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三月的天,孩兒的臉。
明明昨天還是艷陽高照,今天一醒來,外面就開始淅淅瀝瀝的飄雨點了。
關豫自從去年秋天經歷過那場劫難之後,就對雨天有了心理陰影。為此陳樓特意找過幾個災后心理復健的醫生,關豫倒也十分配合,陳樓讓他見誰他就見誰,醫生說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但是眼看着冬去春來,驚蟄已過,他的治療卻是收效甚微。
關豫看着窗外的雨絲癟了癟嘴,起身從床上隨手抽過睡衣披上,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發了會兒呆。又覺得沒勁,轉身回了客廳,從煙盒裏抽了根煙出來。
手機咿咿呀呀唱起來的時候,他正滿屋子找打火機,濃眉緊鎖,有些不耐煩。
“起床了嗎?”陳樓那邊有些吵,不過聲音倒還算清楚:“我看天氣預報說今天C城有雨,你還好吧?”
關豫揉了揉鼻子,眉心不自覺的放開了一點,低聲嗯了一聲。
陳樓鬆了口氣,又問他:“沒抽煙吧?”
“沒。”關豫看了看手裏捏着的紙煙,頓了一下丟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那就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或者找紅毛他們聊聊天,別自己待着。”陳樓又說了兩句話,隨後很快跳到了話別的例行用句上:“我這有事,先掛了,照顧好自己啊。”
關豫這次反應慢半拍,聽到嘟嘟的忙線聲時才想起來說“好”,只是那邊已經聽不到了。
這幾個月的時間裏,他和陳樓的聯繫一直都是靠手機。如果不是當初陳樓帶着醫療隊伍去災區的時候關豫不管不顧的跑去當面問了個明白,他甚至都很難相信陳樓是打算和自己和好了。只是這和好之後的福利少的可憐,關豫當時腿傷未愈,私自出逃的後果就是被抓回去鎖在家裏又養了一段時間。等他傷好后陳樓卻已經回到了S大,他有意追過去,卻又恰逢年假休完,被公司急招回去處理幾項棘手的事情。
這幾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卻格外的費時間。等處理完之後一抬頭就是春節了——陳樓春節回了C城,但因為姜游出差去了時差國,他那幾天短短的假期都陪在了高老頭的醫院裏。
關豫時常覺得自己如墜雲霧,等入了春心思莫名的就敏感了起來,一會兒擔心陳樓是遷就自己勉強複合,一會兒又擔心自己比不上姜游——雖然陳樓事後說過他和姜游還沒來得及開始,但是關豫卻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出事,恐怕人家兩個早就在一起了。更何況只要有高老師的聯繫在,陳樓和姜游就不可能不見面。
關豫始終有些不安,這種不安又在聽到陳樓坦然承認曾一度想要放棄他,轉而和姜游在一起的時候升到頂點。只是這些感受說出來未免矯情,關豫只能壓在心裏,慢慢磨合和陳樓相處的節奏。
雨天綜合征這個事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起碼一到雨天陳樓對他的關注度總會高很多,一般早中晚三個電話的打,偶爾還會說兩句情話哄他。從本心來講,他治療的願望並沒有那麼強烈。
關豫開車去了公司,這種輕度的抑鬱一般出現在他獨處的時候,工作起來倒是沒有太大的影響。只是這天陳樓卻再沒打電話過來,關豫上午如常的開會工作,中午的時候一連看了好幾次手機,見始終沒有動靜,終於難以避免的煩躁了起來。
下午又恰逢有個季度報告會,項目部的新提的負責人耍小聰明,為了下季度的銷售負荷跟他討價還價,關豫僅有的耐心終於被消耗殆盡,難得黑臉了一次,把季度報告當場扔在了負責人的臉上,一直逼着他們重新核算出了新數字才勉強放過。
這一番折騰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項目部的人戰戰兢兢的從他辦公室前經過,關豫自己也不痛快,又看了一眼格外安靜的手機,半天後沒忍住,用辦公室的座機打了一下自己的號碼,見手機很快響起,這才輕嘆了一聲開車回家。
家裏依舊冷鍋冷灶,沒有一絲熱乎氣兒。關豫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晚飯。門鈴響起的時候他剛下了外賣的訂單,結果一開門就愣了。
站在外面的是陳樓。
倆人幾乎同時開口,陳樓問:“你怎麼了?”
