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變戲法兒
寧夫人一走陳婆也走了,屋裏只剩下月華和寧遠,寧遠紅着臉笑道:“徐家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
月華跟在寧遠的身後。她發現寧遠帶她走的不是她平時走的那條道兒,月華問他要把她帶到哪裏,他不說,月華再繼續追問,只好亦步亦趨的跟着。
跟着走了好一段路,來到軍營,她來這裏幾個月從未好好看過軍營,軍營比她想像的大很多,一大片場地被竹欄杆圍城一個有一個的小操場,操場上是一群群操練的士兵。這會兒天氣已經轉涼,軍士們卻大多赤膊上陣,月華不太好意思看。兩人為著操場外邊兒的小道走,偶爾會有一隊隊的士兵從他們身邊跑過。有些認識寧遠,看到他們二個使勁兒吹口哨,寧遠追上去錘他們,月華覺得很不好意思。
“別理會他們,我帶你去那邊兒走走。”寧遠臉紅到了脖子根兒:“我總想帶你出來走走,總找不着合適的機會。”
“你的傷好了么!?”月華突然問道,問完了覺得有點兒文不對題,但是寧遠的這句話她實在不知道怎麼接,沒頭沒腦的問一句,問完了覺得有些煞風景。
沒想到寧遠卻笑得牙不見眼:“勞煩你惦記,我已經好多了,我跟你說,我現在很好……真的很好。”
兩人一時都無話,沿着小路走,南方雨水多,路旁邊沒人走的地方就有野草長起來,長勢很好,野草葉子從腳邊拂過,微微麻癢,正如此時月華心裏的感覺。她從未和任何男子這樣單獨的出來過,她不知道這樣做是好還是不好:“我想,我還有些事兒,只怕要回去一趟。”
“你別走,我又話兒沒跟你說呢……這兒不方便,我們……別處說……說完你就走了,好不好……”寧遠話說得磕磕巴巴的。
寧遠把月華帶到一個角落,三面環山,綠樹芽子從山壁上支出來,迎風搖晃,寧遠握緊雙手顯出自己的緊張,月華覺得有些好笑,看着他的樣子又有些得意。
“這東西我在身上藏了很多天了。”說著把手伸出來:“你看着!”月華看着他的手,手裏什麼都沒有,突然手指動了一下,手裏就多了一根金簪,蝴蝶簪,蝴蝶做工很精細,可以看見蝶翼輕顫。
“你這是……”
“這是戲法兒,來我教你,就是把簪子藏在袖子裏,簪子上綁一根細線,一頭綁在手指上,線得很細否則就露餡兒了。”
“你都告訴我了,還有什麼趣兒。”月華看着他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的跟她講解不覺得有些好笑。
“哦,那我不說了,你……拿着……你肯收嗎?”
“這個……”月華以前不是沒收過別人的東西,不過都是太監給的,那會子純粹是為了貪小便宜,這會子不一樣,她收也不是,不收……看着他的樣子又覺得不忍正猶豫。那邊寧遠把東西往她身上一丟:“你先拿着,我……我還有事兒先走了,這個戴着很好看的,那個掌柜的極力推薦我買的,要五兩銀子呢!”說著就跑開了。
月華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直到人跑遠了,拿着簪子哭笑不得,到底是女孩子,之前有人送她東西不過都是太監,那些太監對她有所圖一個個舌燦蓮花,能把一盒胭脂吹上天,這個人送了東西跑的比兔子還快,月華覺得收人家男人的東西不好,不過心裏還是很歡喜的。
月華當然不會把這個簪子戴出去,她們宮女不能出軍營,人家問了她怎麼說!還得把東西收起來,可是她的東西都壓在枕頭底下,這個簪子做工精緻不好擱在枕頭底下壓着,正猶豫放在哪裏,正巧兒紅鸞來了,紅鸞看到簪子笑道:“這個簪子做工倒是精緻,可惜是個假的,我看你也不愛戴這些東西,買它做什麼?”
