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晉江獨家發表
很多人都以為,曾經那些鐫刻入骨的疼痛和恥辱能讓人刻骨銘心一輩子,但隨着時間的流逝,記憶力的衰退,當時的一切反而越來越模糊。
就像何以夏一樣,遠渡重洋后,她連跟楚煜是哪天分手的都不記得了,也慢慢忘記了他的臉。儘管在無數個深夜努力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她也無法勾勒出清晰的輪廓,那種感覺就跟做夢一樣,虛虛實實,光影交錯,令人分辨不出真假;儘管那些真實且殘忍的疼痛就彷彿發生在昨天,她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爭取過一絲一毫的辯解,甚至有沒有祈求過一點一滴的憐憫。傅子祈說,這是人的自我保護意識。
何以夏只記得那天蓉城下了雪,這座幾乎從不下雪的南方城市也難以逃脫雪災的噩運。那天她收拾乾淨屋子,洗掉了所有臟衣服,還做了香噴噴的飯菜,甚至還化了一個精緻的妝容,而她做的這一切,只是因為許久不見的楚煜要回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了,他的父親在一次軍事演練中受了傷,他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跟前。更重要的是,她有很多很多話要跟他說。
臨近傍晚的時候,楚煜回來了,他穿了件長大衣,柔軟的布料沾染上幾片還未融化的雪花,他臉色發青,看起來有些嚇人。
“你回來了?我做了飯菜。”她迎上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涼,何以夏握在掌心,怎麼捂都捂不熱。
楚煜沒說話,過了幾秒,將手抽離,唇瓣微啟,“我有話跟你說。”
“我也有話跟你說。”她笑了笑,走到電腦跟前,從鍵盤下面摸出那張驗孕單捏在掌心,然後坐在黑色皮椅里,眯着一雙眼睛,笑得十分燦爛。
楚煜閉了閉眼,走到她對面,在沙發上坐下來,“我先說吧。”
“好。”如果當時的何以夏知道楚煜要提分手,她一定不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也不會在答應的時候還笑得喜逐顏開。
他卻遲遲未開口,她也沒有催,只靜靜的坐着。
過了很久,黑暗中才傳來他低沉聲音,“我們分手吧,以夏。”
腦子轟然炸裂,呼吸斷掉,連笑容都險些僵在臉上,何以夏將掌心裏的驗孕單捏成一團,尖銳的指甲陷進肉里。她沒有說話,背脊崩得直直的,端端正正的坐在那,猶如雕塑一般,眼底的濕意將落未落。
“你從未開口說愛我。”大腦還未恢復運作,楚煜再度開了口,“我以為你愛我,卻沒想到,到頭來,你愛的,不過是與你青梅竹馬的人。”
她驚怔住,視線逐漸渙散,過了很久很久,才又逐漸聚焦,視線落在楚煜身上,他低着頭,肩膀劇烈的顫抖着,好似極其痛苦。
她想:我也很痛苦,你為什麼就不能抬頭看一看我?當你抬頭的時候,你一定會發現我有多愛你,可你沒有。
何以夏的沉默在楚煜心裏自動歸為默認。
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幾張照片,還有一張驗孕單,隨手扔到她跟前,驗孕單已經很皺了,像被人揉成一團又舒展開。
這些東西,是在楚煜回來的路上,向微給的。
“煜哥哥,我有話要跟你說。”向微站在雪地里,臉蛋兒凍得通紅。
他不想聽,也不想給向微任何希望,最開始的拒絕,是最好的拒絕,他繞開她,往家的方向走,“不必了。”
“跟以夏姐姐有關的你也覺得沒必要麼?”向微的聲音被寒風吹散,但楚煜還是一字不落的聽見了。
他頓住,誰叫何以夏是他的軟肋呢。
向微從兜里掏出照片和驗孕單,“我知道,景緻叔叔的事已經讓你很難過了,但我不想你被蒙在鼓裏,有些事,你有權利知道。”
她把照片遞給楚煜,過了會兒,他才伸手接住。
“煜哥哥,以夏姐姐沒有愛過你,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這些話,向微是咬着唇說的。
他沒接話,低頭看照片和驗孕單。
雪花簌簌的落,白了頭髮,濕了衣衫,視線最終定格在照片和驗孕單的日期上,竟無比吻合。如果何以夏跟沈浩初之間真的沒什麼,那為什麼她有了孩子都不肯跟他說?沒想到到頭來,竟是由向微這麼一個外人來跟他說的?他究竟有多蠢?蠢到他以為她愛他,只愛他。
楚煜從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向微識趣的走了,他在雪地站了很久才挪動千金重的雙腿往家裏走,回家的過程,竟無比漫長,他也悲哀的發現,何以夏從未說過愛他。
他甚至在見到她之前都還心存僥倖,僥倖她愛他,僥倖孩子是他的。可在推開門的剎那,在見到她的剎那,那最後的一絲僥倖也灰飛煙滅了。
他說服不了自己,他怕她開口坦誠,也怕她開口說分手,索性狠了心,由他結束。
一張照片滾至腳邊,何以夏眼底雖有氤氤氳氳的霧氣,但仍然看得清清楚楚,她跟沈浩初站在別止酒店的門口,神色溫存的擁抱,像極了難分難捨的戀人,如果不是作為當事人,她也一定會以為照片上的男女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況,那天她跟沈浩初在酒店待了整整一夜,誰又敢說他們之間清清白白?
