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賞賜
整個皇宮,敢做這等膽子取代腦子之事的人,除了那位小世子,謝凝不作第二人想。
“別動,別叫,陛下,我給你看個東西。”鍾銘之一手捂着她的嘴唇,一手摟着她的腰,足尖一點,如燕子掠水一般幾下騰挪便帶着謝凝到了樓上。
還是在檐角上,對着一扇開了縫隙的支摘窗。
鍾銘之雖是長寧侯府的世子,卻十分有宵小之徒的天賦,他十分不避諱地舔了舔手指,然後在窗戶紙上戳出個洞,再輕輕地推了推謝凝,暗示她看裏邊。
謝凝湊過去,不由得笑了。
陸離在裏頭坐着,但裏邊不止一個陸離。
他身邊侍立着一個美貌宮女。
那宮女長着一張瓜子臉,尖尖的下巴,十分我見猶憐。因是先帝喪期,宮女穿着一身白色的麻衣,卻反而將她襯得膚白如雪、唇如點朱,頗有些東鄰之子“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之姿。
可惜,陸離跟瞎了眼似地看着手裏的書,對旁邊的美人視而不見。
“你可知這是誰?”鍾銘之在謝凝耳邊輕聲說,“白天她被陸離抓來擋在我面前,又主動為我做示範行禮,晚上她便跑過來,說是陛下有話,直接上了陸離的樓。看這眉眼傳情的,陛下,你的前夫在跟人*呢,你心中作何想?”
作何想?謝凝心裏嘆了口氣,只覺得蠢而已。
陸離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窗戶,將手裏的書放下了,問道:“你站在我旁邊也快半個時辰了,女帝的話呢?”
“奴婢……奴婢大膽!”宮女嫣紅的唇一咬,跪了下去,楚楚嬌聲。“奴婢自知不該,身犯死罪,但今日見了太尉,便對太尉一見傾心,願為太尉足下奴婢,不求名分,只求隨太尉一世,做太尉的女人,便此生足矣!”
抓在謝凝肩上的手驀地一緊,謝凝清楚地感覺到少年噴着熱氣,就像被心中的怒火燒得隨時能炸了的水壺,就等着嗷嗷叫呢。
她更覺好笑,饒有興味地看了下去。
陸離問道:“為奴為婢,不求名分?”
“是的,太尉。”宮女膝行到他身前,雙手撐在地上,揚起小小的臉,含羞帶怯地看着陸離,聲音嬌軟得就像一束飄蕩在水裏的紗,伸手輕輕一撓就能纏上手指,綿綿不絕。“太尉,奴婢……奴婢心儀您呢。”
陸離低着頭看着她,沒有說話,卻也沒拒絕。
宮女便大了膽子,一雙白如雪柔如無骨的手便輕輕地搭上了陸離的膝蓋,她咬着嘴唇看着陸離,生怕陸離拒絕一般停了一會兒,見陸離沒拒絕,便如蔓延的藤蔓一樣往上遊走。
越來越近,表情越來越柔媚……
“砰——”窗子忽然被人打破了,兩道人影跳了進來,喝道:“陸離,你放肆!”
“哎呀!”宮女嚇得嬌呼,撲進陸離的懷裏。
陸離依舊保持着放在的姿勢,沒動也沒說什麼,只是看着闖進來的人。
鍾銘之氣得滿臉通紅,就像一隻隨時要鬥起來的小雄雞,謝凝呢,則是一臉抱歉。那樣子彷彿在說,太尉別見怪,朕被鍾世子脅迫而來,並非有意撞破鴛夢的。
陸離的牙根都癢了。
宮女一看到來人,登時面如土色,撲在地上哭道:“女帝……女帝饒了奴婢吧!求女帝看在奴婢對太尉一片痴心的份上,放了奴婢吧!”
“你還敢求饒?”鍾銘之上前一腳將她踢開,罵道:“賤婢!先帝國喪,你竟敢做這等無恥之事!誅滅九族尚不能抵消罪過!”
宮女被他踢得臉色煞白,抱着肚子在地上哀哀地哭着,說不話來,只是看着陸離。
而陸離眼中依舊沒有她,他只是看着謝凝。
這時候她必須說話了,謝凝笑得溫柔寬和。“太尉不必歉疚,那個……情之一字,也是人之常倫嘛。來人,將她扶起來。”
伺候的宮人們趕緊衝進來,將受傷的宮女扶起來,但也是扶着,什麼都不敢做。
陸離這時才問道:“女帝這是何意?”
“太尉,你不必在意。”謝凝體貼道,“雖則國喪期間,但太尉不在五服之內,雖朝廷禮度尚在,但……朕看這宮女對太尉一片痴心……祿升。”
“奴才在。”
“小心將這宮女抬到太尉府上去,別讓人看到了,免得被朝中人說太尉的不是。”
“謝……!”陸離憤怒。
謝凝擺手,“太尉不必言謝,罷了,今日找太尉進宮也不過是為了鍾世子的教導罷了,朕還需太尉為朕操勞國事,天色不早,祿升,你親自將太尉送回府去。對了,為表謝意,去庫房拿些今年新上貢的緞子,就說是朕賜給老夫人的。哦,對了。”
她轉目關心地問道:“朕尚且不知,太尉府中可有夫人?”
“不曾有。”陸離鐵青着臉色,此時反而冷靜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嘴角忽然露出個溫和的笑來,宛如春雪乍消,融融暖意。“臣府中三年未變,有什麼人,陛下不是最清楚么?”
他這是第一次在人前暗示兩人的關係,謝凝心裏顫抖抖的,但她不想示弱,也深知只有面對才能過去,便笑道:“是了,朕差點忘了,太尉府中還有個嬌妾呢。也是國事耽誤,眼下要過了三個月才能扶正了。祿升,你去點一份賞賜給太尉之妾,一併送去,就說朕賞的。來日國喪過了,朕當為她主持大事。”
她邊說邊往外走,最後一句恰好走到門前,也恰好被陸離抓住了手腕。
所以說有些人就是這樣叫人嫉妒,大冷天的開着窗,不燒炭火,手心仍然滾燙,哪像她,即便裹着狐裘,手腕還躲在狐裘里呢,仍然凍得跟一捧雪似的。大概有人天生就是富貴錦繡中人,過着鮮花着錦、烈火烹油的日子,她卻只配在深山重雪中修道。
謝凝輕輕掙開他的手,叫道:“回宮。”
祿升便叫道:“起駕——”
那抹白色的身影便裹在白色的狐裘里,漸漸遠去了,只剩陸離一人站在廊下與風裏,徒勞地握了個滿手風雪。
“哎……這……唉!”鍾銘之連着換了三個詞,最後只能跳跳腳,風也似地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