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陸離愣了許久,保持着背着謝凝卻轉頭看着她的姿勢,好一會兒沒動。

他未曾想過自己做了那麼大的錯事之後還能聽到這樣的話,他眼中漸漸蒙上一層深情。謝凝眼中也露出憐惜,伸手撫着他的臉,陸離便側頭去輕輕地蹭,親吻着她的手心,說:“對不起,還有,謝謝。”

對不起,他不該將必死之語時時掛在嘴上,彷彿隨時要嚇她一回,測試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而謝謝,則是謝她能如此寬容,原諒他曾如此愚蠢地將她拋下,偏執地用一人的生死一線,換對方的安然無恙。

“真是個傻子,我們之間,何必說謝字?”謝凝用額頭抵着他的額頭,聲音里終於露出了從前的溫柔。“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地換血,我身無武藝,這太上忘情之毒是無論如何都挺不過的。若是當年你只束手無策地看着我一天天病弱,最終死去,哪怕為我終身不娶,傷心一生,我在地下看着,也不會開心的。用三年的痛苦,換一生的相守,只要你還將我如珍如寶地愛着,那也是值得的。”

“是。”陸離道,“臣謹記陛下教誨,錦書已經對解藥有了眉目,我一定會好好的,一定會繼續守着你。往後若是有戰事,末將便為陛下披堅執銳,上陣殺敵,守萬里山河無憂。若是天下太平,臣便乖乖呆在陛下的后宮裏,為陛下研墨鋪紙,好么?”

謝凝笑道:“好呀,聖旨之下,可不許反悔。”

陸離只是笑着看她,謝凝低頭,他便吻了上來,兩人交換了一個纏綿輾轉的吻,情致綿綿。謝凝不住臉紅,伏在他背上喘息着,陸離卻好像重新得到了珍寶的守財奴,不住地問道:“你記不記得?以前有一次,我們去山裏玩,在山裏迷路了,我也是這樣背你的?”

謝凝點頭,兩人在這悠長又安靜的密道里,絮絮叨叨地說著從前,將許多心結都說了出來。大到和離之傷,小到某次讀書時意見不同的分歧,謝凝彷彿回到了十六歲,說不過便要咬陸離。陸離也隨她咬着肩膀,笑嘻嘻地看着她,等她咬累了,便要她的一個吻。

從皇宮到燕山行宮,將近五十里的路程,足足兩個時辰,陸離便這樣背着她走了下來。直到看見了出口的門,才將她放下來。

謝凝體貼地問道:“累不累?我們要不然……”

“陛下。”陸離伸手點住她的朱唇,笑道:“懷疑男人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懷疑男人的的體力,知道么?”

謝凝一笑,從善如流:“嗯,太尉當真勇猛,朕好生歡喜,好生舒暢。”

陸離眼色一暗,瞬間便起了潮湧。謝凝卻無辜地眨着眼睛,道:“朕說的是不必走路,好生舒暢,太尉想什麼呢?對朕不恭,朕可是要罰的。”

“隨便陛下怎麼罰。”陸離無所謂,長臂越過她去打開石門,在她耳邊輕聲說:“將臣綁起來,臣也欣然接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過陛下這雨露,只能灑在臣身上。”

謝凝到底不如他厚臉皮,被他的描述弄得紅了臉,正要嬌嗔,石門打開,卻聽到一聲沉喝:“什麼人?!”

是段昀的聲音。

謝凝立刻回頭瞪了陸離一眼,陸離挑挑眉笑了,攬着她的腰走出來,道:“是陛下。”

走出石門一看,原來出口竟然在燕山行宮的寢殿裏,就在龍床背後。蘭橈假扮的“女帝”與段昀正坐在不遠處的錦榻上談話,此刻段昀站起來將蘭橈護在身後,一臉警惕全都轉成了驚愕。

“陛下,您……您怎麼……”

“有個密道,朕也是剛知道的。”謝凝還是第一次看到蘭橈假扮的自己,不禁上下打量,然後點頭說:“不錯,有模有樣的。”

蘭橈與瓊葉這才回神,忙行禮道:“叩見陛下!雖然前幾日青瓷傳回消息,道陛下已經安然,但今日見了陛下,婢子們才放心。陛下,您……您受苦了……”