她自己都覺得無從辯解,就算辯解了隻言片語,楚煜信嗎?他不信。那又何必再鬧笑話呢。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十六歲的少女了,當年孤注一擲質問父母信不信她的那個小女孩早已在跳進府南河的時候死了,七年前的路,她不會再重蹈覆轍,更不會辯解隻言片語,她也無法接受“不信”這兩個字從楚煜的口中說出來。
何以夏瞟了一眼驗孕單,那是前幾天的事,她在公司忽然暈倒,被同事送往醫院,醫生告訴她,她有了孩子,她欣喜萬分,跟領導請了假,冒着雨跑到附近的珠寶店,精心挑選了一對婚戒。
她要告訴他她愛他。
她要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還要跟他求婚。
但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些話,本該我先說的,卻被你說了,我很抱歉。”何以夏把皺成一團的驗孕單扔進一堆圖紙里,她站起來,走到卧室收拾行李。
楚煜沒動,一直坐在那,直到她拖着行李箱從卧室里走出來。
“抱歉什麼?抱歉你懷了沈浩初的孩子?”他站起來問她。
她咬牙笑了,不以為然的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的輕描淡寫徹底激怒了楚煜,他一把拽過何以夏,將她按在沙發上,用身體壓住她。
他開始扒她的衣服,他起初還吻着,後來就變成了咬,他粗暴的進入她的身體,他在她身體裏進進出出,將男人的自尊心和憤怒盡數發泄在她身上。
楚煜咬牙說:“野種沒有活下來的權利,我要你肚子裏的孩子償命,這是背叛的代價。”
何以夏聞言,瞳孔驟然緊縮,用盡全身力氣反抗,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孩子。她撕心裂肺的哭,胡亂的揮拳,亦或是用腳踢,但每一種方式都效果甚微,她越反抗,楚煜在她身體裏的衝撞就越得寸進尺。
漸漸的,她開始享受這極致的痛楚。
昏暗的房間裏燈光幽藍,她眼角的清淚晶瑩剔透,她一直睜着眼,眨都沒眨一下,她要牢牢的記住眼前這張臉,來日定將他的尊嚴也像今天這般踩在腳底,肆意蹂.躪踐踏。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楚煜不死心,伏在她身上一進一出。
她不肯說話,也不肯挪開眼,只死死的盯着他。
他看着何以夏眼底的死寂和怨毒,徹底泄了氣,他從她身體裏退出來,整理衣衫。
“房子留給你,我走。”楚煜說完就走了,沒回過頭。
她沒有任何反應,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裏的恐懼猶如天塌下來一般,事實上,沒有了楚煜,她的世界真的塌下來了,僅存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斷了,從此以後,她只能做根漂泊的浮萍,跟七年前一樣,甚至比那時更慘,因為,她再也無法愛上別人了。
何以夏在沙發上躺到深夜,即使肌膚完全裸.露在冰冷的空氣里,她也察覺不到絲毫的冷,直到大腦終於有了反應,她才從沙發上爬起來,瘋了一般的找那張被她扔掉的驗孕單。
她在驗孕單的背後這樣寫道:阿煜,我們好好過吧,別再吵架了,我們有了孩子,你娶我,好不好?
這些話,是她今晚想要對楚煜說的,可惜沒機會了。
漫長的黑夜終於迎來一絲絲明亮,天邊泛起魚肚白,何以夏從兜里摸出手機給沈浩初打電話,她現在能想到的,只有他。
她說:“我要去澳洲,你幫我弄張簽證,越快越好。”
“我在美國。”沈浩初沒有問原因,此時的他,也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悲痛,還有這無力的距離感。
她頭埋在膝蓋上,低沉嗚咽的哭聲蔓延開,“求你了,浩初。”
沈浩初沒再說什麼,買了最近的機票回國,抵達蓉城后,他去看她,小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裏,她衣衫襤褸,頭髮亂成一團,眼睛裏佈滿血絲,彷彿從那個電話后,就一直沒有合過眼,他看見了那些照片,也看見了那張驗孕單,他猜到個大概,愧疚且無奈。
沈浩初拿着她的戶口簿回了G市,央求他父親動用所有關係用最快的速度替何以夏辦了張簽證。
而何以夏早已收拾好行李,早早的等在機場,彷彿那一紙簽證,成了她唯一的曙光。她的行李太過簡單,幾封信件,幾張相片,還有一隻翡翠鐲子,再無其他。
她終歸什麼都沒帶走,在海關的時候,她把手機扔進垃圾桶,一同扔掉的,還有她冒雨去珠寶店買的婚戒。而信件、照片,翡翠鐲子,她交給了沈浩初保管。
她孑然一身,空無一物。
登機前,沈浩初往她手裏塞了一張薄薄的磁卡,裏面的錢不多,但卻是他的全部積蓄。
何以夏握着那張薄薄的磁卡,開始漂洋過海。她清楚的知道,從那一天開始,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半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