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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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已經踏上長街。

風雪連天,但街上來來去去的行人依舊很多,騎馬的人不得不翻身下馬,牽着韁繩慢慢移動着。

姜希夷向四周望去,她的眼神不知道落在了哪裏,似乎所有的景色都沒有進入她的眼中,又似乎所有的景色全部都進了她的心中。她似乎在思考。

她看了很久,最後深深吸了一口冰涼徹骨的空氣后,凝神看向前方,開口道:“天樞。”

在姜希夷身後立刻傳來一道應聲:“在。”

姜希夷道:“我令你們去找的那個孩子,找到了嗎?”

天樞道:“還沒有,我們託人在關外找遍了所有有人居住的村鎮,都沒有找到一個那樣的孩子。”

姜希夷點了點頭,又側頭看向天樞,道:“近日來庄內是否有人前去?”

天樞道:“有,而且不少,七大劍派都有人上山,說要請莊主指教劍法。”

姜希夷皺眉道:“沒有其他人了嗎?”

天樞道:“似乎已經沒有了。”

姜希夷不滿道:“似乎?”

天樞笑道:“消息往來總是差着一些時間,我們接到消息的時候,沒有其他人了。”

姜希夷點點頭,盯着前方很了很久,忽然道:“江湖中有什麼新起的新秀?”

天樞道:“近年來江湖上聲名最盛的一共有兩人。”

姜希夷問道:“兩個什麼樣的人?”

天樞道:“一個是被稱作強盜中的大元帥的‘盜帥’楚留香,另一個雖然不太初入江湖,但是飛刀絕技令人驚艷的李尋歡,也就是李先生的二兒子。”

姜希夷沉默了,她在思考,也在回憶,不知道過了多久后,她才喃喃自語道:“不知道現在他們都是什麼樣子。”

這不是她第一次到這座宅園門口了,不過她上一次來的時候,這裏叫作興雲庄,而現在這裏叫作李園。

顧名思義,裏面住着的一定是姓李的人家,這裏就是李風眠的家。

姜希夷這次沒有看見上一次看見的那副對聯——“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門口態度溫和不卑不亢的小廝,已經進去通報主人了,姜希夷還站在門口看着這鮮紅的朱漆大門和看起來被磨得光滑的銅環。

高牆之內的人說話的時候,都是細細低語,姜希夷耳力不錯,偶爾能聽見一些細碎說話聲,蟲鳴鳥語更是為這座宅園平添了幾分生活的氣息。

雖然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平易近人,但是從所有的小角落中,都能體現出這裏的主人的輝煌。

姜希夷回身看了一眼,路上的積雪壓在樹枝上,進入了冬天的樹不再有生命力,但是即使是木葉早已全部掉落,卻依然令人覺得這裏充滿了希望。

她甚至有點想知道,后牆那條小巷子中的雞毛小店還在不在。

突然,姜希夷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着門口看了過去,只看見李風眠身上穿着一件素色長袍,肩上披着黑色貂裘,臉上神色有些興奮,一路沖了出來。

這幾年過去,他也變得有些老了,原本一副少年氣的臉,現在變得沉穩了許多,下巴上留着微須,依舊相貌堂堂。

李風眠看清楚門口一行人後,腳步漸緩,但是臉上高興的神色卻依舊沒變,他越過門檻,站定后道:“原來你真的來了,這幾年你從未下過山,我多次邀你來我家,結果你全部回絕,沒想到這次是真的。”

姜希夷微笑道:“這次來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為有人托我來送一樣東西。”

李風眠問道:“是誰要你送什麼東西給我?”

姜希夷道:“你說錯了,不是送給你,是送給你那個叫做李尋歡的兒子。不過這不是我要來這的最重要的原因。”

李風眠道:“那個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麼?”