關豫問:“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啊,”陳樓盯着他的臉看了兩眼,指了指身邊的行李箱說:“幫我推一下,累死了。”
倆人自春節一別後,陳樓還是第一次來主動找他。關豫把兩個行李箱推到卧室,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又轉過身看着陳樓換衣服。
陳樓把外套掛在他卧室的衣架上,從穿衣鏡里看他一眼問道:“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這兩天沒睡好嗎?”
“還行,”關豫看着他愣了一會兒,依舊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看你,”陳樓對着穿衣鏡解開了兩顆襯衣扣子,頓了一下,又改口道:“是回來看着你。”
關豫眨了眨眼,沒太反應過來。隨後就聽陳樓說道:“我和台山醫院聯繫過了,下個月起去那邊上班,待遇還不錯,就是剛開始工作可能要忙點。”
他見關豫愣住,笑了一下,轉過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道:“我想過了,以後的話我們總不能一直分居兩地。你工作了好幾年才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像我,剛擇業,換地方反而簡單。”
“……你不在S大了?”關豫愣了好一會兒才消化過這個信息來,震驚道:“你怎麼說辭就辭了?怕兩地的話可以我過去啊!你怎麼……”
他深吸一口氣,後半句頓了頓,沒能說出來。
倆人對着沉默片刻,陳樓輕輕嘆了口氣,看他一眼后問:“關豫,你是不是對我們的關係有什麼想法?”
關豫:“……”
“平時我給你打電話你幾乎秒接,但是你卻很少主動打給我。而且我聽章醫生說過了,你現在的問題不是災后心理重建,你對那些場景和描述沒有什麼刺激反應,但是你卻有抑鬱的傾向,還是主觀性的,”陳樓伸手握住他的肩膀,語氣低緩地說:“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關豫一聲不吭地站着,視線卻又避無可避——陳樓剛剛解衣服只解了一半,現在露着白皙的皮膚和漂亮的鎖骨,毫無防備的對着自己。他抬手抹了把臉,過了會兒才道:“……我不是對我們的關係有想法。”
“那是什麼?”
“我……”關豫心裏怔忪片刻,低聲道:“……我只是想知道你那兩年過的是什麼日子。”
“……”
“我剛知道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的時候,高興到難以相信。可是後來卻又忍不住想,你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動了惻隱之心,還是因為其他……”關豫側開臉,頓了頓道:“後來回來后又見到姜游,說實話我對他嫉妒到發瘋。我見過他向你表白,見過你們一起去看房子……而且平心而論,他的確很優秀,連關峰都對他讚不絕口。所以我忍不住想,你將來會不會後悔沒有選擇他。也就那時候,我發現我似乎在走你走過的路,懷疑自己,患得患失。”
“所以你就被動的等着我聯繫,體會我當年的心情?”陳樓嘆了口氣說:“你是不是傻?”
“我是傻……當年你對我那麼好,我還不知道珍惜。”關豫的喉嚨滾了滾,過了會兒道:“這樣偶爾會讓我有自虐的快感,不過我也的確害怕你離開我。”
“可是我也有錯,最後兩年我脾氣不好,動不動冷暴力折磨你,你為什麼不離開我呢?”
“……我愛你。”
“我不愛你嗎?”
倆人都沉默下去,關豫下意識的看了陳樓一眼。
“關豫,過去的就過去了,在去青市之前我之所以想過答應姜游,是因為那時候我以為我已經錯過你了,”陳樓的眼神專註,看他不說話,忽然無奈道:“不過你如果一直這麼……冷淡的話,哪天我真移情別戀了也不一定。”
——
陳樓帶着行李箱千里迢迢的奔回來,可不是為了互相餵雞湯。只是關豫的狀態的確不對勁,用章醫生的話說就是他目前沒有安全感。
陳樓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正在實驗室給兔子做手術,手下沒停,徑直問道:“你說怎麼辦?”
章醫生回答的簡單黃暴:“操一頓就好了。”
陳樓:“……”
章醫生是典型的衣冠禽獸,本來醫生之間玩笑的尺度就很大,這位卻尤其過分,說話從來不知道含蓄。陳樓被他那句回答噎住,腦子裏不自覺的聯想了一下。章醫生卻從他短暫的沉默里發現了秘密,怪叫道:“操!你在下面啊?!”
