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簡於所在的初中是一個重視課外活動的學校,每一年,籃球、足球和排球比賽都是各個年級的重頭戲。簡於以前沒參加過這種集體活動,每天去上學都興奮得不能自已。可惜他以前一直都沒練習過集體球類項目,自然沒被選入隊伍。
班長見他長得好看,站出去就是班上的招牌,硬把他拉入了拉拉隊,在一群女生之中格外顯眼。簡於拒絕了幾次,後來發現拉拉隊看球的視野最棒,便默認了班長的荼毒。
奔跑的男人總是很帥,尤其是足球這種激烈的競技體育運動,更是讓人看着就熱血沸騰。年級半決賽時,班上足球隊陷入苦戰,隊長苦戰70分鐘終於攻進一球。但因為前面的時間跑動距離過長,導致現在有些脫力,老師便決定換下他。
簡於所在的拉拉隊響起熱烈的掌聲,對他們帥氣又努力的隊長表示鼓勵。少年也許是累極,還沒有走到看台上,就直接轉身面朝場內蹲了下去,雙手按在一顆備用的足球上休息。當時班上的男生集體投票買的球衣,選的是歐洲豪門皇家馬德里,純白色的簡潔設計讓隊長顯得乾淨清爽,少年的柔韌身材被清晰勾勒,有些桀驁的背影一瞬間吸引了簡於的視線。
當對方望着場上焦灼的形式時,簡於也正望着他發獃。
1球落後的對手一直奮戰到最後一分鐘,幸虧班上的隊友們給力,撐着把隊長帶來的優勢保持到比賽結束。來之不易的勝利令少年欣喜若狂,他回身隨便抱住一個人就開始大吼大叫地慶祝,而莫名其妙被擁入懷中的簡於則心跳如雷,彷彿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自那以後,簡於開始關注起總喜歡穿各式球衣來學校的少年。他愛笑,愛交朋友,人緣好到爆炸。簡於喜歡坐在後排,上課時常常默默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偶爾對方忽然轉過頭來看,他便會立刻低下頭去。
這樣心跳怦怦地過了一段時間,到放寒假的時候,簡於背着小書包,裹得像個圓球一樣,露出被凍得紅紅的小臉,站在門口等媽媽來接自己回家。當他認真地站在學校門口盯着車輛往來的街道時,足球少年忽然站到他旁邊,像是同樣在等車,但那時不時偷看旁邊一眼的小動作,成功引起了簡於的注意力。
他是在看我嗎?怎麼感覺心臟有點難受?我是不是在臉紅?
簡於覺得糟糕極了,自己又不是女生,怎麼會這麼不淡定,還對一個男的緊張成這樣。
少年飛快地瞥了簡於一眼,見他面露疑惑似乎在思索什麼,心中一動,磕磕巴巴地說:“簡、簡於,我喜歡你。”說完,他像是犯了什麼錯一樣,沉沉地低下頭去。
“你喜歡我?”簡於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退後半步。
少年漲紅了臉,平時的機靈勁兒蕩然無存,只是急急地解釋:“我、我不是流氓,只是看到你,我就心跳得很快,忍不住想和你親近。”
簡於一怔,頓時更加迷茫。他的感覺和少年描述的一樣,難道說這就是喜歡?老師說過,比喜歡更濃的感情是愛,媽媽說過只能愛他一個人,那喜歡別人呢?喜歡別人是可以的嗎?
少年還在繼續害羞地訴說衷腸:“你、你不要以為我是變態,我沒有把你當成女生,就是、就是想和你交朋友,可以嗎?”說著,少年拿出一個運動護腕塞到簡於手裏,“這個送你,以後約你一起去踢球。”
簡於眼睛一亮。他一直想要參與這種集體運動,但是球隊的訓練通常在放學后的課外時間,媽媽是不許他晚歸的。正因為如此,體育課上的玩耍簡於也參與不進去,因為他落後太多。
“那以後下課,你可以教我嗎?”
充滿期待的話語讓少年欣喜不已,重重地點頭向簡於保證。後者的心怦怦直跳,錯開眼去,小聲說:“你不要一直抓着我的手……”
少年手忙腳亂地幫簡於把護腕收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那我下學期開學就教你踢球!”
兩人揮手道別,簡於開心地朝停在路邊的轎車走去,打開車門坐進後座,卻見媽媽正嚴肅地望過來,審問道:“剛才那個男生是誰?”
“是我們班的足球隊長,他說要教我踢球。”簡於很老實,什麼話都告訴媽媽。
於心竹抿緊唇,問:“那他剛才怎麼一直握住你的手?”
