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26.第二十六章

無盡黑暗裏,有人漂浮於半空之中。

自從那把長劍穿胸而過後,這人便被困進了這股稠密的黑暗。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也沒有別人。

只有他自己。

但是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他只能感覺到自己處於一種漂浮狀態,過往的一世竟就在這時光磋磨中慢慢被消磨地模糊起來。

那些愛恨情仇、那個他深愛的妻子、那個被他背叛了的好友,甚至最後那一劍帶來的劇痛。

都漸漸模糊。

直到,突然有光出現。

他也從這漂浮的半空被放了下來。身邊仍是虛無無一物的世界,卻開始有聲音同他說話。這個聲音教他謀略,教他武功,教他撿起那些快被自己忘記的、足以致他人於死地的手段。

又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一切驀地轟然破碎。他本該驚慌,卻因這漫長歲月的磨鍊而顯得淡定極了。他冷靜地看着這個在適才呼喚了自己、終於將自己從這個空間中召喚出來的人。

這人穿了一身藍色勁裝,未被銀白面具掩蓋的另一半面容,是令他心生震驚的精緻。這眉目好像不是一個“人”所能達到的美麗,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瞳中,似乎也沒有一點屬於“人”的溫度。

見到他,這人微微莞爾,對他招了招手,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

這人的聲音很熟悉,正是這長久歲月中,他唯一能聽到的那個聲音。

他於這人身前俯身,單膝跪地:“公子。”

對方卻不再應了,就像漫天的空寂又席捲而來,就像他世界裏唯一的光亮要離開他。

闊別已久的慌張竟突然回歸,他想呼喚那人,卻一個字也喊不出。

——直到耳邊有聲音響起。

“顧堂主?”

這聲音清冷極了,雖與那個勁裝之人的聲音不盡相同,氣質卻很有幾分類似。他聽到這個聲音便瞬時清醒了過來。

眼前是畫了一半的山水,手中的毛筆早已落下墨色、染污了這一副心血。

自己竟睡著了?而且,居然又夢到了過往。

他揉揉眉心,看向面前站着的少年。

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穿了一身極為素凈的白衣,左手腕上還綁了一條紋了回殤花的白綾。少年看着他,面無表情,就像一個被精心雕琢的玩偶。

“可是公子有什麼安排?”

“然。”少年遞過一張信箋。

這封淡黃色信箋上染着清淺的鬱金香氣息,信上的筆跡端正清秀,筆尾卻很是狷狂有力。

男子見到這熟悉的字便不自覺勾起了嘴角。然而當看到這信箋右下角的一隻貌似老虎又更像是貓的隨意畫作時,那笑容中又不由自主地帶了點無奈。

他放下信箋,指尖點了點這幅畫,對少年道:“甜兒又胡鬧!”

少年聞言面色不變,聲音中卻也帶了點笑意:“她總是如此。”

門下弟子如斯之多,但敢這樣在公子的信箋上亂塗亂畫的,也就只有她了。

信上寥寥數語,男子掃了一遍,指尖一捻。一張上好的信箋竟瞬間化為了飛灰。

他起身行到書架旁,從中取下了一本書。這書邊角有些泛黃卷皺,顯然已被其主人翻看了不知多少次。男子打開這書,拿出了一張夾在書頁間的既帶着鬱金香香氣、又已染了書香的信紙來。

揮墨於紙上,他每一筆都落得小心翼翼。四字寫完,男子輕輕吹乾墨跡,仔細端詳了片刻,就像是在端詳一件盛滿了自己心血的作品——

“必不辱命。”

你放心,我必不辱命。

***

陸南,秋寧劍谷。

梁則換下練劍時着的勁裝,接過婢女遞來的帕子簡單擦拭了一下。

“公子,午飯已備好,您是到偏殿去用,還是由下婢為您端到房間去?”婢女接回帕子,恭敬道。

梁則換好長衫,微微沉吟了一瞬,忽然笑道:“都不。我今天要和我寶貝徒弟一起吃!”

言畢,他已掛好佩劍、披上外袍出了門,步履輕盈地行到了演武場東側的“離風閣”。

這“離風閣”雖名字風雅,但其實就是個簡單的飯堂。每日按時按點來這邊練劍、習劍的都是谷中輩分稍小的弟子,練完劍后便會直接在這裏用午餐。

梁則除了偶爾客串教習,甚少來這邊閑逛,也從沒來過這離風閣。只是今日他心血來潮,竟十分想來看看。而且他和自家徒弟也已有三天未見了。哎,三天好久!好想徒弟啊!

此時已是初冬,回殤花也已進入了最後的花期,花色漸漸變得慘淡起來。梁則路過演武場,場上已無一人,滿地都是凋零的回殤花瓣。

看來弟子們都已跑去換常服、準備吃飯了。

還是少年好呀!生機勃勃!

梁則一遍胡思亂想,一邊挑起了離風閣前的禦寒絨簾。可待他望到閣中情形時,卻略微吃了一驚。

此時,這不大的暖閣中,除首座所在的桌子外,竟已坐滿了人!這些人中不僅有正式拜入師門的弟子,就連許多外門弟子也在座中。粗粗望去,竟幾乎門中所有小輩都在這裏了。

這是什麼情況?集會嗎?