姜希夷笑道:“因為你一直說你家的酒很好。”

李風眠聽后哈哈大笑幾聲,還沒說出話來,忽然一手捂着嘴,俯身劇烈咳嗽了幾聲,待得他站直后,一張蒼白的臉上,帶着一些病態的嫣紅。

他病得更厲害了。

李風眠緩了一口氣,看着姜希夷的雙眼,道:“我很好,沒有任何事,你要喝酒我還是能陪你喝。”

姜希夷道:“好,喝酒也要看心情看天氣,今天我的心情和天氣不適合喝酒。”

李風眠笑道:“今天是朋友相見的日子,又是梅花花開的日子,也是最適合喝酒的日子,來!莫要多說了,我帶你走走。“

李園的梅花果然不錯,但是卻始終的養在家裏的梅花,太過於柔順秀美,少了鴻蒙峰上那一片梅花凌寒傲雪的氣概。

就算如此,也依舊不能改變李風眠和姜希夷的好心情。

庭院路上的雪被掃得乾乾淨淨,但是梅樹下的那一片潔白聖潔的積雪厚厚,無人清掃,那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格外醒目。

順着腳印看過去,姜希夷還沒有看見人影,就先聽見了一串笑聲,有女孩也有男孩的。

忽然梅樹一抖,上面的雪紛紛揚揚落下,全部灑在了一個姑娘的頭上,姜希夷定睛看去,之間那個姑娘穿着一身淺紫色的衣服,劍上披着披風,在這一片銀白色之後,看起來清麗得就像一朵紫羅蘭。

落在她頭上的雪絲毫沒有令她看起來多麼狼狽,反而更顯得可愛,令原本文靜的她多了幾分嬌俏,多了幾分俏皮。

姜希夷看着這位姑娘身上的衣着飾品雖然不是金光閃閃,但是也非凡品,疑惑問道:“你有女兒?為什麼從來沒有提過?”

李風眠笑道:“這不是我的女兒,是我妻舅的女兒,家中情況複雜,養在我家而已,雖然不是親生閨女,但是也親如女兒了。”

姜希夷看着她嬌笑着回頭看去,似乎背後有人在追她一般,看向前方后,忽然臉色一邊,所有的活潑似乎都斂去,一派靜如水的模樣,看向廊橋上的一行人,對為首的李風眠道:“姨夫好。”

李風眠笑道:“你在這裏,後面的應該就是尋歡了。”

接着他分別對姜希夷和那姑娘道:“這是我是外甥女,叫做林詩音。這位是我的朋友,姜希夷。”

林詩音稍稍低頭,微微行了一個禮,道:“姜姑娘。”

姜希夷點點頭,看向林詩音,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需要呵護又嬌弱的花,任何人看見她第一眼,都會生出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憐惜,這並不是因為她的美,只是氣質使然,美人在骨不在皮,林詩音就是一個這樣的女人。但這也不是因為她的臉不美,相反,她美極了。

她似乎向用雪花化成了自己的皮膚,再向枝頭紅梅借了幾分顏色,變成了臉上的一抹紅暈。

風輕輕吹動着她的衣袖,姜希夷在她衣袖飄舞之間,隱隱約約看見了梅林中另外一個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衣服,身披一件價值連城的白色狐裘,身材很高,面目也很英俊,他看起來年輕、樂觀、自信,有一點不像李尋歡,又很像他。

姜希夷還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時候,就已經被李風眠拉去喝酒了。

她看着李風眠把一杯又一杯的酒喝下肚子,臉上病態的嫣紅越來越重,實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喝酒無疑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是喝醉酒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特別是大醉之後,第二天醒來時,通常都不會在楊柳岸,也沒有什麼曉風殘月。

醒來時,人們通常都只會覺得腦袋比平常大了五六倍,而且痛得要命。

特別是,李風眠現在根本不適合喝酒,更不適合喝醉酒。

她說道:“你喝的太多太快了,會醉。”

李風眠擺擺手道:“如果不喝酒的話,你來見我多沒有意思,只能兩個人面對面坐着乾瞪眼。”

姜希夷道:“但你如果想活得更久一些,應該少喝酒。”

李風眠笑道:“在今天之前,我已經三個月沒有喝過酒,你知道不喝酒之後是什麼感覺嗎?”

