量倏然消失,那些蠢動已久的黑暗瞬間爆發出一陣激烈的嘶嚎,爭先恐後的湧向了這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純凈的亡魂。
敖凌看着剎那便被黑暗淹沒的麻倉葉王,心中一顫,變作原形發出一聲挑釁的咆哮,不再管那些蜂擁而來的黑暗與妖怪傀儡會帶來怎樣難捱的痛苦,直接放開了妖力,大肆的吞噬起來。
——他能夠多吞噬一些,多吸引一些那裏的傀儡,麻倉葉王就能夠少一分危險。
黑暗帶來的苦痛跟可能會要失去那個陰陽師而升起的恐慌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黃泉的神殿之中,黃泉女神看着那黑暗裏的一人一妖,眯了眯眼,轉頭看向同樣也目睹了一切,卻依舊不言不語,連臉上的神情都沒有絲毫變化的伊邪納岐。
亘古的神明目光看過來,在觸及黃泉女神嘲諷神情的瞬間,像是被刺痛了一樣,又縮了回去。
伊邪那美看着她心心念念了萬萬年的愛人,心中湧起了濃濃的失望。
……
敖凌從來都是個適應性很強的妖怪。
不管是對於飢餓,還是對於周圍環境的變化。
從黃海到妖氣淺淡的江戶,從妖氣淺淡的江戶又到邪氣瀰漫的平安京……敖凌總是能夠極快的在不同的環境之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生存的方式。
這一次同樣的。
敖凌對於那些負面情緒的抵抗能力並不如麻倉葉王,這一點他是承認的。
他的心靈與精神並沒有麻倉葉王強大。
也許如敖濫那般的,已經不再畏懼飢餓侵蝕理智,能夠將靈魂與身體之中飢餓感覺分得清清楚楚的千年老妖,才能夠在這樣冰冷徹骨的黑暗之中來去自如。
所以非常明白自己接受的下限在哪的黑犬,都會在感覺理智將要脫離的時候撤出來。
這種時候,他就會去看看進境迅速的奴良鯉伴。
敖凌落在火焰山山腳與山腰中間的地方,看着不遠處晃悠悠的從一個陣法之中掙脫出來,艱難的往前邁了一步的小少年,在對方以臉着地之前上前扶住了他。
黑髮的小滑頭鬼在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之中,對於這種情況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他在這個比之火焰山之中的氣溫要涼爽不少的妖怪身上左蹭蹭右蹭蹭。
蹭夠了才終於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顯得不太好看,“你又變強了。”
敖凌拍了拍他的頭,“只是妖力變得更深厚了而已。”
他吞噬了那麼多黑暗,還有許許多多化作了黑暗傀儡的大妖怪的屍體,力量的增長十分迅速可觀。
——能比得上他當初吞噬那個無主的阿爾塔納星球的速度了。
只是質量上來說要差一些。
奴良鯉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上邊已經有了握刀的繭,比之剛來黃泉的時候,身材已經抽長了不少,這對手掌,也變得大了許多。
奴良鯉伴對於自己的天賦一直都是非常驕傲的,奴良組上下,甚至包括偶爾回來串門的巴衛和遠野的赤河童,見到了他也會誇讚兩句。
——奴良組未來的二代目雖然是個半妖,但天賦卻比之他的父親還要強大這件事,幾乎已經是整個東南地區共有的認知。
當初要被送來黃泉的時候,打遍了整個江戶周圍有點實力的妖怪的奴良鯉伴,是非常不服的。
直到他第一次看到從黃泉深處的黑暗之中過來探望他的敖凌為止。
這個可怕的妖怪,每一次見面,都比之前要更強幾分——不論是那氣勢還是妖力,就連不經意間斜睨過去的眼神之中,也越見鋒利。
本來眼前一片坦途的奴良鯉伴只感覺敖凌就像一座大山,擋在了他的前邊,把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天賦都踩在了腳下。
小滑頭鬼癟癟嘴,已經長成了小小少年郎的半妖,死不要臉的對着面前的大妖怪張開了雙臂,“走不動了,抱!”
敖凌嘆了口氣,“你都這麼大了。”
奴良鯉伴一動不動,“抱!”
敖凌靜靜的看着他。
“滑瓢看到你這樣一定會想打你。”敖凌說。
“不,老爹會覺得我挖牆腳已經成功了一半,他會誇我!”
奴良鯉伴無所畏懼。
敖凌:“……”
你們滑頭鬼,可以的。
黑髮的大妖怪將張開雙臂的小少年抱起來,“滑瓢遞信過來了。”
奴良鯉伴疑惑的看着他。
“說是雪女決定離開本宅,去鎮守京都與東南的邊界。”
敖凌想到那個紅色眼眸的漂亮女妖,想到對方每次看向奴良滑瓢的時候眼中帶着的情意,覺得她能夠忍到現在才決定眼不見為凈也是真愛了。
畢竟當初毫不留情的把奴良滑瓢從半空中踹下去的時候,那洒脫的動作可沒見一點手軟。
敖凌嘆了口氣,“滑瓢讓你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