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冰糖雪梨羹

三月，剛有些回暖的天氣隨着一股寒流再次降到10度以下。林城抗凍抗摔抗加班，有國防級的身體素質，但蔡小倩就沒這麼幸運了。她周中跟着白佳穎去跑了個活動，露天環境下沒注意保暖，病來如山倒。

林城照顧了兩天，蔡小倩總算有些起色，含着溫度計歪在沙發上問他：“你今晚總得趕到劇組去了吧？那地兒在郊區，你不能明早去啊。”

林城卻只是搖頭，“我明天給你做了早飯再走。”

蔡小倩翻了個白眼，一個枕頭扔過去，“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你照顧我。再說，你天天都能見到我，可簡於呢？你這些天緊趕慢趕地加班，不就是為了周末去見他？”

提到簡於，蔡小倩忽然一驚一乍地叫了起來：“哎呦，我怎麼忘了。前兩天白佳穎說，簡於生病了，嗓子都啞了，《黑暗》劇組的樂美員工們都知道這事兒。”

林城一聽急了，轉身就往廚房裏鑽。蔡小倩在背後偷笑，心想，誰以後要嫁給林城，絕對能坐着享清福。

第二天5點不到，林城就開着他的小甲殼蟲去往位於郊區的影視城。演員這個職業看着光鮮，背地裏不知得付出多少艱辛和努力。到攝影棚時，林城遠遠看見簡於正和導演討論着什麼。大約是因為暖氣開得過足的緣故，他的臉紅紅的，跟導演說到意見不合的地方，眉尖微微蹙起，不滿的神情有點像個小朋友。

第一次看到簡於的這一面，林城在驚訝之餘，竟然覺得非常可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去和他打招呼。他四處張望，終於找到蹲在某個機位附近的小趙。

以林城的海拔和身材，提着一個保溫桶，畫風突兀地穿過半個攝影棚，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和面對簡於的時候不一樣，林城對陌生人的目光幾乎沒有什麼感覺，他走到小趙的側面，剛要出口詢問，肩上忽然被拍了一下。

“Hi，你叫林城，對吧？”

這個聲音只要聽過一遍就不會再忘，更何況，林城曾經下載過他所有的訪談，一遍又一遍地當做睡前“曲目”來聽。只不過，這回的音色和正常時候相比，顯得沙啞很多，讓林城不禁暗暗着急。

簡於看到眼前的大個子不知所措地轉過頭來望向自己，訥訥地喊了句簡先生。他發梢微卷，興許是工作忙碌的原因，不常打理，髮絲凌亂地散在額前，倒讓他看起來比真實年齡還要小上一些。

“這是什麼？”簡於指着保溫桶，好奇地問。

“這是我燉的冰糖雪梨羹，我聽說你感冒咳嗽。”話一說完，林城立刻感覺不妥。企劃部的員工們經常嘲笑他們這些程式設計師不善言辭，把說話的技能點全都點在了寫代碼上。簡於雖然待人親切，但怎麼說也有千萬級的粉絲，和他說話這麼隨便也許會惹他討厭。

林城的憂心忡忡直接表現在了臉上，簡於看着好笑，直接伸手取過他手上的保溫桶。他的手很暖和，和冒着寒風步入攝影棚的林城相比，溫差顯著。

林城像是被燙到一般縮回手，把旁邊的小趙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家簡先生可真是魅力無邊，這麼一個身強體健的帥哥都抵擋不住。

場記的職責主要是記錄鏡頭號碼、拍攝方法、鏡頭長度、演員的動作和對白、音響效果、佈景、道具、服裝、化裝等各方面的細節和數據，保證全劇剪輯的流暢。《黑暗》劇組的場記們有明確的分工，既然林城是在簡於的生日會上抽獎抽進來的，自然是負責記錄簡於在分鏡頭裏的服裝和道具，這個上手比較快，場記小哥只讓他負責手上拿的道具，順便打個板。

林城好歹是個程式設計師，對細節的記憶力很不錯，幾個分鏡拍下來，他做得也有模有樣。

不過場記小哥還是傷心不已，前兩天的萌妹子不見了，來了個比他高兩公分的巨人，想想就不開心。

一旁的林城對場記小哥的情緒毫無所覺，一眨不眨地望向辦公室場景中戴着金絲邊眼鏡，手拿一本教科書的簡於。

簡於飾演的基因特工有一個教師的掩護身份，在劇情的前半部分，和男主角重逢的他作為年輕有為的大學講師，一直以溫和的形象示人。戴上眼鏡的簡於氣質儒雅，坐在辦公室里看作業的認真模樣很是養眼。

程如許雖然是男主角，但在和簡於搭戲時很容易會被他不由自主地帶着走。比如說在這個場景里，他飾演的樂非白在察覺到專業課導師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時，來到辦公室試探。

