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另一套說辭（二）
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邱岳澤便領着“七”來了。
進屋后，邱岳澤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兩套茶具，心裏當下就明白了大致是個什麼情況。倒是識趣地默不作聲地走到高冉對面坐下。“七”則像高兮一樣，自覺地就站立在邱岳澤的身旁，不敢擅自坐下。
高冉也不說話，也沒有像邱岳澤授意手下做的那樣的“強迫”他喝合她口味的茶——更何況此時茶也早已涼了許多，口味自然會有變化；但她卻故意主動用邱岳澤慣有的那套茶具給他倒了一杯茶。
“喝吧。喝了，我再談事。”——這是赤/裸/裸地威脅。言下之意就是在警告邱岳澤，此時此刻，對於高冉而言，她要談的事事小，但她此時的心情卻是必須立刻解決的大事！——她現在很生氣，他必須為他對她的故意試探接受應有的懲罰，否則，她不會那麼容易消氣，而一旦她的氣未能及時消解，那後果可就不只是讓他喝下這杯涼茶這麼簡單了。
邱岳澤知道這次是自己自討苦吃了，但如果不肯喝下這杯茶，他相信高冉事後定會以其他更過分的手段來懲罰他——直到她徹底解氣了為止。而以他對她的了解，她若想要懲罰誰，她能用的手段多是對方無法掌控、影響到分毫的，主控權完全在她，而對方卻只能是被動接受。
可偏偏他自己都知道，高冉其實比他自己都還要了解他……
“唉——”邱岳澤看着高冉遞來的那杯涼茶，心裏默嘆了一聲，但也不敢耽擱，終還是識趣地接過並喝下了。
同時，他也深深記住了像這樣的試探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否則只怕不會只是被高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麼簡單了……
這一幕，儘管“七”沒覺察到什麼異常，他不過是看到高冉刻意用與她使用的不同的另一套茶具給邱岳澤倒了杯茶而已。他至多只會想到，或許那另一套茶具是邱岳澤專用的（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間邱岳澤專用的雅間，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套與高冉用的那套是時下茶樓里流行的款式完全不同的另一套、似乎已經用了有些年頭的老茶具），但也至多只能想到這一層了。
但站立在高冉身旁的高兮，卻因此而看到了意義完全不同的光景：儘管他一直都知道邱岳澤待高冉很是特別，但直到他親眼見到高冉是如何對待邱岳澤的，他才不得不相信，竟然連邱岳澤都不敢在高冉面前太過放肆……不過，這次也確實是他自己自找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也還是無比詫異於高冉竟然敢這樣報復邱岳澤，而邱岳澤竟然還真就乖乖領受了她對他的懲罰……
親眼見到自己素來十分敬重、甚至還有些崇拜的邱岳澤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這着實在高兮的心裏激蕩起了不小的波浪……過去對邱岳澤的有些過分的仰視，此刻開始有了輕微的動搖，但同時，高兮也第一次覺得在邱岳澤的身上看到了他眼中的“普通人”的影子……
看着邱岳澤確實乖乖地將那杯涼茶一飲而盡后，高冉才滿意地說回到正事上：“我已經與我母親談妥了，用我記錄的無需醫谷的獨門內力參與便能自學自用的所有醫、毒手札，和你們天閣兩年內對高家有求必應的支援來換取我的自由。”
“有求必應？”邱岳澤微蹙眉頭，倒不是在意高冉的自作主張，而是聽出了高冉的話外音。只是，在沒有得到明確的肯定之前，他不想太武斷地認定自己的理解就確實無誤。
“嗯。”高冉知道邱岳澤是想確認他對她的意思的理解是否有誤，便耐心地解釋道，“高家不知道你們的深淺，所以，高家至多只能、也只會以他們自己的角度去揣測你們的深淺、以及你們所能給予他們的幫助。而以我這段時間對高家的觀察，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高家上下，骨子裏都傲得很，都以自己是自雲祥建國以來就一直延續至今、是能與當朝皇室相抗衡的四大世家之一的高家的一份子而自豪不已。”