說到最後,兩人都忍不住撲簌簌地落淚起來。

“好了好了,朕這不是好好的么?不哭了,嗯?”謝凝將兩人扶了起來,問道:“衛煜與孟季衡呢?叫他們倆也進來,朕有話要說。”

瓊葉擦着眼淚去傳令了,孟季衡與衛煜聽說陛下有話要說,還以為是蘭橈,入內拜見卻看到了謝凝坐在龍椅上,登時鬆了一大口氣,跪下道:“陛下……恭喜陛下安然無恙!”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時間緊急,以後有的是時間給你們對着朕哭一頓。”謝凝笑着抬手,將兩人叫起來。

衛煜與孟季衡站起,孟季衡生性嚴謹,抱拳問道:“陛下可是有話要囑咐末將等人?”

謝凝道:“你們倆給朕仔細想想,將當日朕中毒時翊衛的情形給朕仔仔細細地說一遍。”

衛煜一驚:“陛下是懷疑咱們之中有姦細?可……”

可翊衛都是京城世家公子出身,誰會做姦細,連累家人?又是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一個世家公子心甘情願去當姦細?

“原因朕不管,朕只要結果,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背叛就是背叛,朕是不會留下背叛之人的,無論他是誰。”謝凝微笑,“行了,說吧。”

孟季衡便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日的情形,一一說了出來,最後道:“便是如此了。”

謝凝沉吟,陸離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道:“你將翊衛的名單列出來,把當日有嫌疑的人都列一下。”

瓊葉立刻準備紙筆,孟季衡將名單寫了出來,按照陸離說的將有嫌疑的一一劃出之後,竟然只剩下三個人,赫然是當日前往江北大營通知拿人的衛煜等。

“這個。”陸離將手指按在一個名字上,道:“他的嫌疑最大。”

謝凝點頭,三個人中一個是衛煜,她親自挑選的中郎將,絕不會背叛她的。另一個王懷符是衛煜之父,前輔國大將軍副將之子,與衛煜一起長大的,也絕不可能背叛。而在她中毒的整個過程中,鍾銘之是將玉如意放在廳里的,孟季衡是負責檢查安全的,這是表面上看來嫌疑最大的兩個人,也是她最信任的兩個人。而嫌疑最小的這個,謝凝皺眉道:“這個丁文卓,是不是那日假周娉婷大吵大鬧跪在殿外時,他還去勸說的那個?”

衛煜立刻想起來了:“陛下,在假周娉婷未曾揭穿之前,文卓一直與周娉婷要好,我此前也曾聽說,那日假周遊的死訊傳來,假周娉婷暈倒了,也是文卓抱假周娉婷回去休息的,這之後假周娉婷就爬到太守府屋頂去鬧了!可惡,當時怎麼沒想到呢?末將失職,求陛下處罰!”

說著便跪了下去。

“起來,朕准你將功折罪。”謝凝問道,“這個丁文卓是什麼人?”

孟季衡道:“丁文卓是鴻臚寺少卿丁義的三公子,平日裏為人極為豪爽。”

“豪爽?”謝凝問道,“有多豪爽?比銘之如何?”

孟季衡道:“自然比不上銘之身在侯府的闊綽,但丁家也是世代為官之家,祖上積累仍在,因此丁文卓平日與兄弟們喝酒時出手也很大方。”

鴻臚寺是處理番邦事宜的機構,近十年來,大梁國力衰微,漸漸地沒有幾個藩國原來來朝貢了,鴻臚寺的油水便少了不少。就算是祖上積累,謝凝也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鴻臚寺少卿公子能有多少揮霍的本錢。

她正想着,忽然衛煜問道:“陛下,那日……您與太尉是戌時末乘船渡過黃河的么?”

陸離點頭道:“如何?”

衛煜道:“那日夜裏,我們從江北大營回來,乘船過黃河時,丁文卓一直盯着河面看,我們問他看什麼,他說想到了您,覺得您神機妙算。”

這幾乎就能肯定丁文卓不軌了,孟季衡唰的一下抱拳道:“陛下,是否提審丁文卓?”

“不急。”謝凝擺手,沉吟道:“如今看來,朕手邊的棋子還不夠,當先料理了其他人,再給那不知好歹的東西下個套子。元禮,同甫。”

“末將在!”

