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張符
?周通沒想到,商人的頭腦被利益卡死,閻琦到發佈公告的時候卻忽然改了口,沒有放任整個公司都放假,把幾個公司核心成員聚在一起,都安置在一個辦公室裏面,保證這幾天最基本的運作,其餘人都給藉著整頓的名義放回家裏去了。
先斬後奏,周通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也沒那個資格指揮閻琦管理公司的事情,只好又給每個人都畫了一張真武帝神符偷偷塞進工牌裏面,小符沒什麼攻擊性,但是能保護他們不被小的邪祟侵害。
一共二十幾個人,要不是有七寶鏡可以複製簡單的小符籙,要他臨時畫這麼多得累死。
更讓周通意外得是,周曉萍居然沒有放假回家,單獨留在了辦公室里工作,他還擔心會影響周曉萍日後的工作,特地以周曉萍是孕婦為理由,叮囑閻琦一定要放周曉萍回家。
周曉萍在這個事件中扮演着什麼角色周通還弄不清楚,但是是必須要防備的目標,周通不能把她放在“武貪守身格”之中。
周曉萍坐在安靜無人的辦公室里,對着電腦結算會計報表,她的側臉十分漂亮,線條柔和細膩,再加上懷孕讓她有一種母性的光輝,讓人看了渾身舒服。
“周小姐。”周通走過去,坐在周曉萍對面,笑了笑,說,“我聽說閻先生給你們都放了大假,你怎麼不回去?”
“我想把手頭事情全都忙完。”周曉萍挽了挽耳側的頭髮,說,“等這部分忙完了交接給同事我就可以放產假了,寶寶還有三個月就出生了。”
“恭喜。”周通眉眼彎起,笑得親和,他目光落在周曉萍隆起的肚子上,一雙陰陽眼暗自流轉,打量着周曉萍腹中的模樣。
氣可以靠氣來遮掩,但形卻是無法的,那天沒有意識到是腹中胎兒的問題,周通沒仔細看,今天卻是藉著機會看清楚了的。
周曉萍肚子裏的是死胎,靈肉早就分離,靈魂卻生生被拘束在周曉萍的肚子裏。
就在這時,周曉萍忽然哎呦叫了一聲,周通一蹙眉,問道:“怎麼了?”
周曉萍搖了搖頭,一臉幸福地說:“沒什麼,寶寶踢了我一下。”
周通:“……”
周通嘆了口氣,那一下不是胎動,而是魂動,格局將成,死嬰的魂魄受到影響自然會有反應,而且,隨着時間的迫近,反應會越來越劇烈。
周曉萍敲擊鍵盤的動作沒有停,她看着電腦,說:“這個孩子是我跟徐晨愛的結晶,徐晨死後我悲傷過度,進了醫院,那時候醫生告訴我,這個孩子保不住了,我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徐晨我留不住,連他的孩子我都留不住。”周曉萍聲音裏帶着哽咽,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後來,醫生說孩子又活了過來,恢復了生命跡象,當時我就想,我已經失去過他一次,絕不會再失去他第二次。一個做母親的,最珍視的就是她的孩子。”
周通沉默不語地看着周曉萍,周曉萍把文檔保存好,眼睛往上瞟,把眼淚逼了回去,她忽然笑了,帶着微微的哭腔,說:“我這是怎麼了……忽然跟你說這些,可能是這段時間憋得太委屈了,一直在假裝堅強,遇到一個陌生人反而脆弱起來了,你可別笑話我。”
“周小姐,你是一個好媽媽,有你這樣的媽媽,你的孩子很幸福。”周通笑着說,可眼底卻沉着,沒有一絲的笑意。
他不想去想像周曉萍得知自己腹中孩子是個死胎時是怎麼樣的絕望,可這卻是周曉萍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一路送周曉萍離開辦公室,周通親眼看着周曉萍坐車離開才折返回大樓。這時候已經下班了,辦公室里還有人在加班,夜幕低垂,星空中看不見一顆星星。
周通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隨時會來的徐晨。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周通跟一個人迎面撞上,那人頭頂帶煞,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撞了周通之後道了聲對不起就往外趕去,周通拉住他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這麼著急?”
那人哎呦一聲,苦巴着臉說:“吃壞肚子了,媽的,拉了三趟了還不見好。”
“我給你備點葯。”周通故意提醒道,“你怎麼不帶工牌?”
“上個廁所帶什麼工牌啊。”那人一夾屁股,急得往外跑,“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哎呦,疼死了,這吃了什麼東西啊……”
周通沒辦法只好放他離開,臨走前,手速特快地在他上衣口袋裏塞了張符進去。
辦公室的人都在低頭工作,雖然老闆開了三倍的薪水,但是這些集中到一塊兒的工作根本就不是三倍薪水所能補償的,他們也想像王永一樣吃壞肚子,總往廁所跑也好過留在這兒忙活這一堆堆成山的工作……
周通找了個地方坐下,時刻注意着辦公室里氣的變化。
就在這時,有個員工忽然大叫一聲,周通忙看去,手指間頃刻便夾了一張六丁六甲符。
只見窗戶上貼過來一張巨大的人臉,那張人臉大笑着,嘴巴幾乎咧到了耳後根,一雙眼睛突出,幾乎沒有眼白,黑漆漆的兩個大洞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下一刻,擋風玻璃盡數碎裂,人臉撞進窗戶里,張着血盆大口咬了下來,周通見狀踩着桌子上去,將手中的六丁六甲符飛速貼在人臉之上,觸碰的瞬間青煙滾滾蒸騰,人臉哀嚎着往後退去,砰得一聲掉在地上,又是一個陶偶。
可這時為時已晚,辦公室里的員工都紛紛四散開,早就有人拉開辦公室的門,往外跑了。
“糟了。”周通頭疼不已,早就讓閻琦把所有人都打發回去閻琦不聽,現在麻煩大了,這些人有十來個,憑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抓不回來,跟一群被狼嚇到了逃出了窩的兔子一樣。
深吸口氣,周通心道,只能直接去找徐晨的位置了。
陶偶在這裏,操縱陶偶的人必然離得不遠,徐晨身上的煞氣很重,不難找。
影子從胡部中冒了出來,往東邊飄了飄,道:“這裏。”
周通點了點頭,跟上影子,影子快速往前飛着,忽然散出數十道細小分支,往四面八方而去,周通一怔,隨即嘴角勾起,想起影子之前冷漠地說自己做這些事情很無聊時的樣子,特別想吐槽一句影子也挺無聊,可一想影子那既傲嬌又悶騷的性格,還是不說為好。
那數十道細小分支正是去尋那些四散的人群了。人類在遇到危險時下意識地就會往大門外跑,周通早就在各個地方都打上了符籙,有攻擊性的也有防禦性的,再加上有影子,短時間內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煞氣越來越近,影子忽然停住,周通也跟着停了下來,沉着臉看向走廊另一頭飄蕩着的黑衣男人。
徐晨幾乎跟走廊背景融為一體,一身黑衣在幾乎沒有光的走廊里濃得像是一攤墨水。
徐晨開口便是:“你我本是同路,何必互相干擾。”
“說笑了,你濫用術數,殘害他人生命,我與你不是同路。”周通面上雖然仍是帶笑,但話里卻沒有絲毫笑意。
徐晨嘲諷地笑了聲,說:“那些人本就該死。鄒明有虐.童癖好,玩死過一個七歲大的孩子,那孩子的陰魂時刻纏繞在他周圍,他遲早要死。還有金銳,賭錢逼死老母,別看在海瑞里風風光光的,但實際上背負着巨額高利貸……我殺的這些人全部都該死!我有什麼錯?!”