“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因太過自負而輕敵？”
“不止。雖然我母親相較於高家的多數人而言還算清醒，但還是難改其骨子裏的傲慢。而這，也會致使她只要一日沒有真正覺察到自己的傲慢、並認識到這樣的傲慢是經不起考驗的，是需要警惕的，那她就會始終被這份傲慢所蒙蔽，凡事都會以己度人，還認為這樣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我只需令手下對高家有求必應即可，無需再更多照拂？”
“正是此意！”高冉即刻就肯定了邱岳澤的反饋，並補充說道，“我母親和高家的其他掌權者，他們骨子裏的傲慢早就註定了他們能看到、能想到、能接受的視野也就那麼大，那他們會對你提出的請求也只會是在那個早已被他們自己劃定的‘小圈子’里轉悠，註定不會提超出那個‘圈子’之外的請求——因為他們甚至都不會想到還能有其他處在‘圈子’外的可能。”
高冉稍微停頓了下，才最後總結道：“所以，你只需滿足高家主動提出的請求，基本滿足就行，不必給多，更不必額外多給了是他們自己都沒想到的資源。高家註定不會是天閣的對手。——哪怕天閣在今後的兩年裏對高家有求必應，高家也仍舊不會是天閣的對手，它至多也只能是與雲氏和傅家旗鼓相當而已。不過，這樣一來，他們三家旗鼓相當，又都不約而同的有着同樣的視野盲點，這對天閣豈不是更有利？”
說完，高冉主動從衣袖中掏出了一捆紙。
“這是什麼？”邱岳澤問道。
“這些是我繪製的高府內部的格局分佈圖，以及幾條能直接通向我母親所在主院的密道，還有我標記的高家裏的所有人他們這些日子裏每日頻繁出沒的地點、及他們每日行走的路線、以及他們各自互相之間產生交集的頻次及大致時長……”
“什麼？你……”
“你不必奇怪我怎會掌握這些。雖然你們天閣的確是這方面的行家，但獲取情報的手段可不止一種：且不說，我本人就身在高府之中，就算我不用刻意親自去探查，但就高府的整體面積而言，它也並未超出我的五感所能捕捉、覺察到覆蓋範圍。只要我願意，我就能記住我想記住的高府內任何一個人身上的氣味、和他的聲音，然後在我想要找到他的時候，我就能循着氣味和聲音，在我五感能覆蓋的範圍內找到他的大致所在、甚至是確切所在。
“我所記錄的這些‘每日行走路線’、‘交集點’和‘交會時長’，都是我依靠嗅覺和聽覺獲得的情報，根本無需我冒險親自去到現場去窺探究竟。
“不過，如此一來，我所掌握的這些情報也只能是作為參考，一個大致的參考。但即便如此，我也敢說，這份情報可比簡單的‘眼見為實’更加可信可靠。——畢竟，眼睛所看到的畫面可以被人精心設計，但他們身上各自獨有的氣味和他們的聲音，就算有心人亦能刻意改變，但這難度可比演場戲難得多啊。且，他們也不可能能堅持這樣久。——我回到高家怎麼也有一個多月了，他們再能偽裝，也不可能從我不請自來的那一刻起直到現在，還能繼續保持着吧？
“但即便如此，即便我對自己收集的情報很有信心，我也還是要提醒你：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說能自主改變自己的聲線、乃至自己身上氣味的人確實不多，就連我們醫谷內，我至今也就只遇見過我二師叔這一個；但，既然有一，就難保不會有二，甚至更多……就算在江湖中深諳此道的在整體的數量上並不多，但只要有一個能為高家所用、而我卻不知的話，那我的這些情報就有待進一步驗證了。
“所以，你回頭最好還是與你們自己掌握的情報互相對照一下，相信應該會有不少出入。而出入之處，無論你多相信自己的情報不會有誤，也最好還是再仔細查驗一下為好。”
“好。”邱岳澤很自然地接過高冉遞來的那一捆紙，塞進了自己的衣袖中。
高冉和邱岳澤的確全程都是很自然地交流着，但分別站在他們身邊看着他們這樣交流的高兮和“七”卻對此詫異不已。關於醫谷的相關情報，由於邱岳澤早就設了權限，目前天閣內，除了負責查探情報的探子之外，就只有邱岳澤有權查閱。所以，對於高冉如今究竟有多大能耐，他們心裏此前其實根本就沒數。
但如今，不管他們各自是從何種角度去看待高冉的這番動作的，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得出了內容大致一致的結論：邱岳澤會看重高冉是理所當然的。換作是他們，他們也會同樣看重她的。——只要他們也能從一開始就像邱岳澤那樣清楚天閣所能掌握到的關於醫谷的所有情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