又不是人人都會來此習劍啊!怎麼卻人人都來這裏吃飯了?

見梁則突然到來,屋內眾人也是一瞬驚愕,連忙起身見禮。

楚裕坐在閣內最接近主座的位置,見他到來,馬上迎上前道:“師叔。”

楚裕身側,一個身着淡粉長裙的少女亦旋即起身,盈盈一禮,同喚道:“師叔。”

梁則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坐下,又行到了楚裕那桌尋了個位置,道:“明決和我家雲兒呢?”

楚裕恭敬答道:“過幾日便是試劍大會,谷主將大師兄和雲師弟叫去商量與會事宜了。”

梁則點點頭,這才想起來,竟又到了四年一度的試劍大會了。可是這試劍大會有規定道,“所有參加者都必須為已及弱冠、未及而立之齡”。史上唯一一個不合規矩的,也只有當年身為谷主首徒的符風了。按理說,雲兒沒有資格參與啊!師父怎麼把他也叫了過去?

不過這些年來,師父確實對雲兒關注極多,不僅時時看管雲兒劍法,連其飲食起居也格外注意。

師父到底在想什麼呢?

梁則沉默地琢磨了半天,卻一點都想不明白。看來動腦這種事情實在不適合自己啊!

他嘆口氣,卻突然想起,自己已坐了半天,怎麼還沒有婢女過來布菜?再一環顧四周,眾弟子面前皆已擺好碗筷,卻無一人着急於飯菜怎麼還不曾備好。這閣中,一時竟一點聲音都沒有,人人正襟危坐,就像在等待什麼大人物一樣。

梁則好奇地看向楚裕,問道:“阿裕,怎麼無人布菜?”

楚裕聞言,眼光微不可查地漂移了一瞬,才道:“呃......因、因為大師兄還沒到。”

原來是在等舒明決?!現在的孩子都進步了啊!居然知道尊敬兄長了!

粉衣少女見梁則沉默,以為他是略有不愉,忙道:“師叔稍待,我這就讓她們準備。”

她說著便朝一直侍立一旁的幾位婢女揮了揮手。那幾個婢女面面相覷,竟帶了點為難的意思並不敢動。

少女笑笑,柔聲道:“這位可是雲師弟的師父。”

梁則詫異地眨了眨眼睛,剛想問“為何突然提及雲兒”,卻見那幾個婢女竟突然速度極快地消失在了原地,片刻后就已端着菜品走了上來。

只是即便見到此景,其他座位的弟子仍不敢動,也沒人為他們準備。幾位婢女就像是看不見其他人一樣,只顧着為梁則一個人忙活,甚至連與梁則同座的楚裕和粉衣少女,都似是被忽略了一般。

梁則僵硬地拿起筷子,一時都不敢落着了,茫然地道了句:“怎麼就我一個人吃啊?你們呢?”

粉衣少女抿唇笑道:“我們不餓,再等一會。”

梁則笑道:“你們呀!就是太死板!就算是明決還沒到也沒關係啊,畢竟是他今天遲來了,你們也不能為了等他就這麼餓着啊!”

他說完就朝婢女示意了一下,卻不料,幾個婢女的目光剛一與他相交,便紛紛低下了頭,皆露出了一副驚惶不安的表情。

梁則放下筷子,突然有點懷疑人生。

難道說,我在谷中風評如此不好?婢女們都怕我,師侄們也都不敢和我一起吃飯?

他正糾結着,門外卻突然走進一個女子。這女子一身白衣、腕系白綾,正是幾年前入谷后就一直跟在原隨雲身邊的隨侍,白祭雪。

她行進門內,先朝梁則行了個禮,又涼涼地掃了那幾個婢女一眼,冷道:“備餐。”

這兩字一出,婢女們才像是徹底活了過來一樣,紛紛往來布菜,一時落碗之音紛雜。

片刻后,絨簾驀地一動,有兩人笑談着從外走入。

打頭的是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面容俊秀,氣質溫和儒雅,正滿面愉悅地同身後的人說著什麼。

而他身後跟着的,則是個少年。

這少年穿了身天青色錦衣,衣尾領口皆用銀線綉了細密的回殤花紋,外頭則披了件月白色的狐裘,一圈白色絨毛蓬鬆地簇擁在他清俊白皙的臉旁。

他生了對如遠山般清淡柔和的彎眉。眉下則是一雙秀麗雅緻、卻不怒而威的丹鳳眼。然而令人嘆惋的是,那雙好看的墨色瞳孔中卻一點神采也無,滿是令人心中酸澀的空洞。

少年正側耳聽着面前的男子敘談,面上滿是閑雅和煦之色,唇角弧度溫柔從容。

這是個一眼望到就會令人心生好感的少年,似乎無害得很。然而就在他踏進這暖閣的那一刻,閣內眾弟子卻竟齊齊起身,低頭不敢亂看,面上俱帶了惶恐畏懼之意。

眾人的突然舉動嚇了梁則一跳,他默默地咀嚼着剛剛放進口中的鹿肉,疑惑極了。

——這些孩子也太有禮貌了吧?舒明決這小子的威信居然已經這麼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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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劍三]我的部下是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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