“河出圖,洛出書。萬物之數,生死存亡皆有定論。你不過是利用他們完成你的‘武貪守身格’。”周通毫不留情地說。
“武貪守身格”本就是三方四正凶煞多會的極煞命盤,定然入宮的都是災星,周通早就知道徐晨所殺的那些人無一是純良的好人,但這並不能成為徐晨殺戮的借口。他插手干擾他人命局,試圖改換周曉萍腹中孩兒的命局已經影響了太多太多的人,蝴蝶效應正是如此。
徐晨怔了片刻,像是被周通拆穿了真面目,臉色驟然一厲,他陰氣上涌,越來越多的煞氣將他包圍,徐晨說:“你阻止不了我的,今日‘武貪守身格’必將凝成,我會讓我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周通沉默着看着徐晨的動作,卻見徐晨忽然掉了頭往後衝去,周通忙緊隨其後,追了兩步之後腳步頓住,暗道:“不好。”
影子也察覺出了異樣,看向周圍,“最簡單的鬼打牆,好破。”
“這不是重點。”周通咬着牙說,“重點是,剛才的徐晨不是真正的徐晨。”
影子笑了兩聲,明顯帶着惡作劇般的笑意:“我還以為你沒有發現。”
影子見周通沒有動作,問道,“你不着急?”
“急?急什麼?”周通笑了笑,反問道。
影子見周通不緊不慢地往會議室的方向走去,心裏古怪,卻見周通氣定神閑地站在一堵牆面前,說道:“抄近路。”
影子:“?”
周通默念:“出入天門,入自離宮,招致雲𫚒(音同瓶),駕虛乘光。”隨後他緩步走入石牆之中,猶如出入無人之地,怡然自得。
影子低聲笑了起來,這人真是有意思,曾經傳給他的幾本書居然消化了不少,不知道還會帶給自己多少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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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鬼鬼祟祟地一路潛伏到被封鎖的會議室門前,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將會議室的大門推開,走了進去。
棄而不用的會議室內落滿了灰塵,因常年沒有使用,大門被推開的時候發出了吱呀一聲聲響,男人打了個哆嗦,咒罵道:“怎麼可能有鬼,媽的,我得趕緊把東西弄出去。”
男人正是借口拉肚子要去上廁所的王永,他是海瑞技術部的開發人員,負責平日裏公司管理信息系統總的維護工作,公司的機密幾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雖然一開始跟海瑞簽署了高額的保密合同,但是卻並不能滿足他的野心。
王永在其他公司的誘惑下,成了海瑞的卧底,頻繁地將秘密泄漏給海瑞的競爭對手,卻不小心被他手下的一個員工發現了,員工威脅王永要告發王永,王永失手之下將其殺害。
那時候人多眼雜,王永沒辦法,就只好將員工的屍體放在會議室里,現在這間會議室莫名其妙就被盯上了,他得早點將屍體轉移走,正好閻琦不知道抽什麼風,把公司里的人都放回去了,現在剩下那麼幾個加班都加得焦頭爛額,根本就沒空注意他。
會議室旁邊就是貨梯,一路通往地下停車場,他可以把屍體從貨梯里運出去,想辦法銷毀了。
這麼想着,王永便悄聲走到柜子前,深吸一口氣,打開櫃門,隨着櫃門打開,惡臭味頓時傳了出來,濃烈的屍臭熏得王永胃裏翻滾,差點吐了出來。
王永咒罵一聲,戴上手套把屍體從柜子裏拖了出來塞進早就準備好的麻袋之中,屍體僵硬,很難摺疊,王永廢了半天功夫才把他塞進麻袋之中,剛要紮上口袋,就感覺背後一寒。
王永回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手裏頭一抖,把麻袋摔在一旁,麻袋裏的屍體露出腦袋,瞪着一雙眼睛,陰森森地看着王永。
飄蕩在王永身後的正是徐晨,徐晨冷笑着看他。
王永瑟縮着往後退去,“別別別裝神弄鬼了!你是誰?”待看清對方長相之後,王永驚叫道:“徐、徐晨你是徐晨?”
“是。”徐晨的臉森森可怖,像是從地獄輪迴而來的惡鬼,伴隨着陰風森森,獰笑道,“殺人者償命,你做好準備了嗎?”
“不……”王永隨手抓起桌面上棄而不用的煙灰缸猛地往徐晨的頭上砸去,卻沒料到,煙灰缸直接穿過了徐晨的身體,在王永的用力過大的情況下拋飛在地面上,發出咚得一聲巨響。
王永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起來,脖子上被什麼東西死死咬住,動脈跟喉管被壓迫得黏在一起,王永喉嚨里溢出絕望的呼喊聲,像是破舊的風箱,呼哧呼哧……呼哧……呼哧……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徹底沒了聲音。
徐晨面無表情地將王永的屍體丟下,扣住了王永的魂魄,口中默念咒訣,眼底顯出一抹厲色,可咒訣過後,預料之中的變化卻沒有發生,徐晨微蹙眉頭,又將星盤重新推演了一遍,發現並沒有錯之後,臉色大變。
“不對……”
“你意識到了。”說話間,周通的身影從牆面里出現,徐晨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通,“你居然習得穿壁橫空之術!”
