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簪子
稍等就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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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清澗溪水靜靜地撞擊在地面上,濺起一地流光,他站在流光里,宛若月神。
孟湘卻笑嘻嘻地朝月神伸出了一隻手,眉梢一挑,“你懂的。”
月神“呵”了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了她,另外一隻手卻藉機偷偷地按在了肚子上。
“麻煩孟娘子了。”他態度良好。
孟湘握着那錠銀子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知道麻煩就好好報答呀。”
他的手指狠狠抓住了肚子上的衣服,臉上卻露出月朗風清的淡淡笑容。
“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這下子他知道了她完全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多日未進水米,卻偏偏攔在門口扯些有的沒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個名字——“景郢。”
孟湘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一會兒你收拾一下,你現在的樣子太引人注意了。”
他一抬眸,眼底卻像蓄着冰水,在月輝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景郢抿唇輕輕一笑,“我知道了。”
孟湘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就走到門邊拉好了門,淡淡道:“鍋里還剩一碗菜粥,你湊合著吃了吧,夜裏開伙難免讓周圍的村人注意到。”她雖然這樣說著,卻半點掀開鍋蓋給他盛粥的意思都沒有。
插好門后,兩個人就當景郢是空氣,直接路過他走進了裏屋,他看着兩人的模糊的背影,搖了搖頭,又盯着那口大鍋看了會兒,肚子裏不大一會兒又“咕咕”的叫了起來,想他當初也算是風頭大盛,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真可謂是世事無常。
景郢正想着,肚子裏卻越發像打雷了,見四處無人,他便捂着肚子蹲了下來,苦兮兮地哀聲嘆氣,又狠狠地將兩隻袖子擼了上去,可是這衣服的材質太好太滑,總是往下掉,根本挽不住,無奈之下,他只好一隻手拎着袖子,一隻手去找碗、掀鍋蓋、盛粥,等一碗半熱不涼的粥下了肚,他才方覺自己終於活了過來。
“你看看,你看看,想當初多少珍饈擺在你面前你卻不屑一顧,如今,這碗菜粥你倒是不嫌棄了。”景郢將碗輕輕地放在灶台邊,忍不住自言自語,原本他沒這個壞毛病的,只是這幾個月一直忙着趕路,甚至怕泄露行蹤不敢與人搭話,可久不說話總會憋出毛病來的,漸漸地他便開始自己跟自己說話。
“說來也是巧,我就問了兩次路還都問到一個人頭上了,如今更是投到她的家裏來了。”一次兩次還能是巧合,可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景郢不由得猜測這個孟娘子會不會是故意的?如果說是故意的,她又有什麼目的呢?
一邊想着,他一邊下意識地舔了一下唇,卻覺得唇上一陣刺痛,景郢伸出手摸了摸,濕濕的,他對着從門縫透出來的月光看了看,只見手上沾上一絲血跡,他又探出舌頭舔了舔,果然一股鐵的味道。
他正覺得莫名卻一扭頭看見了那個碗,一道月光正好照在那隻孤零零的粗碗上,碗口缺了一小塊,缺口處還沾着一點嫣紅。
景郢懵了一瞬,沒想到自己躲過了多少暗箭,終究被一隻缺了口的碗給傷着了,他悲憤地捂着嘴,一步一步挪進了裏屋。
裏屋更黑了,害的他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等他急忙向旁邊摸索着想要扶自己一把的時候,卻一下子摸到一雙又軟又滑的手,景郢忙縮回了手,卻只聽這個方向傳來一個冷冷的少年聲,“你摸我手做什麼?”
景郢只尷尬了一下,便立刻反口道:“怕不是這位小兄弟的吧,畢竟年歲尚小啊……”
孟湘輕輕笑了一聲,打斷了這一場衝突,她往孟扶蘇的方向掃了一眼,雖然看不清楚,她想他現在應該充滿了憤怒,眼睛應該更加黑沉了。
“孟娘子,你的碗……”
他話還沒有說完,孟湘卻好似已經明白了他要說什麼似的,笑道:“抱歉了,景哥兒,我們家的碗就沒個完整的,幾乎個個缺口呢,沒有傷到你吧?”她馬上接着道:“哦,即便傷了你那也沒辦法,我們畢竟沒錢啊。”
“你叫我什麼!”
“哎?”孟湘拍了拍孟扶蘇腿上的被子,輕聲道:“我的兒子可都這麼大了,我想我是比你大的吧?”