月華起初沒仔細瞧,仔細一看確實是銅表面鍍的金,不值錢。
月華心想,估計是掌柜的故意坑寧遠。月華想起寧遠的樣子,這人性格靦腆單純,不坑他坑誰去,這會子不好告訴她這個是別人送的只好說:“我自己好早以前買着玩兒的。”
“哦。”紅鸞不疑有他:“做工還行,可以帶着玩兒。”
經過這件事陳婆總是有意無意的讓月華去給寧夫人幫忙,自從新的分配規矩出來就得有配套的新的實施策略,寧夫人這幾天都特別忙,而且有些要記的要寫的,陳婆不識字,有月華在,寧夫人省了很多事兒。
那一天月華在寧夫人那裏幹活兒,幫着寫東西,有小子進來送茶,那個小子毛手毛腳的,打翻了茶碗,潑了一身茶湯,天氣轉涼,衣服濕了凍得月華只打哆嗦,偏生活兒多做不完,寧夫人皺了皺眉頭在軍帳里隨便找了一件衣服給月華套上。
寧夫人很瘦削,骨架子很小,別看寧夫人人到中年而月華青春年少,她的衣服月華穿着剛剛好還有些緊,尤其是胳膊那一塊兒特別緊。
寧夫人細細的打量了月華一眼:“你這對胳膊好看,豐盈圓潤。”
月華在宮裏的時候就經常被人嘲笑粗胳膊,這會子這個缺點被暴露出來,頗為不好意思,訕笑道:“比較胖,讓夫人見笑了。”
“我看豐滿得好。”寧夫人卻難得有興緻,讓人在軍帳的架子上取下來一個盒子,打開一看是對銀臂釧。
這個臂釧上面刻着蓮座圖案,造型奇特,不像是中原產物。
“你戴着給我瞧瞧。”
月華取下來套在自己的胳膊上,正好卡在上臂部分,這個臂釧有修飾的作用戴上去不覺得月華的手臂粗只覺得渾圓好看,其實女人的身材沒有絕對的完美,再好看也離不開衣服首飾的修飾。
“我年紀大了,戴不得這種東西了,送給你好了。”寧夫人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提議送月華一對臂釧,月華突然想起前些天寧遠送給她的簪子,忽然有種預感。
準備了好幾天就開始着手分宮女的事情了,果然如寧夫人所料,因為丁夫人的話,年紀小的宮女大部分都願意配人,幾乎個個報名。
寧夫人不好明着反對,如果說出實情,寧夫人就等於公然打了軍隊的臉,被軍里的長官知道了,寧夫人得罪了軍里的長官,那些小宮女來報名,寧夫人臉都是綠的。寧夫人只得遞眼色給陳婆,陳婆也不好明說裏頭的事兒,委婉的說了些早配人不好的話,不過收效甚微。
這幾天幾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陳婆只得安慰寧夫人:“人家早成親也有早成親的好處,那些人在織布間裏做不完活兒就得挨餓,吃了上頓沒下頓,我看着着急,還不如打發出去。”
“我原先也是這麼覺得的,都分出去多省事兒,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偏偏那人鬧這麼一出,煩人!鬧的現在多出這麼多事兒!我一天到晚那麼多事兒,誰樂意天天圍着這事兒打轉”寧夫人脾氣不好,這會子火大,幾乎脫口罵出來了!
同樣作為宮女,雖然不是說的自己,但是月華站在旁邊還是有些尷尬。
自從那天宮女來鬧之後,寧遠每天都要抽時間來寧夫人這裏,雖然每次來都會被寧夫人罵得狗血淋頭,但是依舊每天來‘挨罵’,寧遠這個人雖然羞澀不過敏感,他立刻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太對,趕緊圓場:“我母親就是這樣,我打小兒就被她這種‘省事兒’折磨,摔在地上不許哭,自己起來;吃飯得喂多麻煩,自己吃,多省事兒!你不知道我那個時候才兩歲都不到。”
寧夫人斜眼看了一下寧遠:“你兩歲不到這些事兒,你都知道了。”
“我聽奶媽說的。”寧遠又說道:“我小時候可慘了。”說著,故意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引人發笑。
月華被寧遠的傻樣給弄笑了,月華髮現寧遠脾氣好,性格簡單良善。
寧夫人憋不住也笑了:“傻兒子,你就這樣,看來我當初磨礪得你不夠!”到底兒發現了自己剛剛語氣不對,沒的無故對人發火兒,解釋了一句:“你們吧!年紀都不大,我安排起來也犯難:把你們仍在軍需處幹活兒好是好,總不能一輩子在軍需處幹活兒吧!有些宮女混混噩噩的,不會做活兒,經常干不完活兒,沒有口糧,及一頓飽一頓!我看着也看不過去,軍里也艱難,不能養閑人!人啊!總得往前看,雖說你們年紀小,把你們分出去,你們就得擔上一個家庭的責任,人不逼着總在原地打轉兒也不是個事兒,早早的成家立業,早早當家,多多歷練,對將來好。
一方面的確把你們分出去我省事兒,但是當初把宮女們這麼分出去也不是為了省事兒。這會子丁夫人鬧着一出,白白的多了這些事兒,其實結果不還都一樣么!”
月華只得說:“這個……”其實她的思緒早就飛出去了。
月華看着十二三歲的宮女來報名兒,就為了那幾畝地,回頭在發現根本沒那麼多地,不知道她們作何感想。
再想想寧夫人的話:
老實說她到邊關來還是抱了希望的,希望日子會比宮裏好,能夠翻身。結果來了,發現吃穿住行比宮裏還不如,她仍然覺得宮裏雖然現在好但是將來沒希望,老了宮人斜,在外頭雖然暫時日子苦,但是能靠自己還能創出一片天,還能有個希望,如今看到是這個情形……原來是自己想的美好了。
月華突然有些悲涼。
宿縣蘭花巷子一間民宅前停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個約莫四十歲的男子,虎背熊腰,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着紅色束腰長裙,水蛇腰,柳眉媚眼的女子也跟下了車。
“你瞧這裏怎麼樣?”那個男子摟着那個女子笑道:“我對你還不錯吧!”
“多謝郎君。”那個女子嬌怯的回答,一雙眼睛卻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個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