“是。”周通微笑着看向徐晨,不緊不慢地道,“還不止如此,你看你腳下。”
徐晨低頭一看,雙腿竟是被一道道極細的真氣捆住,寸步難行,他稍微一掙扎,底下的陣法就顯現得越是完全。徐晨念咒,與那些真氣仔細對抗,誰料到,兩者互相牽扯,竟是不相上下。雖然如此,可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着了周通的道,此刻他被困在此處,寸步難行!
怎麼會這樣……這個年輕人怎麼會有這樣的修為?
徐晨雖然驚異於周通的能力,但卻更為驚訝為什麼自己的“武貪守身格”沒有凝成,他已經布全了煞星,卻沒能完成?徐晨下意識地往王永的屍體上一看,兩眼圓瞪,罵道:“你騙我!!”
“是。”周通瞟了一眼地上的陶偶,無辜地聳了聳肩,說,“兵不厭詐,你也知道你所殺幾人都是帶煞的惡人,這裏加班的人統共那麼幾個,排除一下也就知道你要殺誰了。再說陶偶之術你很擅長,沒識辯出來這可怪不了我。”
那王永根本就不是王永,而是一個由周通親手捏制出來的陶偶替身。至於王永本尊,還在公司裏頭到處亂轉,找不到北呢!
徐晨咬了牙,還要掙扎,卻見眼前一花,周通揮出一道掌.心雷打在他的身體上,徐晨祭出一團黑霧擋住了掌.心雷,那一擊完全在周通的意料之中,周通毫不意外地又甩出一道六丁六甲符,正面打在徐晨的門面之上!
徐晨發出驚人的哀嚎,眼睛迸射出激越的紅芒,兇惡的目光幾乎要刺穿周通的身體。他靈體驟然暴漲,黑霧如同惡鬼一樣在他身畔張牙舞爪。
周通眯着眼看着徐晨的變化,暗叫到:“不好,紫薇納身!”
“武貪守身格”雖然還未形成,但是大部分煞星已經布好,徐晨正以施術者之身斂納四方煞星的煞氣,此刻,周圍的煞氣被他吸納入體,徐晨在短瞬間膨脹了數倍,竟是與房間齊高!
他略一抬腳,就扯斷了周通佈下的陣局牽扯,面目猙獰地向周通甩下一掌,率先出手,步步緊逼,毫不退讓。
周通見狀,迎面甩上一張六丁六甲符,六丁六甲神力爆發在徐晨掌心炸開一個巨大的窟窿,徐晨退也不退,任由那張六丁六甲在身上起作用,帶着窟窿的大掌直接向周通拍了下來。
周通眉頭一簇,將手掌外翻,掌心對外,與徐晨那一掌接連,掌.心雷發出雷霆閃光,穿透了徐晨的手掌,在凝滯的瞬間,周通迅速向後躍去。
徐晨沒有絲毫的停頓,又向周通沖了過去,似乎在他的意識里已經沒有了停頓二字,完全地攻擊攻擊再攻擊。
隨着“紫薇納身”的進行,越來越多的煞氣都齊集徐晨身體,徐晨膨脹無比,在周通面前如同擎天巨人,很快就將周通逼入絕境。
周通神色冷靜,迎着徐晨的攻擊。
徐晨每一下都帶着巨大的威力,步步緊逼,然而卻未能對周通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徐晨心裏也知道要糟,這些煞氣本不歸屬與他,此刻只是暫且借用,長久下來,若不快些將周通拿下的話,他很有被煞氣反噬的危險。當做好這一決定之後,徐晨立刻伸出巨掌狠狠地向被他逼到牆角的周通壓了下去。
周通背靠牆角,徐晨巨大的身影籠罩了周通,此刻周通無論從哪個方向都逃不出去,就像是被逼入絕境的獵物一樣,只能徒勞地掙扎着等待着獵人的殘殺。
“差不多了吧?”影子低沉的聲音響起,似乎覺着這個遊戲很是無聊,他不耐煩地說,“你想學這紫薇納身也不用這樣,看了也夠久得了,傻子也學會了。”
周通臉上的嚴肅退去了不少,他笑了笑,說:“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了?”徐晨聽見了影子的話,一顆心驟然變得惶恐不安,手掌壓覆下來的動作就有了片刻的遲疑,就在這遲疑間,周通眼睛一眯,口中念念有詞:“九鳳真官,破穢鳳凰,朱衣仗劍,立於上方。九首吐火,當空飛行,炎炎幣地,萬丈火光!”
光字方脫口而出,自周通口中吐出一團火焰,火焰入風便化身,化作一隻雙翼怒張,尾羽飄揚的九頭火鳳!
嗥——
九頭火鳳踩在徐晨身上,九隻頭顱分別撕咬着徐晨的身體,那些煞氣在烈焰的灼燒之下幾乎不堪一擊,化作一道道黑煙往天際飄去,很快就彌散於無。
煞氣散去之後,徐晨的靈體便暴露了出來,他的身影變得十分模糊,幾乎看不清楚五官,肢體扭曲着,身上還帶着被火鳳灼燒之後的黑煙。
周通這時候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問影子:“要怎麼處置他?”
“廢了他的修為,過一段時間他就會轉化成魂魄,到時候鬼差把他捉回地府,自有判官來斷他生平。”
“廢修為?”周通為難地蹙了眉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對這一團靈體下手。
影子還以為是周通不願意,冷笑道:“你不敢?那就我來動手,我可是最喜歡廢他人的修為。曾經一眾道修妄圖圍殺於我,一共一百三十一個,盡數被我廢了修為。”
周通:“你以前貌似很不得志。”
“不得志?”影子氣焰一漲,道,“那些垃圾在我手底下過不到三招。”
“哦……”周通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影子鬱悶地一聲不吭。
周通不再多言,退後一步,道:“那你來吧,總是盤在戟頭裏,老胳膊老腿也該動彈動彈。”
影子冷哼一聲,正要出手卻聽見“哇”的一聲孩童的哭喊聲響徹天地。
周通臉色一變,調笑的神情消失,看向徐晨,頓時一驚,“你瘋了?”
