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番外
嘉元七年,皇帝苦心修道,不理朝政,朝廷上下混亂一片,妖僧魔道聯合宦官將朝廷侵染的烏煙瘴氣,逢南方戎族入侵,國力不敵,吳國滅。
同年,陳國舉兵南下,一舉殲滅作亂戎族,徹底統一南方,所轄範圍內封疆擴土,國力強勁,風光一時無二,邊陲小國紛紛俯首稱臣,年年歲貢。
再次驗證實力的陳國百姓一個個歡欣鼓舞,陳國境內熱鬧非凡。
一輛馬車停在陳國都城最華麗的酒樓。
駕車的男人生的魁梧高大,看起來更像個山賊,卻穿的十分得體,動作規矩的撩開了車帘子。
車裏有四個人,一男一女約莫三十多歲,剩下的是兩個娃娃,也是一男一女。
男人率先下了馬車,轉身去攙扶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言行舉止沉穩大氣,十分從容,可是那雙眼睛裏面迸射出的好奇還有激動多少出賣了這個年紀的天真單純。
馬車中的婦人是最後下車的,可是隨着她一出現,不少人都駐足觀望。
這女子……雖說也是漂亮,可是一舉一動,已經不能用賞心悅目來說,彷彿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是經過精密計算出來,恰到好處的,叫人看着就舒服,想要親近。
男人單手護住下車的女子,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不多時,有家丁打扮的人從一旁走了過來,婦人這才看到他們。
一看到這些家丁,圍觀的人頓時菊花一緊!
難怪看起來這麼有來頭!原來是那家的客人!
一行人先進店安頓,高義早已讓周砍進城打點,現在只要放放東西就好。
顧箏入了房間,脫了披風,轉過頭對兩個孩子道:“昭兒,昕兒。”
兩個孩子對山下的東西都很好奇,可是並沒有就此撒歡了玩,乖乖的去了母親的身邊。
“稍後打來熱水,凈手凈面,我們要去姨母家了。”
高明昭與高明昕兩位小朋友眼神已經開始歡呼。
兩人趕緊凈手凈面,換上了上門拜訪的衣裳,又從自己的小包袱裏面抽出新的包袱皮,包了一個更小的包袱。
高義端着一杯茶掃了掃浮葉,瞥了一眼:“連禮物都準備好了。”
昭兒的禮物是給福哥準備的,昕兒的禮物則是給比她還小一些的牡丹準備的。
牡丹是國公府最小的小小姐,出生之時,那一季遲遲不開花的牡丹竟然一夜之間全都盛放了,出生便得了封號不說,長得也是真正的國色天香,人如其名。
兩人眼神激動的盯着母親,隨時可以出發。
傅府的下人已經恭候多時了,顧箏打理好了一切,便於高義一同攜兒登門。
從前的傅府,也就是現在的鎮國公府,實在是不怎麼熱鬧。
那位號稱傾國傾城的小小姐,此刻正頂着鍋蓋跪在祖宗面前受罰。
母親目光嚴厲的盯着她那張宛若花貓一般的臉:“下次手還癢不癢了!外祖母的東西你也敢動!我吩咐你多少回了!仗着有祖父祖母護着你,一回來便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牡丹小臉蛋紅潤白嫩,卻透出了幾分堅毅的神色。
父親說,母親小時候比她還要調皮,可是依舊健康活潑的長成了一個美女,所以她現在鬧一鬧沒什麼關係,同樣是能長成一個健康活潑的美女的,即便受了罰也不要氣餒,權當做是意志磨練了,只要挨過了這一關,她就是一個意志堅定還活潑健康的美女了!
虞簫在前院招待客人,下人前來通報,遠方的那位姨母來了。
傅芙蓉神色一動:“這麼快就到了!?”
正在領家法的牡丹眸子一閃,紅潤的小嘴抿出一個笑來。
果不其然,下一刻,牡丹就聽到了母親鬆口:“今日姨母來看你,若是還敢淘氣,仔細你的屁股!”