陳樓:“!!”他二話沒說把電話給掛了。
只是掛歸掛,這個禽獸倒是真說到了點子上。
陳樓從一開始就不是禁欲主義者,以前沒有交往對象的時候自己擼,後來畢業了有了閑心談戀愛,自然是要順應天性解放自我。當初他跟姜游提出來的問題里,其實除去倆人性格之外,工作異地的確是讓他猶豫的第二大因素——畢竟對一個正當青壯年的人來說,總不能天天打着飛的兩地奔波滾床單,也太憋屈了。
只是沒想到躲開了姜游卻沒避開關豫,陳樓從決定要和關豫重新開始並得到對方的積極反饋后,就一直在琢磨工作地點的問題,說來也巧,他入職不久后就聽說了省里某領導的千金想要進S大教學,這位千金也是本校畢業的學生,學校對她的印象也不錯,只是苦於名額剛滿實在不好安排。陳樓這二十幾年從來沒有這麼高風亮節過,最後離校的時候如果不是他着急走,估計校方都要給他辦個歡送儀式。
只是這其中詳情他還沒必要現在就跟關豫說。作為一個自認為身材保養得當,皮膚夠好臉也不錯的人來說,沒什麼比他自己脫衣服脫一半,結果對面的人還叨逼叨的自我反省更讓人鬱悶的了。
陳樓嘆了口氣,見關豫瞪大眼似乎剛理解過來,面無表情的就要往外走。
他剛一轉身,就被人扯住了手腕,隨後關豫的徑直攬住他的腰,使勁往後拖了回去。
陳樓幾乎是撞到了關豫的懷裏。
關豫的眼睛亮的嚇人,神情卻格外嚴肅。陳樓抬頭看着他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見關豫湊過來,低頭在他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陳樓一個激靈,全身的汗毛噌的一下都豎起來了
關豫忽然低笑了一下,貼着他的耳朵佯裝生氣道:“你要移情給誰?”他的手掌炙熱,在陳樓的后腰處搓了搓,又低聲問道:“別人能滿足的了你嗎?”
陳樓的臉上頓時火燒火燎的,只是他先開口撩的,此刻總不能一上來就求饒,於是勉強往一側躲了躲,看了關豫一眼後點火道:“當然能。”
他見關豫一愣,趁勝追擊地用手指點了點對方的胸膛道:“那你呢?能滿足的了人嗎,小總監?”
“試試?”關豫眯着眼看他一會兒,也不否認,另一隻手已經慢慢摸到了陳樓的屁股上,在上面捏了兩下之後,嗓音低沉道:“用過的都說好。”
陳樓猛一瞪眼,一口咬在了關豫的胳膊上。
關豫便任由他咬,也不喊疼,低頭也湊過來輕輕親了一下陳樓的唇角。另一隻手卻扣住他的腰,把人死死揉在了自己的懷裏。
彼此的氣息交錯糾纏,陳樓原本打定主意不鬆口,誰知道關豫卻從他的唇角沿路往後,慢慢到臉頰,耳側然而是後頸——陳樓覺得自己還是大意了,他們倆人上輩子做了不知道多少次,關豫對他身上的敏|感點再清楚不過。怎麼可能沒有辦法。
壓抑不住的興奮升騰而起,陳樓終於忍不住低哼出聲,鬆開了口。下一秒,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關豫已經把他壓在了床上。
“套呢?”陳樓連忙抓住他的手,“你去戴套。”
“沒有,”關豫伏在他的上面,目光幽沉,手指無意識地摸索着陳樓的手腕,低聲說:“我這裏沒來過別人。”
穿衣鏡上交疊的人影均是衣着凌亂呼吸粗重,關豫緩緩往前頂了一下,陳樓有些受不住的剛要放棄,就聽門鈴叮咚聲響——關豫都忘了自己原本定了外賣了。
倆人的身體頓時齊齊僵住,就聽外面又有人敲了幾下門,隨後關豫的手機在客廳里震了起來。
“快出去看看,”陳樓頓時明白過來,在關豫的胸膛上推了一把,小聲說:“又不着急這一時。”
他這話說的突然就有些點小媳婦害羞的意思,陳樓自己說完都有些害臊,好歹關豫很吃這一套,雖然情形尷尬,但還是乖乖起來圍了件浴巾去開門了。
外賣小哥從來從沒見過穿着衣服腰間還要圍浴巾的,只是他手裏還有別家要送,剛剛在這已經耽誤夠久了,於是奇怪地看了關豫一眼,眼神也沒敢亂瞟,把打包的東西遞進去后一溜煙兒的跑了。
關豫不尷不尬的把外賣在餐桌上擺開,他自己沒心思吃,但還惦記着陳樓從S城回來,估計一路勞頓還餓着肚子呢。
陳樓倒是真餓了,只是吃的很少,關豫在一邊看他夾了幾筷子就不動了,詫異道:“你吃這麼少?”