徐晨冷笑一聲,道:“我也是極惡的煞星。”說完,靈體逐漸變淡,周身被火光所籠罩住,幽藍色的火光晃得整個會議室里猶如籠罩在地獄陰火之中。
周通衝上前要攔住徐晨,卻被徐晨的煞氣擋在外面,徐晨燃燒了自己的靈體,將力量轉移到了“武貪守身格”之中。
徐晨自爆的速度太快,周通來不及阻止,武貪守身格已經形成,海瑞大樓上的煞氣頓時向中心涌去,將失缺的命宮牢牢裹住,圍城了一個繭,蠶食着星圖上僅剩的靈氣。
“你阻止不了我了……”徐晨喃喃道,“可你卻能改變命局,紫微星入住命宮即能化解災厄,紫微星我早已找好,你殺了閻海就能救得了整棟大樓的人!他一人的性命換全部人的生命,年輕人,是你抉擇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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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晨的靈體漸漸淡去,直至消失不見,下一刻,整棟大樓劇烈搖晃着,越來越濃郁的煞氣從佈置好的煞星點向周圍溢散而去,在觸碰到周通貼在牆壁上的符文之後又瑟縮着往回收去,一時之間,徘徊不前,但越來越多的煞氣湧現出來,很快就能將符籙上的靈力消耗殆盡。
周通沉着臉快步走在走廊上,穿過牆壁直往財務部的方向走去。
財務部附近的煞氣已經濃郁到盈滿了每一處空隙,幾個彌留在原地的人見狀嚇得臉色發白,總覺着在空氣里看到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呼吸不暢,像是在火海里一樣,被煙塵熏得喉嚨生疼。
周通把他們趕走,一路直往財務部走去。
電話在此時響起,周通拿起一看,閻琦給他回信息了,短訊上正是閻海的生辰八字,周通顧不得其他,從口袋裏抽出一張黃符,剪裁成小人的模樣,周通咬破手指,拿微型羊毫筆沾着自己的血在黃符上寫上了閻海的生辰八字,隨後將黃符小人抄進口袋,毫不畏懼地沖入煞氣之內,低聲道:“這麼多的煞氣,你不出來吃個飽?”
影子聞言,冷哼一聲,從胡部鑽了出來,竟是如饕餮一樣,將周圍的煞氣吞食入腹,可那煞氣卻是源源不斷,無窮無盡地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影子吃也吃不完,但給周通開闢出了一條清澈明亮的通路。
周通就在影子開闢的通路中沖入了財務部。
就在周曉萍所坐的位子上,一團團煞氣凝出了嬰兒的模樣,約有枕頭大的嬰兒影子飄蕩在黑霧之中,嗚哇的啼哭聲響徹不絕,那一團團的黑煞之氣籠罩了嬰兒,撕扯着他的四肢與皮肉,彷彿要將其拉入阿鼻地獄,撕扯個稀爛!
徐晨的心思太沉重了,竟是願意為了孩子的復生而犧牲自己,散去三魂七魄也要讓這滔天的煞局形成,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周曉萍腹中的孩子本就是死的,佈下的這個煞局會讓孩子吸收更多的煞氣,若是要讓死局變活局,復活孩子,關鍵就在於這最後一步——納紫微星入命宮。
徐晨如意算盤打的是好,想要利用周通殺了閻海來完成命局,以閻海一人性命換整棟大樓中人的性命,換誰來說這一換多都覺着值得。
但是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找錯了人,對於周通來說,不殺閻海也照樣可以破除煞局,只不過,耗費的時間要多一些罷了,只是如此,周曉萍腹中的孩子卻活不過來了。
周通看準方位,將口袋裏寫有閻海生辰八字的小人拋了過去,正正落在嬰兒的正上方,兩者相碰間,煞氣扭曲變形。觸碰到了黃符,嬰兒周圍的煞氣漸漸向後退散,嬰兒的啼哭聲漸漸停息,似是舒服了很多,發出嗚哇的低吟。
周通吐出一口氣,活動了下身體,說:“一個小時,開始吧。”
影子點了點頭,周通剛轉頭就在門口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煞氣包裹在那人的身上,幾乎遮掩了她的容貌,周通警惕地盯着來人,說:“周小姐,這麼晚了,你還來海瑞做什麼?”
周曉萍頭頂正往外冒着生氣,一縷一縷源源不絕,顯然生命快到了盡頭。
“我聽到我孩子在哭呀。”周曉萍的聲音里滿是絕望,她搖晃着身子一步步地走向周通所在的地方,黑霧如絲綢一般從她身體周圍滑過,周通看着周曉萍步履艱難地靠近自己,隱約在熏天的煞氣之中嗅到了一絲血腥之氣。
周曉萍的視線毫無焦點,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緩緩地走了過來。她站在周通面前,右手撫摸上肚子,喃喃道:“周先生,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他甚至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樣子就要死了。”
周通:“……”
周通抿了抿唇,沉聲說:“周小姐,他早就死了。”
“是嗎?”周曉萍垂眸,眼中淚光閃爍,“可是,我想讓他活呢,我是他的母親,我能給他一次生命,就能給他第二次。”
周通終於尋到了血腥味的來源,他低頭看去,周曉萍身下拖着一長串鮮紅的血跡,絲帶一般從門口拖延到了腳下。
周曉萍忽然伸手抱住周通,溫柔地將周通困在懷裏,像是一個母親在擁抱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她笑了笑,在周通耳邊輕聲說:“紫微星入住命局是嗎?徐晨告訴我,我的命星也是紫微星呢。”
周通:“……”
待周曉萍說完這句話,她的身體便軟在周通懷裏,周通抱着周曉萍蹲了下來,手指按在周曉萍頸部大動脈上試探脈搏,按下去的手指下沒有一絲跳動,而盤旋在周曉萍頭頂的生命之氣也斷了線,徹底彌散。
“何苦呢……”周通唇邊噙着抹苦笑,徐晨跟周曉萍的父愛與母愛着實讓人欽佩,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來孩子的生命?可他們的行為終究不是正途。且不說平白殺害了這麼多人的性命,就說孩子活了那又如何,父母死了,又有誰願意來照顧這個孩子,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為血脈相融的人已經不在了。