娘動起手來,可比爹爹要兇狠許多。
前廳裏面十分的熱鬧,傅芙蓉牽着小牡丹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顧箏。還沒等傅芙蓉上前招呼,昭兒和昕兒儼然已經似模似樣的向長輩行禮了。
昭兒是哥哥,生的濃眉大眼,看起來就該是個活潑可愛的孩子,誰料做起禮數來也是一絲不差,叫人看着就喜歡,昕兒則是生的嬌憨一些,一雙眸子清澈見底,想來常年生活在山莊裏頭也甚少出來。
禮數做完了,傅芙蓉羞愧的望向自己兩個熊孩子,阿福現在年長了一些,反倒不如小時候那麼活潑,總是文文靜靜的讀書,反倒是這個小女兒,總是令人神經痛。
傅芙蓉輕咳一聲,阿福與小牡丹也衝著顧箏夫婦回禮。
傅芙蓉笑道:“兩個孩子貪玩,至今也不懂什麼禮數。”
顧箏搖搖頭,和聲道:“他們已經很好了。”
今日顧箏來,是要拜見鎮國公夫人的。
鎮國公夫人陸氏在陳國的名聲是家喻戶曉得,當年鎮國公未被冊封前,只是綏國公府的一個紈絝小世子,與陸氏的一段姻緣令其改頭換面,一躍成為陳國驍勇善戰的將軍,算是一段佳話。
這幾年來,山下戰亂不斷,一直到如今大局已定,高義總算是忙完了外頭的事情,而顧箏忙着山莊的修建,再撥開生孩子調養身子的時間,如今才算是真正得了機會能正經上門見一面。
自從鎮國公從位置上退下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女婿虞簫,自己則是帶着妻子整日遊山玩水,真正在府里的時間反倒不多。
今日,算是個千挑萬選的好日子。
顧箏與高義一人牽着一個孩子,在傅芙蓉的帶領之下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剛一進來,顧箏就愣了一下。
高義察覺到妻子的不同,也跟着環視一圈。
這裏……
高義明白過來。
傅芙蓉笑道:“母親做東西的手藝堪稱一絕,無論是什麼都學得會,這院子與一般的源自不同,一草一木,都是母親親手佈置的,說出來不怕嚇到你,可千萬不要在這裏胡亂地走,有不少的機關暗器呢!”
顧箏一時好奇,竟指出幾處,傅芙蓉一驚:“你怎的知道!?”
顧箏笑笑,“隨意看的。”
雖然她這麼說,但是高義多少知道一些。
神龍寨徹底的改頭換面,修剪成專門做生意的山莊,結合了從前各個山道口的機關,變成了一個集合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的關口,當中一些小的暗器也是顧箏與喬瑾瑜一同商量出來的,喬瑾瑜曾私底下感嘆過——原以為顧箏身為顧家之後,怎麼也是對禮儀之事鑽研精通,沒想到她真正精通的是暗器機關!
高義隱隱約約覺得這事情和她收集到的那些書冊有關係,他甚至思考過,會不會他們都想錯了!?其實當年的那位陸夫人,是想過用韓殷來報仇的,韓殷與鎮國公夫人算是親姐妹,這樣一來,鎮國公夫人既然名聞天下,韓殷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鎮國公夫人手中有《天工秘錄》,或許岳母韓殷曾經也讀過!?
韓殷著書無數,難保將曾經讀到的《天工秘錄》融合在裏面,顧箏原本是為了找尋母親的痕迹,意外地發現了這些,也不足為奇。
這些,都是高義自己想的,遂壓了下去,不主動提及。
進了主廳,老夫人身邊的銀心姑姑已經準備好了招待的茶點。
這是顧箏第一次拜見老夫人。
見面之前,她曾經幻想過這位老夫人是什麼樣的,她與母親是親姐妹,是否會在她身上看到一些母親的影子!?
饒是已經有了這樣的心裏準備,再看到陸氏的時候,顧箏還是愣了一下。
陸氏的容貌……竟然與母親有七八分相似……
即便已經過去多年,可是母親的音容笑貌從未在腦子裏面散去,顧箏的眼睛當場就紅了,昭兒和昕兒雖然也有孩子淘氣的一面,但他們比一般的孩子來的更加懂事,見到母親這樣,連大氣都不敢出。
陸氏看着顧箏,眼神有些複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顧箏迎上陸氏的目光,終於清醒了幾分,她收拾了一下情緒,認認真真恭恭敬敬的對着陸氏行了一個大禮,昭兒和昕兒,甚至是高義都不敢怠慢,一同行禮。
陸氏的目光鬆動了幾分。
“箏兒……拜見姨母。”
陸氏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是體態依然輕盈優美,看起來貴氣逼人。
她緩緩起身,走到顧箏的面前,親自把她攙扶起來,高義連忙上前幫忙攙扶。
陸氏已經收起了剛才的複雜神色,淡笑道:“本就該是我親自來向你道謝。芙蓉失蹤了五年……我便跟着忐忑了五年。倒沒想,她是與你碰到一處了。你們身上牽着一份血緣,命中亂數也沒將你們拉扯開。”
顧箏收拾了情緒,露出一個笑來:“既然是這樣,便不要謝來謝去了,一家人本該相互招呼,謝多了反而生分。”
陸氏沉默了一下,拉着顧箏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又招招手,將傅芙蓉招了過去。
