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 165 章
“誰呀?”杜慶不解地問道。
這雪下的大,他年紀又不小了,如果不是因為裴敏太打眼,他一時還認不了那麼快。
現在地上的雪已經積了一層,天上的雪卻還在下着,像是有人專門在上面搓棉扯絮,紛紛揚揚的下着,干擾着人們的視線,連前方的路都看不清,何況是遠處的人。
地上已是一片晶瑩,片場被這白雪一襯,出來的鏡頭效果居然特別好,連反光板都能去掉幾塊,單單是色彩明度都比前幾天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那人皺皺眉頭,仍有些不確定,他伸出手指,試探地朝那邊指去。
杜慶從口袋裏摸出眼鏡戴上,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起眼睛一瞅,拍着大腿立馬笑道,“裴敏呀!她就是裴敏。”
可不正是裴敏嗎?
這大雪一下,四處皆白,顯眼的自然都是好看的。
越是素雅的環境越是能凸出美貌,裴敏在這雪地里,生得是俏生生的一張臉,目若寒星,翠眉紅唇的,只彎彎眼睛,眾人都能感覺到是春光正好。
小婷不過只跟她說了一會兒話,就已經把范淼淼賣了,一會兒說淼淼姐挑食,一會兒又說季贇來探班,淼淼姐也不理,現在又說到片場的事情上來。
“淼淼姐說了,趙靜虹猖狂不起來,這個新來的指導啊,只會比杜導嚴,不會比杜導松。因為他好像還投資了這部電影呢!你看你看,就在那裏坐着呢!”
裴敏笑盈盈地聽着小婷說完,朝着小婷使眼色的方向看去,“哪一個?”
原主可能天生基因好,窩在被窩裏哭過那麼多回,視力仍然是杠杠地,縱然下着大雪,也能看清攝影棚下的人。
“呦,你看,裴敏還看了過來!”
杜慶舉起胳膊笑着揮揮手,見裴敏又轉過身去,才意猶未盡道,“真是好看,百看不厭。嘿,你剛才怎麼回事,裴敏看過來還躲,扭扭捏捏的。我認識的裴祁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想當年,咱兩人,那可是讓多少小姑娘瘋狂啊!”
裴祁沒理會杜慶在這邊回憶往昔,他摘下眼鏡,“沒忸怩,只是覺得她像一個人。剛才轉過頭來,反而不像了。”
“誰呀?是你媽以前給你安排那個半句不離錢的千金大小姐?”杜慶調侃地說道。
裴祁搖搖頭,“不是。”他頓了一下,“你認識的。像···夏夏。”
這個名字已經好久不提,到了嘴邊都發澀,今天說起來還帶着一股子生疏。
“夏夏?”杜慶擰着眉頭好一陣想,末了才長長地“哦”了一聲,“你那個糟心妹妹啊!”
裴祁略有不滿地看了杜慶一眼,杜慶撇撇嘴,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留下一句,“你爹的鍋,最後受在你身上,你也是夠背的。”
裴祁擦了擦鏡片,抬起頭,淡淡地說,“既然是上輩人的錯,你以後就少說夏夏。”
少說夏夏?呵,若不是因為裴夏,他的好兄弟裴祁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明明是當年是再好不過的兒郎,現在卻拖着一副半殘不殘的身軀,歲數比他還小一點,身體卻比他差那麼多。
裴夏啊,真是個禍害,要不是之後失去了聯繫,他一定,一定像罵現在這些演員一樣,把裴夏也罵得狗血噴頭才行。
杜慶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裴夏的場景。
那時,他們年紀都說不上大,也就是快上大學的年紀。高中生啊,自然是年少慕艾。裴祁長得好看,他杜慶也不差,在年級里出風頭沒完,還得在學校出風頭,最好是以球技紅遍市內十八所中學,引無數女孩競折腰。
第一次見裴夏是九月份快開學的時候,那是個極其炎熱的午後,樹葉被毒辣的陽光曬得懨懨的,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樹枝上的蟬有一聲,沒一聲的叫着,有氣無力,聽起來都惹人煩。
他和裴祁一人抱着一個籃球,滿頭大汗地往山上走。
裴家有錢,房子多,山上建的那個小別墅平常沒人住,就是空着,為了保證乾淨,會派保姆定時地打掃,裴祁和他打完球后都愛去那裏。
孩子但凡稍微大了一點,就不太願意跟父母溝通,也不願回家住,他是這樣,更何況裴祁了。
裴祁從來不愛提他父母,杜慶一開始還疑惑,後來去他們家吃了頓飯,才是徹底理解裴祁。那對父母呀,從不吵架也不紅臉,就是相敬如賓,哎呦喂,在他們家吃頓飯比穿着小西裝跟着自己父親去宴會還累,哪裏是人過的日子。
別墅不高,只有兩層,杜慶一進門就把籃球放到了架子上,快速脫了滿是汗水的上衣。
“熱死了!”他隨手開了空調,沖裴祁揚揚眉,“你不熱啊,脫吧!脫吧!這又沒人。”
裴祁皺剛掀起衣服的一個角,動作就停住了,吸吸鼻子,一本正經道,“我總覺得這屋裏有人。”
杜慶被裴祁這樣的話嚇得汗毛都立了起來,再加上背後那空調冷風一吹,雞皮疙瘩立馬就起來了,他把脫下的衣服抱在懷裏,哆哆嗦嗦說道,“祁啊,上星期我們不也在這住,不可能一星期的工夫就住進了女鬼吧!”