周通母親早夭,在周通印象里的母親只有照片上溫柔笑着的模樣,他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感受過在母親懷裏撒嬌的感覺,也不曾吃過母親親手給他烹飪的飯菜。
而他父親雖然是在他懂事之後撒手人寰,但那時候周通還沒有自立的能力,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周達生前遺產頗豐,可能周通連飯都吃不起。成長的一路都是他咬着牙挺過來的,生病時一個人痛苦地在床上掙扎,心情低落時望着夜空會感覺自己越來越堅強。
他很清楚一個沒有父母的小孩子會吃多少苦頭,會走多少彎路。
……雖然心疼孩子,可總不會讓他撿回家裏去養吧?周通頭疼地想着。
然而,事實證明,周通想多了。
在周曉萍死後,一股陰氣從她下.體蔓延出來,與籠罩着周曉萍的煞氣相互呼應着,嬰兒正掙扎着從她的陰/道內爬了出來,露出濕漉漉的一個肉球,手掌攤開抓住周曉萍的裙子,鑽出了一個大如鍋底的腦袋。
周通:“……這嬰兒不對勁。”
“這是死嬰煞。”影子說,“嬰兒早死,魂魄被拘束在母親體內不得自由,原就怨氣橫生,又在‘武貪守身格’的影響下,煞氣匯聚於母親的身體將他滋養在煞氣之內,再適逢父母俱亡才換來他的新生……三者合一凝成的死嬰煞。”影子冷笑幾聲,拖長了的聲音里興味盎然,“這可十分有趣。”
“死嬰煞”這個詞在周通這兒並不陌生,他曾在一本書中看過死嬰煞。
以前有拿死胎作為藥引的用法,傳聞能長生不老,也能起死回生,因而常常有人買賣快要成形的胎兒,可那時候若是墮掉成形的胎兒往往會造成一屍兩命,更有甚者,未到分娩的時候直接剖開產婦的肚子,取死胎販賣,能賣出高價。
嬰兒枉死的怨氣落在死胎很傷就會形成死嬰煞,若是母親也死,兩重怨氣堆疊出來的死嬰煞可不得了。
民間有一故事,一農夫妻子肚中懷有胎兒,可惜適逢飢荒之年,食不果腹,農夫便決定墮了妻子腹中胎兒拿死胎去賣,妻子全力保護,衝撞間意外小產,妻子身死,胎兒落地之後便不會呼吸。
農夫剛要取走死胎卻發現那隻死胎睜開了雙眼,鬆軟的牙床之上堆滿了鋒利的牙齒,頃刻間就將農夫撕咬了個乾淨,死胎出門之後見風就長,雖然還維持着嬰兒的模樣,卻大如牛,將整個村子都屠戮了個乾乾淨淨,到最後,還是雲遊的道士路過才以獻祭生命為代價將其打得魂飛魄散。
死嬰煞一向被列為最毒的邪物之一,女人本屬陰,嬰兒在陰體內生長變化,吸收的都是陰氣,及到出生之後才沾上陽氣,可他並沒有那個機會等到出生就化作了鬼怪。
那死胎正努力地從周曉萍腹中爬出來,一雙手伸出,緊緊扣住周曉萍的雙腿內側,暴長的指甲扣進周曉萍的血肉,忽然偏過頭,拿黑黝黝的眼睛望向周通,裂開嘴笑着,滿嘴獠牙,尖銳細長,彷彿一口就能咬斷你的脖子。
周通眯了眯眼,隨後也沖那死胎笑了笑,那死胎臉上的笑容一僵,像是沒明白過來周通為什麼沖他笑,愣着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周通,跟普通小孩看待新奇世界一樣。
周通走過去,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那濁氣裏帶着九鳳破穢符留下來的火花,噼啪一聲在空氣里炸開。
他輕聲說:“可惜你還沒出生就又要死了。”
他不可能讓死胎從母體中爬出來的,一旦爬出來之後死嬰煞就很難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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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胎聞言,彷彿聽懂了周通的話,他面露驚恐,立刻更加用力地從周曉萍腹中鑽出,口中嗚哇亂叫着,尖細的指甲摳得周曉萍雙腿內側都是鮮血。
誰都無法阻止他,他要獲得新生,等他出來了,這些人都得死!
死胎不甘地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尖利的吼叫,聲調之高,立刻震碎了周邊的窗戶玻璃,劈了啪啦玻璃碎片掉了一地,氣流帶着玻璃碎片沖向周通,影子在周通身邊一掃,盪開那些碎片。
周通一步不停地走向死胎,半蹲下來,在死胎觸碰不到的地方停下。
因煞氣太盛,死胎的半截身體還卡在周曉萍體內,呲着獠牙看向周通,發出“嗚嗚”的警告聲,周通透過死胎臉上的掙扎,看到了徐晨跟周曉萍臨死前的決然,他嘆了口氣,說:“我很同情你,可是抱歉。”說完,徐徐吐出一縷氣,那縷氣飄蕩出來,凝成了九鳳破穢符的模樣,一張虛晃的符籙漂浮在死胎面前,火光繚繞,晃着周通微笑的面容。
周通柔聲說:“我送你去投胎。”
“嗚————”死胎一聲尖叫,眼見着符籙貼上了自己的面頰,發出一聲賽過一聲的尖叫,雙手掙扎着,一雙如黑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通,似是要將周通千刀萬剮。
周通面不改色地迎視着死胎的邪惡瞪視,陰陽眼內平靜如水。
九鳳又是一聲嘶鳴,烈焰攜卷着死胎,將他周身的氣焰全都吞噬殆盡,凄厲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早就超過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最高頻率。
周通蹙着眉頭忍受着死胎最後的哀鳴,直至符文火焰消耗光了死胎的全部力量。
影子不耐煩地說:“臨死前還這麼吵。”
周通將死胎的靈魂收入一個小瓶子內,對影子說:“還好你做了隔離,不然叫公司的其他員工聽到了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周通笑着答謝。
影子:“……”做得這麼隱蔽他怎麼又看出來了???
“你準備怎麼處置這惡魂?”