“蘭橈,今日起你不必假扮朕了,待會兒朕寫一道聖旨,傳令後天一早百官到行宮來見朕。翊衛們都給朕快馬回京城傳口諭去,至於誰去哪幾家,元禮,你讓他們自己選,記住每個人選了誰,做好登記。”

孟季衡答道:“是!”

“待會兒夏侯淳就帶着羽林軍過來了,屆時夏侯淳與青瓷守住寢殿,只容許瓊葉、蘭橈與元禮同甫進出,務必守住寢殿,做出一副朕已經回來了的樣子。”

“陛下。”瓊葉跟不上了,頭疼地問道,“為何要假裝您回來了?若是您召集了群臣,結果群臣沒見到您,那可怎麼辦?”

謝凝一笑:“那就攔着唄,總之別叫他們進入寢殿就行了。行了,將筆墨都取來,朕念,你們寫,一口氣給朕寫個十幾二十張聖旨出來。”

瓊葉忙準備筆墨,蘭橈等人聽着謝凝的話在紙上寫,不多時便寫好了二十多份。瓊葉正要問是否要準備黃絹謄抄,謝凝已摸出私印,橫七豎八地在紙上蓋了起來,然後拍拍手道:“行了,就這樣拿去宣讀吧,小心着點,弄壞了這就是損壞聖旨,朕還沒打過人板子呢!”

孟季衡與衛煜都笑了起來,點頭道:“是!”

領旨而去。瓊葉與蘭橈也忙去準備皇綢,雖然謝凝說這樣便可,但聖旨怎能如此粗陋?

一時殿裏只剩下三人,謝凝才終於看向段昀,溫聲道:“表哥。”

段昀放下茶杯,笑問道:“陛下終於記起微臣了。”

謝凝望着他的眼神微微愧疚,忽然輕輕地瞥了旁邊的陸離一眼,陸離先是一愣,繼而眼中緩緩露出情意來,對着謝凝笑了。謝凝才回過眼神,看着段昀,眼中的表情宛如犯了錯的孩子。

段昀輕聲一嘆,低聲道:“妹妹既然決定了,做兄長的自然不會反對的,吾家妹子天資聰慧,睿智無比,又吃了許多苦楚,做兄長的哪裏捨得責備呢?”

謝凝聞言不禁動容,她心中極為重要的三個男人,陸離是至愛,宋明璋是半師,而段昀,則是真正的親人,真正的兄長。謝凝明白段昀極為疼愛自己,對她與陸離的過往也深知,更切切看過她如何在陸離面前狼狽不堪,所以她與陸離和好,最擔心的一定是段昀,最不可能贊成的也是段昀,而謝凝最想得到的支持,也來自段昀。

而現在,段昀一句責備都沒有,只是覺得她說什麼便是什麼。

“表哥!”謝凝眼圈微紅,她未曾得到過來自男性家人的親情,此刻方才知道,兄長之愛是什麼。

若不是還當著陸離的面,段昀一定握着她的手,好好地安慰她,但陸離在,他便只能微笑着說:“表妹放心,雲南那邊,必定有你容身之處,你只管大膽地往前走,摔倒了,表哥扶你起來。”

“不必了。”陸離將茶盞放下,走過來不由分說摟着謝凝的肩,一雙眼危險又威脅地看着段昀,沉聲道:“本侯的陛下,本侯的妻子,當然本侯自己守護,莫說是摔倒了,就是絆一下,也不可能。本侯會將路上的石子都剷除乾淨,保管她一路平坦。”

當著段昀的面他竟然這樣說話,謝凝當即紅了臉,低頭道:“咳……朕,如此,朕還是回京城去了,若是百官來朝,蘭橈與瓊葉擋不住,表哥還要擺出皇家與鎮南王家的威嚴來。”

段昀饒有興味地看着臉紅得滿眼躲閃的女子,只覺得她終於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是真正的自家的妹妹。他嘴角含着一抹揶揄的笑,點頭道:“微臣遵旨,陛下且放心。”

謝凝對着他那抹笑更是不敢逗留,趕緊拉着陸離又從密道里消失了。

段昀看着那合上的密道門,嘴角的笑還保持着,眼中卻漸漸露出點苦澀來,最終嘆了口氣,不敢在君王寢殿裏逗留,趕緊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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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前夫是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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