裴祁見杜慶那樣,也慫了起來,雖說他心裏也曾期盼着來幾場小說里的浪漫相遇,但跟女鬼相遇,可着實不太好。
杜慶不想再頂着太陽下山,也捨不得屋裏的涼快,“你再聞聞,估計聞錯了,是你家保姆在屋裏噴香水了,這屋,沒事誰來啊!”
裴祁聞言又皺皺鼻子,使勁地聞了起來,這次倒是什麼也沒聞見。
兩人剛鬆懈下來,就聽見二樓傳來走路聲,慢慢地,輕輕地,可就是一步接着一步。
杜慶整個人都嚇得躲在了裴祁的身後,裴祁也嚇得把牆上那把裝飾用的劍抽了出來。劍一□□,劍鞘就順勢掉了。掉在地板上,發出一聲響,那個步子也停住了。
杜慶鬆了一口氣,低聲道,“這桃木劍還挺管···”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個清冷的女聲從樓梯方向傳了過來,“誰?”
兩人齊齊朝樓上看去,一個身影出現,黑髮白裙,鳳眼粉唇,個子高挑,神情冷冷,就在二樓的樓梯口上站着,什麼也沒做,卻像是這個炎熱夏季里刮來的最最涼爽的一陣風,一下子吹到了他們的心裏。
當時他就知道,那,裴夏,不是女鬼,是妖精,奪人魂魄、亂人心智,偏偏還不自知。
“好!這段過,準備收工!”
杜慶回過神來,是副導演在說話。
他長吁一口氣,揉揉凍紅的鼻頭,看看監視器里的畫面,踩踩腳下的煙頭,提高嗓門喊道,“收什麼工,布二百一十一場的景,別浪費了這麼大的一場雪!”
眾人哀嘆一聲,杜慶擰擰眉頭,剛要發火,朝裴祁那看了一眼,裴祁臉上也是不贊同,才又拎起喇叭站起來喊道,“休息半小時,半小時后準時開工!”
等到人都散到休息區域,杜慶哼哼幾聲,坐到椅子上,“就你會發善心。”
“不是善心。”裴祁撿起腳本,“我覺得這劇本不夠好,想跟你說說。”
杜慶眉毛立刻豎了起來,“怎麼不好,我選的,我親自選的,哪裏不好了?!”
“還是炮仗脾氣。”裴祁撿起腳本,“沒說不好,只是不夠好。我只是認為,要是加一場戲,會更好一點。”
“加戲?”杜慶思索了一下,“你說,怎麼加?”
“范翠花是個悲劇人物,趙小靜也是。如果說這戲到了范翠花那裏就停了下來,卻是沒什麼意思了。悲劇得延續,只有延續下來的悲劇才是精彩的悲劇。”
“你繼續講講。”杜慶來了興趣。他這部電影就是衝著拿獎去的,意義自然是越深越好。
裴祁沉吟了一會兒又道,“我看過之前你拍的那個片段,范翠花十七歲進了這大院子,趙小靜的人物設定是十八歲進了這院子,如果在她們之後,還有一個更年輕的姑娘進去了呢?那意義不是更深了。”
“老太爺半死不死,新人卻一個個進門。縱然再多新人為了沖喜進門,也掩蓋不了老太爺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事實。”杜慶眼睛一亮,做出了總結。
他拍拍裴祁的肩膀,激動道:“好兄弟,這個好!這個主題果然更深刻!你這一趟沒白來,我看你在國外學這個也沒白學!可是···”
杜慶又愁了起來,“你讓我一時半會兒去哪裏找一個合適這樣角色的人啊?!得年輕,最起碼得比范淼淼和趙靜虹年輕。得好看,不好看觀眾看了覺得都不信。也不說特別好看,最起碼要有味道。還得有知名度,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要是現成找一個,趙靜虹服不服氣倒是另說,范淼淼那邊不好交代。還得演過電影,知道電影的演法。片酬那方面啊···這,拍兩個鏡頭也花不了多少錢,不是什麼大問題。最關鍵的還是臉啊,你是知道我的,不是電影臉,我可不用。電視劇的臉型太低端,我不樂意搞那個。”
說著說著,杜慶越發覺得這事情難辦,裴祁簡直就是給他找麻煩,於是就拿着一雙小眼睛瞪裴祁,想瞪出個花。
裴祁還是笑着,也不急躁。
“你說你,給我出的是什麼主意!”杜慶見他笑,氣不打一處來,“還笑,你除了是攝像指導,這片子你可是也投資了,我找不到,你就那麼喜啊!”
裴祁搖搖頭,“有現成的。”
“誰啊?”杜慶沒好氣地問道。
裴祁笑了起來,宛若少年時的溫柔,吐出兩個字,“裴敏。”
裴敏,杜慶心頭一動。
是啊!選她再合適不過了,論格調,她配得起,論演技,她也不差,要論起長相,整個娛樂圈中還真找不到比她好的,那影院一亮相,觀眾肯定就兩個字,“服氣!”
“就你聰明!”杜慶笑着給裴祁比了一個大拇指。
裴祁垂下眼皮,翻着分鏡頭腳本,也緩緩地勾起了嘴角。
但凡是哪一個有一點點像夏夏,他就願意,就願意幫她一把。
往日如此,現在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