“不是為了保持身材嗎……”陳樓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回答的很隨意。
“少糊弄我,”關豫問:“是不是不舒服?”
陳樓閉着眼沒說話,手卻不自覺地壓在了上腹部的位置。
“淺表性胃炎?”關豫看了一眼詫異道:“你怎麼還會有這毛病?讀博還得喝酒嗎?”
“……沒喝酒,飲食不規律,咖啡喝的有點多,”陳樓也不想隱瞞,隨意道“不厲害,就是偶爾作個妖,緩一緩就好了。”
陳樓以前有個扛死不說的臭毛病,關豫不知道他的緩一緩是真的沒什麼事,還是到了忍不了不得不緩的地步。他蹲在陳樓旁邊,伸手覆在陳樓的手上一起輕柔的揉了兩下,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以後吃飯嚼慢點,幹什麼事都不着急那一時半刻的,我一看你吃飯快了就替你胃疼。咖啡也少喝點,你以前不是不愛喝這玩意兒嗎?怎麼現在還喝上癮了?”
“小路送了我一個咖啡機。”陳樓說完愣了一下,想起之前關豫幾次三番的誤會,又想到三人的尷尬關係,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頭去瞧關豫的神色。
關豫低着頭哦了一聲。陳樓鬆了口氣,以為這位淡然了,結果一口氣沒松到底,就見關豫起身去了一趟卧室,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套了件長款外套,什麼都沒說就關門出去了。
陳樓:“……”好在他看見關豫是拿了鑰匙出去的。
十分鐘過去,二十分鐘過去了,關豫的手機沒帶,陳樓等了半天見人沒回來,也沒辦法聯繫上問問怎麼了,忍不住有些犯困。對他而言現在說句軟話哄哄倒沒什麼難度,而關豫恐怕也就是吃吃醋鬧鬧脾氣,畢竟倆人都是生死輪迴里走了兩遭的了,現在再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情較真,那豈不是白活了這兩回。
陳樓沒什麼心理壓力,打定了主意等關豫回來后給他順毛,於是自己先回了卧室,打算先睡一會兒,等人來了方便好好發揮。
他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心裏還想着甜言蜜語十八式,結果想着想着就睡沉了。
半夜裏他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又有聲音催促他脫衣服,陳樓困的不行,心裏十分不耐煩,卻又覺得這似乎是他在四五歲上,貪玩一天後往床上一趟睡著了,卻又被被奶奶拍着起來脫衣服重睡的光景。不耐煩的感覺是真的,但是隨着一雙溫熱的手給自己除去衣物,那種隨之而來的安全感也是真的。
陳樓十分配合地該翻身的時候翻身,該抬屁股的時候抬屁股,又折騰了一會兒,感到被人從身後緊緊摟住,終於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陳樓被脖子上傳來的癢勁兒催醒,他發懵地往後看,又伸手去撓脖子,卻被人抓住手腕給拽了過去。
關豫問他:“醒了?”
陳樓沒醒透,半迷糊着眼看着他點了點頭。
關豫舔了下嘴唇,還是沒忍住,湊過去對着他的嘴唇輕輕咬了一下,“我給你煮了養胃粥,一會兒忙完喝還是現在喝?”
陳樓頓時清醒過來,手腕已經被人抓住了,動了下,發現倆人的腿也纏在了一塊。只是關豫手下霸道,眼神卻只專註的瞧着他,薄唇緊抿,神情十分柔和。
當然是忙完了喝。
陳樓的心輕輕跳了一下,在回答之前先問道:“你昨天去哪兒了?”
“去買東西了。”關豫頓了下,說:“安全套和潤滑油,還有小米……”大半夜的出去,計生店好找,東西也一應俱全,糧油店還開着的卻沒幾家
陳樓哦了一聲,這下稍稍放心,朝着關豫笑了笑,掙出手腕摟住他的脖子道:“我以為你吃醋,離家出走了呢。”
“我就是吃醋了,”關豫惡狠狠道:“一個醬油還沒夠,還有個小路大路的在這等着,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邊說話邊摟住陳樓的腰,翻身壓上去,另一隻手卻順勢下滑,在陳樓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陳樓的心臟不由得加速,看着眼前這人深邃漂亮的眼睛裏只倒映出自己的樣子,一時間又有些滿足的想笑。
晨曦的光線被窗帘阻擋了大半在外面,關豫看着身下的人毫無防備的彎着眼睛,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輕輕壓了上去。
吃醋的事情以後要慢慢算,這麼美好的早上,還是先吃-來個開胃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