“他也是無辜的。”周通想到這個死胎,不覺有些命運弄人,“我送他去投胎。”頓了頓,周通四下看了看,說,“現在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裏的煞氣。”
影子一下子就沉默了,周通笑了笑,說:“我現在瞎了。”他閉上眼將桃木剛卯拋在地上,唇角勾起,笑道,“嗯……大概會瞎個十分鐘左右。”
影子:“……”
十分鐘后,這裏的煞氣就會四散而去,到時候四散的煞氣很有可能會影響到周邊的人,必須在十分鐘之內全都鎮壓住。
影子雖能吞食煞氣,但是卻並不能在十分鐘內完成,而一旦周通出手,那些煞氣都會被鎮壓在一處,影子貪不到一點便宜,這十分鐘是周通給影子的用餐時間。
得知周通的意思,影子從胡部鑽了出來,化作一道青煙捲起,很快便將辦公室內的煞氣全都席捲了個遍,隨後帶着一股煞流湧上各個星盤點所佈置的位置,如同饕餮一樣毫不留情地蠶食着煞氣。
周通撿起桃木剛卯,一步步走出大樓。
樓外,市中心燈火輝煌,這麼大的轟動居然沒有引起一個人的注意,街道上人來人往,如同每一個平平常常的夜晚。
周通走到大樓的最中心位置,在鐮刀煞的正下方,將桃木剛卯放在地上,用力輕輕一壓,桃木剛卯受力鑽入地面,竟是直直鑽透了鋼筋水泥,往地底深處而去。
一瞬間,煞氣都向最中心湧來,以桃木剛卯為原地,形成了一道道旋轉着的氣流,最終凝聚到一處,一絲一毫都沒有遺漏地被桃木剛卯卷了進去,死死地鎮壓在下面。
石麒麟的影子從遠處飄蕩過來,腳下踩着雲霧,口中吞吐火焰,盤繞在周通身邊如小犬一樣馴服可愛。
周通抬頭看向高處,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坐在連接兩樓的拱橋之上,衣袂臨風,長發飄然,散發著極為強大的氣,月光籠罩在他身體周圍,如水紋蕩漾,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兩人視線相撞,雖看不清容貌,但周通覺着對方正在對他露出一個相當愉悅的微笑。
就在這時,一顆明珠從地底湧出,正是周通先前埋下桃木剛卯的地方,明珠大如卵石,熒熒飄起,在周通身邊飄蕩了片刻,周通伸手一把握住,掌心的明珠柔軟似泥,可隨他手握而改變形狀,但是卻與外表的清冷不同,顯得異常溫暖。
“這是什麼?”
“這是父母心。”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兀的出現,那聲音十分清潤,帶了幾分嚴肅認真,周通聞言看去,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周身盤繞着強大的氣,其氣純白而清澈,十分純粹。
警惕心沒有落下,周通問道:“閣下是?”
男人沖周通一抱拳,作揖道:“在下姓韓,韓齊……韓七。”
……一聽就是化名。
周通熟稔地抱拳回禮,“周通。”
這套動作還是承自他父親周達。
道上有句話,“人是哪家,抬手說話”指的就是亮相時的動作。
張韓衛三大天師世家各有各的拜見動作,一些小門小派為打名氣也有特定的動作,都是些小的細節。周達當年混跡在道上的時候有“小指扣弦,周達拜見”一說,便是在拱手作揖的時候會將右手小指塞入左手拳心之中,這就叫亮相了,這樣一來就相當於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以後往來辦事也方便一些。
不過,與周通不同的是,這位自稱韓七的年輕人明顯用的是化名,作揖時的動作也採用了現今大流術士統一的作揖禮節,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哪家門派,不過,姓韓,又有這樣強大而又純粹的氣場盤繞,二十五上下的年紀,差不多也就是韓家的那位了吧?
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周通卻沒說破對方的身份,說:“韓先生,你剛才說這是父母心?”
“是。”
韓七說:“我遠遠地感覺到這裏有股衝天的煞氣,雖被掩藏了起來但我心內仍是不安,遂過來查看一下,原來是大師將此地事情全都解決了。”
“大師不敢當。”周通笑着跟他客套。
“大師謙虛了”韓七嚴肅而又恭敬地說,“幾分鐘前這裏的煞氣還盈漲漫天,現在幾乎消散了,可見大師是真的高人。”
“別一口一個大師了。”周通說,“我們倆年紀相當,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再說這麼彎彎繞繞地說話,我也不習慣。”
韓七聞言,與周通好感多了不少,拘謹的臉上帶着笑了淺淺的笑意。
先前說過,萬物皆有心,死物一旦得了心之後便是凝聚了靈力,這父母心正是徐晨跟周曉萍的父母愛所凝結出來的精華結晶,灌注了兩人所有的心血。
韓七說:“我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這裏肯定有位枉死的孩童,不知道……周通周先生可否將事情來龍去脈告訴於我?”
“當然。”周通聽韓七說話咬文嚼字,顯然是大家出來的,而且說話時十分注意禮節分寸,自己的名字被他用這種口氣說出來像是咬在牙齒間磨出來的一樣,說沒有一點不在自那是假的,還好自己沒那麼多繁文縟節。
周通把事情經過大致同韓七講了,隨後把裝有死胎魂魄的小瓶子拿了出來,那魂魄在小瓶子裏還沒有放棄掙扎,豆似的小人拚命撞擊着玻璃瓶子,奈何這瓶子的材料是浸泡過黑狗血的,是他們這等煞物天生的剋星。
周通看那小人陰狠狠地跌坐在瓶子裏瞪着自己,故意伸手彈了彈瓶子表面,小人被嚇了一跳,立馬瑟縮着往後退去,卻看見周通十分惡劣地壞笑了一下,登時氣得兩頰鼓起,呲着獠牙怒視。
韓七驚訝地看着周通,“周先生,你竟能看清裏面的具體模樣?”在他看來,只能看到藍瓶中一點幽藍色的光斑,卻看不清魂魄具體的輪廓,他記得族中長輩曾說,須得修鍊到極致或者開壇開眼之後才能看清鬼怪的具體面貌,眼前這年輕人是如何做到的?
“嗯?”周通一愣,隨後才明白過來韓七的意思,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瓶子交到韓七手中,連帶着父母心一塊兒送交了過去,“給,這便是死嬰煞的殘魂,你拿去超度吧。”
“父母心天下少有,你就這麼放心交給我?”韓七掌心上父母心飄蕩着,發出溫暖的光輝。
“放心。”周通應了一聲,隨後想起來什麼一併將另一個瓶子也交了過去。
這是那日鄒明墜樓時的魂魄,起初周通以為是鄒明的魂魄,後來經徐晨解釋才知道,原來是鄒明殺害的那小孩的魂魄。
周通笑着說:“麻煩韓先生了。”
“定不負所托。”韓七認真地抱了拳,然而在他抬頭對上周通表情的時候,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種自己有了種當苦勞力的錯覺……
可是,超度是積累功德的大事,捉一百隻鬼也不如超度一個亡魂結的善緣多,這一下兩隻亡魂還都是小孩,那人就這麼大方地全都給他超度了?