高義一個大男人,反倒有些尷尬,主動拉着孩子陪坐在一旁,與剛剛趕來的虞簫點頭致意,主動告退,帶着孩子去了別處。
虞簫和高義在後院守着幾個孩子玩耍,也說起了如今的局勢。
神龍寨藉著吳國滅亡的機會,徹底擺脫了山寨的框架,按照顧箏的意思,建成了山寨。山中有不少祖宗攢下來的寶物,準備流出去換成錢來救濟戰亂中的災民。
其實按照顧箏的意思,這些寶物來路不正,本就是損陰德的錢,現在用來化孽,也是希望神龍寨的人能堂堂正正走出去。沒想這一舉,竟使得山下百姓將神龍山看做了一個祥瑞之地,從前對神龍寨的恐懼一掃而光。又有喬瑾瑜出謀劃策,山莊自主經營的生意越來越多,竟然還在某一處山頭開採出了好料。
聽聞陳國陸氏的金工手藝天下一絕,所以高義這次來,是想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如今的神龍寨已經改頭換面,不再是會讓人詬病的身份,若是以普通商賈的身份交往,往後見面的機會也會更多。
虞簫算是樂見其成了。
“如今的天清月白,怕也不是等閑人能去的山莊。若是你們有心,這一頭我必然會想辦法撮合。”虞簫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說起來,此次吳國之亂,若非有神龍軍相助,也不會那麼順利那麼迅速。”
高義苦笑了一下。
顧箏雖然離開吳國,但並不代表她對這個地方再無半點情分,她的仇,已經在夏侯勛那裏報了。可是要再對吳國下手,她未必做得到。那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她能放任自流,也無法親手結束。所以這件事情,她不知道也好。
孩子那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爆出了一陣笑聲,看起來十分歡愉。
這一聚,就到了晚上。陸氏令人準備房間招待高義他們,可是顧箏已經訂好了客棧,執意回去。
陸氏心下瞭然,也只能欣然應允。
晚間,傅芙蓉和虞簫親自將他們送去客棧,途徑一個茶寮,外面傳來了熱鬧非凡的說書聲。
原本晚上這個時候,一天的勞作結束,一些人就喜歡找個說書的茶館喝喝茶說說閑話,打發晚上的時間。
“說到咱們陳國平吳國乃至邊陲部落的這一場戰役,那可是相當精彩!要說當時的吳國,已經是油盡燈枯,連宮中的罪奴都被一心求道的昏君用來殘忍殺害,取人血煉丹!從前吳國的顯赫世家之一的柴家亦在其列!亦有武將柳氏一門拚死護國,卻不敵昏君無道,全軍覆滅之慘劇!今兒個,咱們就從妖道殺人煉血這個說起——相傳……”
馬車已經漸漸走遠了,那或誇大或編纂的說書故事惹來了一陣陣的掌聲和叫好,虞簫夫婦將人送到客棧,便回去了,臨走前沒忘記囑咐他們明日早起,帶他們游一游皇城景色。
雖然顧箏和高義回來了,但是昕兒和昭兒還是留在了府內。孩子一旦玩在一起,就難捨難分,臨走前,小牡丹哭的撕心裂肺的,死死抱着昕兒要與她一起睡,縱是幾個大人也難免心軟。
顧箏自從生下孩子,就很少有機會和高義獨處了,高義心中痒痒,直接做主讓他們留宿一宿。
推開窗戶,明月皎潔。
高義從後面抱住顧箏,低聲耳語:“姨母與你說了些什麼!?”
顧箏心情平和,看得出來開心更多。
“倒也沒什麼,姨母試探在先,傾情在後,比我想像中要更加睿智,與我母親很像……”
高義一愣:“試探!?”
顧箏倒覺得沒什麼。
她對陸氏來說,是一個陌生人,陸氏當年也是經歷了不少事情,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況且虞簫現在的地位不低,傅芙蓉也容易被人詬病,而她這個姐妹不僅是陳國人,還是陳國罪臣之女,最後還嫁給了山大王,但凡存了一些不好的心思,又想着與傅家攀關係,就總會出問題。試探是在所難免的。
高義有些心疼,也有些替她委屈。
顧箏卻不覺得,陸氏試探不假,但一顆心是真的軟。即便她今日都是疾言厲色,顧箏也不覺得此人是不可親近的。或許,這便是血緣作怪吧。
比起前幾年以為會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已經好了太多太多。
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呢!?
這一夜,幾個娃娃們睡得橫七豎八,傅芙蓉與虞簫無奈的將他們一個個擺正,蓋好被子。
東苑的主卧里,臉上難掩滄桑的陸氏摸出了兩塊木牌,輕輕地擺在一起,指尖輕撫,外頭傳來傅承宣那老不正經的呼喚時,陸氏忍不住溢出一個笑來,將臉上的悲傷一掃而光。
陳國客棧的上等房中,好不容易得了一次自由的高義抱着自家的媳婦兒翻雲覆雨,好不痛快。
皎皎白月布澤大地,將這一片凈土滋潤的靜謐而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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