姜希夷道:“不知道。”

李風眠嘆氣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覺得日子變得長了些,似乎十天就讓我活過了一輩子。”

姜希夷道:“你的妻子還好嗎?”

李風眠道:“怎麼了?”

姜希夷道:“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總不能只想着自己,也要為妻子和家人想一想。”

李風眠苦笑道:“現在我看着你,彷彿看見了我的長輩。”

姜希夷道:“看來你的長輩都不錯,我交給你一樣東西,你轉交給你二兒子好了。”

李風眠問道:“你為什麼不親自給他?”

姜希夷道:“因為我要去找一個不知道在哪裏才能找到的人。”

李風眠笑道:“莫非你要出海去找沈浪他們?”

姜希夷搖頭道:“不是。”

她把手往後一伸,天樞就將書匣遞了過去,姜希夷將其中一個遞了過去,道:“這個是給李尋歡的。”

李風眠隨手接過書匣放在一邊,看也沒看,甚至都沒有問姜希夷,這裏面究竟是什麼。

當天,姜希夷就離開了李園,跟她突然的到訪一樣,離開得也十分突然。李風眠沒有留她,因為他知道有些人是留不住的,所以酒壺中最後一滴酒喝完了后,他什麼都沒說,送姜希夷一行人出門離開了。

漫天風雪遮住了他的視線,等到他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的時候,李風眠握拳放在嘴邊,連連咳嗽了幾聲后,慢慢回到了李園。

他看向手上的書匣,想了想,提步往李尋歡居住的冷香小築走了過去,剛到廊橋上的時候,就見到從另一邊走來的林詩音。

李風眠說道:“詩音,你是要去冷香小築嗎?”

林詩音蒼白的臉上飛起一道紅暈,低下頭不想讓人看見,柔聲道:“是的,姨夫。”

李風眠沉吟一刻后,將右手抬起,把書匣遞向了林詩音,道:“這是客人帶給尋歡的,既然你要過去,就幫我帶給他好了。”

林詩音心中對裏面的東西十分好奇,但在李風眠面前又不大好問,點了點頭后,道:“好,我會帶給表哥的。”

她接過書匣后,往前走了幾步,腳下一轉,轉進了一個拐角處,看着手上的東西,心中好奇極了,她告訴自己,只看一眼就好,於是悄悄將書匣推開了……

另一邊,姜希夷一行人離開李園后,快馬加鞭離開保定,直往關外去。

這段路途很長,但是她知道盡頭是什麼,盡頭是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阿飛。

但是這段路途實在是太長,長到幾乎沒有任何希望。就像在山路上行走,你發現下一個地點離自己很近,但是踏上路后,才知道,這一段路長到不能想像。

冷風如刀,萬里飛雪。

雪愈大,風漸緊的時候,姜希夷一行人往北邊而去,馬蹄踏碎了地上的積雪。

有人居住的村鎮都被檢查過了,沒有阿飛那樣的人,那麼他只能是在沒有人居住的地方。

姜希夷一行人直接在這個時候入了深山,山路上只有他們一行人,連獵戶都很少,因為這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愈往山裡走,天氣愈寒,寂寞愈濃,但是雪終於停了。

一串踏雪沙沙聲出現在姜希夷耳邊,她立刻分辨出來了,這不是人的腳步,也不是馬的啼聲。

究竟是什麼?

她立刻就知道了。

是狼。

他們被這些狼團團包圍住了。

鏘鏘幾聲后,天樞他們的長劍全部出鞘,準備將狼殺死後,繼續行路。

就在此時,一個看起來不過六歲左右的衣衫破舊的孩子,忽然出現在了狼群背後。

姜希夷心中一驚,正準備開口叫着孩子快走的時候,他雙手放入口中,吹了一道急促的短哨,那些齜牙咧嘴的狼發出了嗚咽聲,甚至有一些已經開始慢慢倒退,他再吹了一聲平穩的長哨后,那些狼全部都散開了。

她心中覺得這事情怪異極了,可當她的眼神落在那孩子臉上的時候,瞳孔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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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芒先至[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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