韓七疑惑不解,看向周通的眼神里充滿了打量,周通疲乏地揉了揉肩膀,見韓七在看他,側過頭,笑得十分親和溫柔,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韓七臉一紅,忙搖了搖頭,說:“我一人足矣。”
“嗯。”周通點了點頭,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影子飄蕩在他身後,模模糊糊,韓七看了一眼周通背後,只覺着有股氣盤繞在那裏,卻又看不真切,只以為是周通身上的靈氣便轉頭專註於開壇,忙着超度。
影子問道:“你把超度這麼好的事情讓給他做什麼?”
“哦。”周通不以為意地說,“他印堂發黑,頭頂有陰雲籠罩,近日有血光之災,而且很有可能喪命,讓他超度超度積積善緣,也好躲過這一劫。我嘛,不差這兩個。”
渾然不覺此中奧妙的韓七,兩手掐訣,默念咒術,父母心漂浮起來,盪於頭頂,兩魂一左一右飄蕩在周圍,隨着韓七厚重的吟唱而往高處飛去。
周通坐在海瑞大門口的台階上,抬頭看着那幾縷越飛越遠的魂魄,一雙陰陽眼波光流轉。
被鄒明害死那孩子借了死胎的光,有父母心的庇佑下輩子也能投個好胎,他在世的父母如果知道了也能寬慰不少吧。
周通目光又落在了韓七的身上,一個女人的影子盤繞在韓七周圍,她柔弱無骨的手撫摸上韓七的臉頰,似是看到了周通的目光,她抬起頭沖周通笑了笑,猩紅的眼睛裏滿是毫不掩飾的貪婪。
一陣冷風吹過,那女人似是煙霧被風打散,消弭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
武貪守身格因徐晨而成,又因周曉萍而了,夫妻二人一死換開始,一死換終結,仔細說起來倒有些命運弄人。
煞局破除之後,殘存的煞氣雖然被周通都鎮壓在了桃木剛卯的祝融神力之下,但到底不是長久之法,他叮囑閻琦在幾個煞星歸位點放置一些貔貅、麒麟、金蟾等驅驅邪,過個十天半個月差不多能將徹底消去武貪守身格的遺害。
那日諸多員工所見識到的人臉還沒熬過夜就記不真切了,大家都隱約記得昨晚看過什麼東西,仔細說起來一點印象都沒有。而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周曉萍則報入警案,死相凄慘卻又十分詭異,腹部一刀雖是致命傷,然而大腿內側佈滿了被像是從陰.道內鑽出的某物刮扯出來的傷痕,而且經檢測腹中孩子早就在幾個月前就死了,參與破案人員都陷入驚恐之中,最後被國家某部門接手之後不了了之,這是后話。
唯一死裏逃生的王永鬼使神差地跑去監獄自首,聲稱看到了被他殺了的人的亡魂,如果他不贖罪的話要將他撕碎,等到找到屍體確認罪名之後,被關入監獄的王永已經變得瘋瘋癲癲,神經錯亂。
而閻琦的孫子閻海自然因周通用了他的生辰八字而受到武貪守身格的影響,說是影響也不太嚴重,只是會連續生上一個月左右的病,不是什麼大病,小的感冒發燒四肢疲軟而已,在家老實幾天,也挺好。
再說到海瑞大樓的處理問題上,閻琦還是固執己見,哪怕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也還要堅持不拆遷,周通不再跟閻琦多費口舌。
結果當晚,閻琦做夢夢見自己在大樓內穿梭,先是被從天而降的巨大鐮刀砍斷了腦袋,后又成了無頭男屍,被越逼越緊的兩棟大樓夾在中間,生生夾成了一攤肉泥。
連續三天做了同樣的夢,閻琦終於撐不住,神情疲憊地托關係去找政府申請拆遷,將員工暫時遷到了另一棟大樓,請了周通看過風水之後,請了幾家工程隊立刻馬不停蹄地修建大樓。
閻琦忙裏忙外,還要請周通吃飯,被周通婉拒了,閻琦拿出重金感謝周通,周通把錢收好之後,笑容滿面地對閻琦說:“閻老闆,歡迎下次光臨。”
閻琦打了個哆嗦,一向板着的嚴肅面容上帶了些無奈的苦笑。
這樣的事情,一輩子經歷一次也就夠了。
***
“綠意”里,老闆娘端木秋托着煙桿,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吞雲吐霧,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天氣愈熱,前段時間雨一下完,很快就到夏天了。
表情嚴肅的年輕人皺緊眉頭坐在端木秋身邊,一雙細長的手揉捏着端木秋的長腿,很不情願地一下又一下地給端木秋按摩。
端木秋舒服地哎呦叫了一聲,見年輕人眉頭一蹙,臉上正經嚴肅的表情一成不變,不太樂意地抖了抖腿,把煙斗里的煙灰扣了扣,說:“我說大外甥,你要是不樂意就直說,你小姨讓你捏個腿怎麼跟哭喪一樣?”
年輕人五官動了動,努力讓拘謹的表情變得柔和一點,他扯動了下唇角,試圖露出一個後輩討好的笑容。
端木秋的煙桿輕輕碰在年輕人的臉頰上,說:“別,你這樣更像哭喪了。算了,這麼多年沒見,你小姨也不為難你,說吧,什麼事情?”
“姨娘。”年輕人端坐在藤椅上,坐姿標準,兩手平放於膝蓋之上,“小侄這次前來是有件要事要請求姨娘。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我母親的忌日,希望今年姨娘會願意隨我一起回家中看望母親,母親盼了你十多年,若是她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
“看她?”端木秋冷笑一聲,如黑曜石一般美麗的眼睛裏卻藏着些落寞,“她當初為了個男人狠心與我斷絕姐妹關係,我為何要去看她?”
“母親對不起姨娘,可是我知道母親一直記掛着姨娘,她臨死前就一直說要見姨娘,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願望一直沒能實現。”
“……她還記掛着我?”端木秋手中的煙桿叩擊着玉石制的煙灰缸,一下又一下,節奏急促,“記掛着我做什麼呢?這麼多年沒見了,我早就忘了她什麼樣子了。”
“母親卻一直沒有忘記。”年輕人緩緩說道,“玉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母親說這個世界上,最配玉的人就是姨娘。”
“她倒還是跟以前一樣會說話。”端木秋輕笑一聲,沒再多說,年輕人抬眸看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姨娘的意思是?”
