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物件
?進宮面聖的日子已經定好了,因為現在大敵當前,所以需要儘快商量怎麼行軍佈陣,抵禦外敵。高義要和其他兄弟商量事情,帶着顧箏回到行館之後,安置好她就離開了房間。顧箏坐在坐墊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直以來,父母都不願讓她插手那些複雜的事情,所以有很多事情她並不知情,只是偶爾回首來看,那些片刻和瞬間拼湊在一起,反而成了一個完整的解釋。
春花探了一顆腦袋進來,笑道:“嫂子在嗎!?”
顧箏回過神來:“在,進來吧。”
春花笑嘻嘻的進來,手裏還端着一個托盤:“大哥怕你一個人悶着又不吃飯,他有事情,晚飯可能就不過來用,所以讓我看着你吃點東西!”春花把托盤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好,十分感慨:“嫂子今天可真是厲害,你是沒看見,咱們進來之後,這館裏的人哪裏敢再輕看我們。別說是下榻準備的東西,瓜果點心,聽說都是按照最高的禮制送了不少呢!大嫂你嘗嘗。別說,這皇帝人不怎麼樣,家裏的東西還是蠻好吃的!”
顧箏笑:“好吃你就多吃些。”
春花點點頭,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卿姐那邊已經安頓下來了,有胡措看着,方才我遇到他,他讓我跟你說一聲,路途顛簸,今日你就暫且不必去看她了,等到休息好了,多的是時間來看!”
春花不說還好,一說倒是提醒了顧箏:“姐姐誒用飯了嗎!?”
春花機靈的很,自然知道顧箏是什麼意思,趕緊道:“大嫂放心,卿姐的食物都嚴格把關,一定不會出問題的!”
“臨忻王有再來嗎?”
“來是來了,可是卿姐不見。”說到這裏春花有些唏噓:“那麼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對着卿姐的時候可真是……叫人難以想像。”
顧箏笑了笑:“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
既然顧卿已經休息了,她也就不去打擾了。舟車勞頓,的確讓人很容易疲憊,顧箏沒胃口,卻有些犯困,對春花道:“這裏隨時行館,但也不甚安全,要勞煩兄弟們排一個夜值的順序,尤其是姐姐那邊……”
春花一揮手:“這個刀哥他們老早就安排好了,大嫂放心!”
顧箏心下寬慰,就真的不再擔心了。周身的疲憊和回到這裏的心緒動容,讓她很快就睡了過去。
一不留神的,她做了一個夢。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今日去過了桃苑,夢裏,她回到了桃苑。滿園桃花燦爛,教舍里傳來了母親的學生討論的聲音,似乎是在為一點爭執不下,你一言我一語。學生討論的時候,母親就會在廊下倒一杯茶,不去評判那一邊是對的,反而十分欣賞着爭辯的激烈之聲。終究是滿腔熱血的男兒,禮制談完了,多少牽扯到家國天下。
彼時的九州大陸尚且未能平息戰事。這一爭,爭的是小國應群起反抗,還是應順應強勢。
母親屈膝抱腿,看着滿園怒放桃花,勾唇輕笑,輕聲念着什麼。
顧箏沒有聽清,又往前走了一步,終於聽清了。
“唇亡齒寒,殷鑒不遠。”
見到母親,是一個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夢裏。顧箏只覺得鼻子發酸,想要上去抱一抱她,哪曉得剛往前走了一步,周圍的畫面陡然轉變,竟變成了他們從牢獄中掏出來的那一日……
周圍都是火光,火是柳邵放的。母親身體已經十分虛弱,卻在離開之前,狠狠地從脖子上拽下了什麼,笑着將那個東西丟進了火堆里……
她從小就知道,母親是在一個大雪天被丟在顧家門口的,從小就被顧家養大,與父親兩小無猜,情投意合,顧家沒有門地之間,對自己養大的孩子更是滿意至極。因為母親被丟在門口的時候,身上什麼線索都沒有,只有一個小木牌,上面寫着兩個字,韓殷。
韓殷。
“即便是我死了,他也得不到想要的……永遠得不到……”
顧箏的雙眼猛地睜開,身子像一條魚一樣彈了起來,把正要貓着腰輕聲上床的高義嚇了一跳。
“怎麼了!?”看到她滿頭大汗,高義把人拉倒懷裏,輕輕擦了她的汗:“做惡夢了!?”
顧箏下意識的抓住了高義的手,脫口而出:“那個東西……”
高義蹙眉:“什麼!?”
顧箏好像還沒有回過神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皇帝想要一個東西……所以才讓顧家滅門……我母親的東西……那個東西……”
高義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的複雜起來,他神色一厲,轉身去查看門窗是否關好,確認了沒有隔牆有耳,這才回來將她擁住:“阿箏,你在說什麼!?”