簡於臉一紅,“他在送我運動護腕。”
“送你護腕……”於心竹的神情一下冷了下來,“他是不是跟你說喜歡你?”
簡於心中一驚,他沒想到經驗豐富的媽媽居然能憑動作和表情判斷出少年剛剛說的話。可是,難道自己連喜歡一個人,選擇一個人交朋友的權力都沒有嗎?老師不是這麼教的啊。
於是簡於點點頭,堅定地說:“他說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要和他做朋友。”
“不準!你不準喜歡他!”於心竹的語氣有些失控,前方開車的司機倒吸了一口冷氣,悄悄加快了車速。
一回到家裏,於心竹就拎着簡於的衣領把他關到了房間裏。於姥姥見了,有些擔心地問她是怎麼回事,於心竹冷冷地說:“小於說喜歡男生,我看不關他一陣,他是不知道學好了。”
於姥姥聽完一驚,本來要說的反對的話,也因為外孫可能變成同性戀的擔憂而咽了回去。
簡於被關了整整一周,放出來時,於姥姥隨着於姥爺去開一個外地的會議,家裏只剩下於心竹一個人,他莫名的就有些害怕。
兩天下來,於心竹什麼都沒說,寂靜的大房子裏只剩下兩個人各干各的事情,吃飯的時候更是安靜得可怕。簡於注意到媽媽越來越心不在焉,常常看着日曆發獃。
“小於,你的頭髮顏色怎麼變深了?”難得的,於心竹終於久違地跟兒子說起話來,卻是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簡於照了照鏡子,頗有些驚喜,“真的!”他本來就因為西方化的眸色和發色而常常遭到同學的圍觀,現在頭髮顏色變深,不再像金子一樣金燦燦的,他當然高興。
隨着年齡的增長,有些金髮的孩子的確會在後期變為棕發褐發,這本來是一種正常現象,但於心竹卻從未想到過這一點,看向簡於的目光立刻變得有些生氣。簡於嚇了一跳,試探地叫了句“媽媽”。他一直覺得媽媽應該是愛自己的,雖然媽媽的脾氣陰晴不定,時常把他關起來,但媽媽同樣也說過需要自己。可現在,他卻有些不確定了。
於心竹沒有回應他,而是徑直上樓,開始收拾東西。簡於跟在後面,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媽媽的表情很可怕,讓他覺得陌生。他開口想要跟她說話,但於心竹卻只顧收拾東西,收拾完就開始看老照片,十分投入,似乎已經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簡於沒辦法,只能回到自己房間裏看電視玩。看着看着,他自然睡了過去,等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屋子裏空無一人,媽媽似乎出去了。
一開始,簡於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雖然他不會做飯,但冰箱裏有現成的熟食,他熱一熱就可以對付過去。
直到這一天結束,媽媽還是沒有回來。第二天、第三天……
用座機給於心竹打電話打不通,姥姥姥爺則讓簡於先隨便對付着,過兩天他們就回來。簡於看着冰箱裏僅剩的生肉,一下犯了難,看來他只能靠自己試試烹調了。
簡於打開煤氣,磕磕碰碰地弄了一通,做出一鍋大概熟了的牛肉,端出來將就吃着。
嚼着嚼着,他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媽媽到底去哪裏了?是不要我了嗎?為什麼沒有人管我?是因為我不乖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哽咽得難受,吃着難吃的牛肉,簡于越來越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捂着胸口,只覺噁心想吐,頭痛無力。他迷迷糊糊地撥給於舅舅,對方似乎也正在忙工作,沒空搭理他,他難受地緩緩說:“舅舅,我、我好像生病了,家裏沒有人,能不能——”
撲通!
一聲巨響后,電話那頭忽然沒了聲息。
“你是說,小魚當時煤氣中毒?”林城顯然覺得這樣的事情很荒唐,手緊緊地攢成拳,眼裏是滿滿的難以置信。
威靈頓點點頭,“這件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當中的細節,是小於在接受心理治療時透露的。”
據說,於舅舅察覺不對后趕到,把簡於送到了醫院。當時的簡於處於中度中毒狀態,需要仔細調養才能痊癒。一氧化碳中毒的後遺症讓簡於常常臉色蒼白,走路不穩,意識模糊,老是感覺睡不醒,時不時還會出現心悸的情況。在醫院住院的期間,幾乎沒有人來探望他,簡於在恐慌中不斷給媽媽打電話,然而得到的卻永遠是忙音。
“等我們得到消息趕過去時,小於的精神狀態已經很不對勁了。高度警惕、易暴怒、焦慮、失眠……很多PTSD的癥狀開始在他身上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