他張了張嘴,又合上了,淡淡地甩出了一句:“算了。”
雖然聽見了那個少年郎喊她娘,可因為她的容貌太盛,卻讓他一時忘記了這件事情,景郢一口氣悶在了胸里,氣自己本就見過無數美人,卻因為一個鄉野村婦大意了,許久才悶悶道:“這屋子裏黑……”
她飛快地解釋道:“沒錢買蠟燭啊。”
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難受道:“有沒有水?”
“沒有喲。”她語氣輕快的很。
景郢瞪她,可他的視線再冰寒鋒利卻因為昏暗的環境而傳達不過去。
“忍一忍吧,要不然你去投別人家試試,這村子裏條件最好的就是后村族長家了,或者你去村西頭兒的宋寡婦那裏,她家條件好,她也最喜歡你這樣的大官人了。”
“孟娘子!”他壓低了聲線,帶着絲冰冷。
孟湘口氣一下子又溫柔了起來,“別生氣啊,你看我把你要睡的地方暖好了,我也不問你從哪裏來,明天一早你就趕快走吧。“
本來聽她前面的話他心裏還暖了一下,結果她竟然要趕他走?
“孟娘子,你錯了。”景郢在炕沿邊揀了一處地方,勉勉強強地坐了下去,“我的決定你沒有辦法改變的。”他的語氣又在不知不覺中帶上了那種高高在上的矜持。
“呵,你自己身上帶了多大麻煩難道你自己不知道?我看你還是別到有人的地方了,躲進林子裏算了吧。”孟扶蘇冷冷道。
景郢有些頭疼地捂住額頭,即便這樣的姿勢讓他做起來也有一種瀟洒風流的姿態,可惜無人欣賞。
“你躲在我家裏也不是個好辦法。”孟湘語氣溫柔,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樣。
“我怎麼了?”
“你被人捉……”孟扶蘇脫口而出的話沒說完就被他娘拽了一下,可是已經晚了。
“哦?”景郢一掃衣袖,冷淡的聲音中帶着上位者的威嚴,“你是怎麼知道的?就我所知道的,即便他們要找我,也不敢將我的畫像張榜貼出來,頂多是讓信任的人拿着,那麼,你又從何得知的!”他面色嚴肅,眼神寒霜,咄咄質問朝孟扶蘇撲面而來。
“我……”孟扶蘇有些慌了神。
雖然他是少年老成,可跟真正的城府還差的遠。
孟湘緩緩吐了一口氣,語氣柔軟無奈中又帶着些親昵,“景哥兒,你就不要嚇唬我的大郎了。”她移動到他的身邊,跟他用相似的姿勢肩並肩坐着。
景郢沒有說話,視線卻落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上沒有一絲那些小娘子們用慣的香氣,乾乾淨淨的如溪水,如月光。
“我們知道這件事,還要從我們第一次相遇時說起。”她朝他側了側身子,不動神色地試探着他對她的安全距離。
景郢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那雙眼眸如夜裏的林子,夜色慢慢將碧色掩蓋。
她則在夜色的遮掩下,娓娓道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他的眼睛發乾發澀,他才闔上雙眸,撇過了頭。
“嗯。”他聲音依舊不帶溫度,“這裏面關係重大,知道太多對你並無好處。”
“我知道的。”她音色柔和,像是柔軟的春風,吹拂過他的耳朵。
“你也累了不少時日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她又轉頭拍了拍孟扶蘇的肩膀,“不要任性。”她暗示性地往下按了按,“說起來,你也該多跟景郢學着些。”
這時,景郢的眉毛皺了一下。
孟扶蘇溫柔道:“我知道的,娘你不用擔心。”他抓住她的手腕,輕輕搖了搖。
明月高懸夜空,屋外的風也漸漸停歇了。
景郢因為沒有沐浴,又因為這炕硌人,便像是攤餅似的在那小小的一方炕上軲轆來軲轆去,孟扶蘇本來就睡的淺,被他這樣一影響便越發睡不着了。
等到了後半夜,也許是真的累了,景郢的呼吸漸漸平穩,也陷入了深眠,孟扶蘇便趁機踹了他兩腳解恨,後來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可不管兩人如何,孟湘反倒是睡的最安穩的那個,似乎就真的到了“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沒心沒肺高境界。這樣一來,她反倒是醒的最早的那個。
孟湘抱着胸,看着正並頭誰在炕上的兩人,“咔嚓咔嚓”兩聲活動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