簡於飾演的秦老師在三言兩語間不着痕迹地繞開樂非白的話題，反問起他學術上的問題。樂非白是個基因工程科學方面的天才，在高中時就成功開發出專門針對基因改造人的麻醉劑。在這個基因戰士充斥黑白兩道的時代，他的才華得到了當局的重視，不但資助他上大學，還給他成立了秘密實驗室。於是組織便派出秦知，想讓他盜取樂非白的研究成果，並剷除這個棘手的天才科學家。

“沒想到你對DNA重組技術的理解如此深刻。”簡於一臉興味，話語中隱隱帶着一絲壓迫感。他飾演的秦知被組織洗腦，對殺戮和危險有着莫名的喜好，而樂非白的聰穎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就像貓捉老鼠一樣，秦知喜歡反覆玩弄獵物，看着獵物在他的手掌心慢慢失去生機，“如果你做出什麼成果，一定要拿到課堂上來和大家分享。”

他的這話看似不經意，語氣中卻有淡淡的威嚴，似乎篤定樂非白一定能拿出些東西。

“好的……秦老師。”程如許眼神閃爍，語聲遲疑，心頭似乎已經浮上對老師的懷疑。

“NG！”導演喊不過的語氣很平靜，但卻讓林城錯愕不已。他剛才看這齣戲看得專註，覺得不論是簡於還是程如許，都演得很不錯，氣場也很足。

導演把程如許叫過去，跟他說戲，“你剛才的發揮很棒，情緒轉變把握得不錯。但在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你不能一味地表現對秦知的抗拒。雖然你已經察覺到疑點，但小時候建立起來的對秦知的依戀感還在，所以你和他之間的對白不能產生這麼大的距離感。對吧，簡於？”

旁聽的簡於點點頭，“意思就是，小程不能像剛才那麼怕我。”

程如許失笑，他倒是沒有怕簡於，只不過剛才簡於話中顯出的隱隱威壓讓他不由自主地怯場。可他忘了，樂非白是個頗為自負的天才少年，即使懷疑，也不該如此束手束腳，更不用說樂非白對秦知還有種莫名的親近感。其實以往在公司上表演課時，程如許的戲感一直不錯，但他很久沒有和簡於這種經驗豐富的演員拍過戲，所以難免失措。

簡於見程如許懂了，便笑着朝他點點頭，轉身看向場記的方向。林城正聚精會神地注視着他，視線交匯的剎那，他有些窘迫地低下頭，好像被戳穿秘密一樣不自在。簡於的笑容卻越發燦爛起來，他叫來小趙，語氣輕快地囑咐道：“幫我跟林城說一聲，讓他中午和我們一起吃飯。”

小趙詫異，同樣是中獎的人，前兩天來值班的鐘雪瑩怎麼就沒這待遇。

劇組的演員配餐都差不多，中午吃四葷一素的盒飯。和簡於一起拍過戲的人都知道，他對食物的要求一向不高，偶爾有喜歡的菜會多吃點，不喜歡也只是皺皺眉。林城抱着盒飯坐在他對面，安靜地迅速扒飯，一看就是工作忙碌，沒什麼時間認真吃飯的類型。

簡於今天吃得格外的快，一放下飯盒，就伸手找小趙要保溫桶。平日裏粉絲送吃的送用的，簡於雖然都會收下，但若一件件吃掉用掉，他不知得忙到什麼時候，撐都要撐死了。

老闆不同尋常的表現，讓小趙意識到眼前這個粉絲很不簡單。看來人不可貌相，看着傻獃獃的，說不定正好逗得簡先生開心呢。

簡於拿着勺子，低頭一勺一勺地喝着冰糖雪梨羹。林城早就吃完飯，他看簡於胃口還不錯，稍微放下心來。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禮貌地走開，去和剛才的場記聊聊，但簡於垂下的睫毛好像有某種致命的吸引力一般，讓他無法挪動半步。

“好喝。”簡於忽然抬起頭，勺子落在保溫桶里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直勾勾地盯着林城，讓後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幾秒的沉寂后，簡於看向他的眼神忽然高深莫測起來，“正常來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回答，下次再給你帶嗎？”

“好的！”林城胡亂點點頭，站起身來，說要去找剛才的場記聊天，在得到簡於慢悠悠的點頭后，邁開長腿便走。

小趙沒有想到簡於會說這樣的話，驚訝地望向自家老闆。簡於好像心情不錯，似乎完全不在意對方的忽然走掉，他把保溫桶蓋好，讓小趙收到自己的酒店房間去。

“我先洗好，再給您放回去吧。”雖然不明白簡於是要幹什麼，但小趙不準備深究這個，他還沒笨到管老闆的私事。

簡於卻搖頭，“不用你洗，放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