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段感言
“冷……真冷,太冷了!”
張瀚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全身冰冷,冷的邪乎,冷的他渾身打顫,牙齒也在發抖,全身好象泡在冰水裏一樣,沒有一點兒熱乎的地方。
“翻車受傷,失血過多麼?”
張瀚迷迷糊糊的想着,他感覺自己還在睡着,下意識的想挺立身體起來。
“哥兒醒了?”
這時張瀚聽到旁邊有人說話,口音還很怪異,偏生自己還聽明白了。
他呢喃了一下,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在剛剛說話人的耳中,張瀚的話並無意義,只是一聲低沉的呻吟而已。
“哥兒,喝點溫水。”
耳邊又是這人的說話聲,接着是窸窸窣窣的響動,然後張瀚感覺有人伸手過來,扶在他後背上。
這個時候,他終於睜開了眼。
眼前的景像,令得他瞬息間睜大了眼,眼底深處,是滿滿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自己明明是坐在車裏出了事,就算醒過來最應該呆的地方也是醫院,如果傷的不重,也是該在自己家裏,可眼前的場景卻完全出乎他的想像之外。
眼前全是青磚砌成的牆壁,自己睡的床象是一個小房間,四周用白色的幔帳圍着,床是純粹的硬木,張瀚眼光很毒,一眼就看出來是純正的黃花梨,床下青磚漫地,擦的雪亮,對面臨窗是擱着筆墨紙硯的大書案,西邊靠牆立着大書櫃,上頭摞着一部部十分厚實的線裝書,在東頭腳下擺着一個小小的古樸香爐,正自吐着幽香的青煙,到門口處是一個木架,上頭放着青色瓷盆,邊上還有一個高高的衣服架子,幾件長袍搭在上頭。
這些裝飾,仿古裝修是裝不出這樣的味道的!
這也罷了,眼前扶他的人是個少年人模樣,大約十四五歲年紀,頭戴一頂青色折檐氈帽,身上穿着的是直領對襟紅罩甲,內穿綠色襖服,腳上穿着黑色的皮靴,靴口處有一些翻毛露出來,靴面也略有些破舊,似乎還大了一些,不怎麼合腳。
這一身裝扮,卻是標準的古人裝扮!
張瀚這兩年頗看了些書,政經歷史類的最多,他一眼看的出來,這是標準的明清之交的僕役裝扮!
“哥兒,你真醒了。”
少年僕役身量瘦弱,臉色也是臘黃,手上的力氣卻是不小,抵在張瀚後背,很輕鬆的將他扶了起來。
看到張瀚睜眼,這半大小子臉上也滿是歡喜。
到這時,張瀚才回過味來,眼前這人,說的是很重口音的山西話。
可自己居然聽的懂……
這裏到底是哪裏?是誰和自己開玩笑?可若是車禍受了重傷,怕是王彪這種死對頭也不敢開這種荒唐的玩笑吧?
張瀚的腦海中一團亂麻一般,腦仁一陣陣的生疼,種種亂七八糟的念頭齊齊湧上心頭,很多前所未有的體驗和記憶,一下子似打開了閥門的洪水,在他頭腦中傾瀉下來。
他心中一陣煩燥,那小廝離的又近,口中味道不甚好聞,張瀚心火一起,捏起拳頭,照着那小子眼窩就是一拳。
“啊……”
耳邊傳來一聲慘叫,張瀚心頭一陣釋然,感覺一陣舒爽,於是又暈了過去。
……
……
“原來我還叫張瀚,生於萬曆三十年……”
““我家原來還是名門之後,家族半官半商,我的高祖父是張四維,曾任大明首輔……這個人我知道,是萬曆早年的名臣……”
“我的曾祖父是張泰征,曾任湖廣參政,祖父張耘不曾中舉,一生到底只是秀才,被族中人看不起,一怒之下舉家從山西蒲州搬至大同鎮的新平堡中居住,成為了一個徹底的商人……”
“這個張瀚卻是個命苦的,祖父張耘不到五十就掛了,父親張誠死的更早,三十來歲就撒手歸西,現在家裏只剩下母親和自己,為了頂門立戶,這張瀚立志科考,大冷的天不睡坑,每日睡在這書房裏,着了涼,差點就完了……哦,不,他已經完了……”
“哥兒?哥兒?”
剛剛那小廝又湊過來,眼窩一片烏青,張瀚又醒,這一次他卻不敢靠的太近了。
“嗯……沒事了。”
張瀚又發出低低的呻吟聲,他怕這小廝急切亂喊,勉強回應了一聲。
對方欣喜道:“哥兒沒事就好。”
不必懷疑眼前這小廝是什麼劇組的演員了,腦海的記憶里十分清楚,這小廝叫張春,是家族裏家生子的奴才,是以隨了張姓,自小就跟着張瀚鞍前馬後的伺候着,算是那死鬼張瀚身邊最貼心可信的人。
看着張春,不知怎地張瀚想起了曾六,心裏隱隱一疼。
不知道曾六這廝,是僥倖逃脫一命,還是也死了?死後也是如自己這樣,靈魂穿越,與他人融合,或是徹底魂魄消散,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不必想這麼多了……倒是以後,怎麼辦?”
車禍身死,魂魄不滅,穿越到數百年之前,這等事張瀚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小說和電影常有的情節,大家提起來都是呵呵一笑,誰也沒想過,真的發生時,到底會是怎樣的情形?
可慶幸的,是自己眼下這身體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的身體,平素也是健康壯碩,晉商家族有叫子弟練武的傳統,張瀚的身體打熬的還算不錯。
今日這病,是因為讀書太辛苦,這寒冬臘月新平堡的天氣真能凍死人,張瀚不慎受了風寒,好在家裏條件應該還不錯,這才勉強保住性命……不對,也不能說保住性命,最少,眼下這身體的主人,其實已經換了一人了……
家裏的商號叫“和裕升”,是故老太爺張耘一手創立,主營是雜貨,糧食,茶葉,布匹等物資,具體生意怎樣做法,本金多少,每年出息多少,死鬼張瀚以前是甩手大掌柜一個,壓根什麼也不懂,張瀚搜撿腦中的記憶,卻怎麼也不得要領,心中又是一陣氣悶。
喝了幾口從茶吊子裏倒出來的溫水,張瀚又重新半躺在床上,被褥很厚,身上仍然是覺着冷,屋子裏銅火盆里生着火,卻是難抵嚴寒,張瀚估計,氣溫最少也在零下十度左右,這還是生着火的室內,若是室外……聽着窗外寒風呼嘯而過,張瀚又打了個冷戰。
他斜倚在床上,腦海中的混亂漸漸平定下來。
過去的一切,終如流水般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