顧箏的眼睛泛了紅,她握着高義的手:“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不可以冤枉我們!絕不可以!”
高義忙慌的抱住她:“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懷裏的人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高義感受着她的情緒,等了一會兒之後,低頭去查看。顧箏並沒有睡着,神色好像也清醒了很多。他思忖片刻,還是道:“阿箏,你剛才說的那個東西,是什麼東西……”
顧箏怔了一下,高義反應過來,又輕聲安慰:“沒什麼,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好好休息,不早了,有什麼事情睡醒了再說。”
他滅了房間裏的燈,哄着她睡着。
……
第二日一早,還沒等顧箏自然醒過來,行館裏就開始吵吵起來。
顧箏睜開眼,高義已經先一步起身了,他找了刀哥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刀哥有些避諱的看了一眼房間裏面的方向,“是……是卿姐那邊……”
饒是聲音再怎麼壓低,還是被顧箏聽到了,她披衣而起,幾步走出來:“姐姐那邊怎麼了!?”
刀哥趕緊道:“不是什麼大事!不是什麼大事!”
的確不是什麼大事。
顧箏趕過來的時候,就見到幾個婢女跪在地上,一旁坐着生氣的胡措,顧卿大概是在裏面休息,並沒有見到人。再一遍……是個熟人,柴思音。
柴思音見到顧箏過來,臉色更難看了,垂首不言。
見到顧箏,胡措像是找到了一個傾訴對象:“阿箏!你來的正好!你看看他們乾的好事!”
顧箏瞥了柴思音一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原來,柴思音今天一大早也不曉得是發什麼瘋,要過來看看卧病在床的顧卿。因着之前的中毒事件,顧卿這邊的防衛做的是比以前周密了好幾倍,不說神龍寨派的人,就說夏侯庭派的人,就足夠有陣仗了!今日這柴思音不曉得是抽了什麼風,一定要看看顧卿怎麼樣了,胡措本來是在推辭,後來顧卿說總是推辭不見人,好像見不得人似的,就讓人進來了,恰好顧卿要服藥,且初來崇州城,不曉得怎麼搞的,像是閃了腰,胡措要給她貼膏藥,柴思音再次自薦,胡措想着男女有別,就讓出位置。
哪曉得就在這一薦一讓之間,侍候在顧卿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忽然尖叫一聲:“你做什麼!?”
柴思音身邊的丫頭嚇得手一抖,一瓶藥丸掉在地上,瓶子碎了,藥丸滾了一地。
“她!她往葯里加東西!我看見了!”
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夏侯庭的護衛悉數沖了進來,就差當場把柴思音的丫頭給解決掉。
顧箏到的時候,藥丸已經被混亂的隊伍踩得亂七八糟,顧卿進去休息了,留下胡措在這裏善後。
“原來是這麼回事……”顧箏若有所思:“那個丫頭呢!?”
胡措將顧卿身邊的丫頭叫了過來,“你當真看到她下東西了!?”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柴思音的丫頭,可是這個“她”用的太過微妙,柴思音的人做的事情,和柴思音授意的有什麼不同!?
柴思音當即道:“顧姑娘,這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思音敢以性命起誓,絕沒有想過要傷害顧姑娘!”
胡措哼哼,冷冷道:“那也是,你要是真想傷害,也沒這條命了,不矛盾。”
柴思音臉色一變,拳頭緊緊的拽在一起。
顧箏倒是十分的淡定,繼續問那個丫頭:“我在問你,你真的看到了!?親眼所見!?”
那丫頭被顧箏這麼一問,頓時有些氣短:“奴……奴婢就是看見她原本那隻手放在袖子裏,忽然伸出來握住瓶口……”
柴思音身邊的丫頭趕緊辯白:“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沒有做這種事情!夫人……夫人若是不信,大可搜一搜奴婢的身!對!對!還有這葯碗,奴婢若是真的塞了什麼,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順着那婢女的話,顧箏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藥丸上。
一粒一粒的,都被踩爛了。
她第一個問的是胡措:“如今藥丸沒了,姐姐體內的毒。”
胡措嘆了一口氣:“好在大部分的毒都清了,如今只是為了清理餘毒,調養身子……我再找找藥材,試着做一些吧,實在不行,就快馬加鞭回去採藥草。”
知道不會有事,顧箏才放下心來,轉而望向柴思音和地上的婢女,對着屋子裏還未撤去的守衛輕輕做了個手勢:“誤會一場,都下去吧。”
顧箏這話一出,柴思音神色動容,微微垂眸。
胡措哼哼的似乎不解氣,乾脆甩手坐到一邊,讓她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