“再說吧,我看看我有沒有空。”端木秋吐出一口煙霧,“沒別的事情了?”
年輕人垂首思考了片刻,最後點了點頭,“沒別的事情了。”他見端木秋的表情沉了下來,又弄不清善變的姨娘什麼心思,便說,“如果姨娘煩我了,我就先離開,免得礙了姨娘的眼。”
端木秋一把扣住年輕人的手腕,細長的柳眉皺着,“你就真沒別的事情了?”
年輕人一怔,黑漆漆的眸子裏帶了些迷茫的水汽,端木秋嘆了口氣,鬆開年輕人的手腕,“那老虔婆替你算的那一卦我已經知道了。”
“哦。”年輕人吐出一口氣,“我還以為是什麼惹得姨娘不快了,原來是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端木秋揚高了聲音,“你奶奶都算不出的卦,你以為是小事?她一直防備着我們見面,這次卻派你這次來尋我,不僅僅是為了讓我去拜見姐姐,更是為了你身上的不解之卦吧?你為什麼不提?覺着那老虔婆算不出的卦,我也算不出來?”
“不是的。”年輕人不疾不徐地解釋道,“我知道姨娘不喜歡我們韓家,不想讓姨娘為難。”
端木秋:“……”
端木秋看着眼前仍是不苟言笑,正經嚴肅的年輕人,默默地嘆了口氣,她把一枚玉珏塞入年輕人手中,站了起來,懶聲道:“那卦一片迷霧,我也算不出來,你有血光之災卻是確鑿無疑。這枚玉珏你拿好,如果它遇見某人顏色變亮了,那那人就是能幫你渡劫的恩人,你小心拿好,別弄丟了。”
韓齊清雙手接過端木秋遞送過來的玉珏,道:“多謝姨娘。”
“沒事。”端木秋背過韓齊清,說,“我累了,要午睡了,你走吧。”
“是,姨娘。”韓齊清剛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看向端木秋,詢問了一遍,“母親的忌日?”
“你煩不煩?你們韓家的人就是討厭,我答應了就是一定會去,別再問了。”
“好。”韓齊清聞言笑了笑,將玉珏裝入錦囊之中放入口袋,腳步聲極輕地離開了綠意小店。
待韓齊清走後,端木秋柳眉越蹙越緊,幾乎揉在了一處,她望天眨了眨眼,一雙妙眸里盈滿了淚水。
***
周通悠閑地坐在公交車內,天氣大好,外面晴空一片,萬里無雲,他起早爬了個山,剛從山上下來,滿肚子的新鮮空氣還未消化,被窗外暖洋洋的陽光一照,渾身舒服。
影子見周通懶洋洋地靠在公交車椅背上,調侃道:“坐個公交就怡然自得成這個樣子,你可真沒追求。”
“是啊,我是挺沒追求的。”周通笑着說,“圖個懷舊罷了,這輛公交是我小學時候常坐的,那時候我爸還在世,我身體也沒那麼差,到後來,去不了特別擁擠的地方,空氣一渾濁我就呼吸不暢。”說著,周通吸了口新鮮空氣,花香鑽入鼻腔,周通舒服地呻.吟一聲,說,“還是春天好。”
一枝桃花忽然刮到了車窗玻璃,卷進來一朵桃花,周通把桃花別在戟頭旁邊,笑着說:“真美。”
影子:“……”拿氣把桃花吹走後,影子咒道:“小心一會兒上來一堆人。”
周通還是滿面笑意,隨着公交車停靠車站牌,路邊黑壓壓的一群,全是人頭,周通忽然想起來,即將到來的幾個站點是高峰站點,一堆學生跟上班族。
周通見到人群瘋了一樣湧進車內,立馬把寬鬆的車內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無奈地說:“烏鴉嘴。”
影子惡劣地笑了笑便潛入胡部,消失不見。
公交車又往前開過去兩三站,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上來,周通坐在靠後面的位置,打量着來人。
“是那個韓七。”周通心想,“他來這裏做什麼?”
儘管公交車司機有顆開F1的心,把輛老舊公交車開出了職業賽車的速度跟搖晃幅度,但韓七卻絲毫不為所動,如同打進去的木樁一樣釘在地上。但他似乎有些走神,抓着扶手便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通看了一會兒,在猶豫要不要去跟韓七打招呼,就在這時,周通敏銳地發現,韓七身邊擠過來一個人,那隻手正在擁擠的人群中熟練地穿梭,往韓七的褲子口袋摸去。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搞定!多留言哦!
“韓七。”見小偷快要得手,周通叫了一聲韓七的名字,韓七一怔,回頭看去,見到周通的時候,頗有一種久未見的故人重逢時的喜悅,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妙,有的人你認識他很久卻彷彿兩個陌生人,而有的人,第一眼見到就有能夠成為知己的感覺,他對周通很有好感。
“周先生,又見面了。”
“叫我周通吧。”周通笑着說,“我都直呼你的姓名了,你還這麼客氣,顯得我很不懂禮貌。”
“哪裏。”韓七忙說,“那我就直稱你周通了。”
“嗯。”周通眼角餘光瞟了小偷一眼,那小偷似乎盯上了韓七,剛才被周通打斷了之後也沒有離開,而是繞去了韓七另一邊,在周通看不到的地方伺機動手。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個話真不是假的,這小偷專業水平可真是夠高的。
周通想着,拉過韓七,說,“這裏人多,我們到後面去。”
韓七疑惑地看了一下後面黑壓壓的人群,雖然不解周通的意思,但是還是隨了周通往後走,那小偷見狀也跟了上去,偷偷動作着,將手摸入韓七褲子口袋,周通耐性告罄,腳步停住,壓低了聲音說:“適可而止吧。”
那小偷一愣,一抬頭看見周通警告的眼神,立刻縮了脖子,對方明明是個年輕人但是眼神中有種極大的威懾力,小偷心裏一緊張,沒敢再黏上韓七,只能看見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怎麼了?”韓七見周通停了下來,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周通說,“你錢包掉了。”
韓七一怔,立馬低頭看去,在雜亂的一堆鞋中發現了自己棕色的錢包,他跟左右人說著抱歉,彎腰將錢包撿了起來,卻沒有當場打開檢查,但韓七臉上明顯帶着忐忑。
周通看出來韓七對錢包的在意,但是明顯不想讓自己發現他的在意,正巧他到站了,就跟韓七說:“韓先生,我到站了,有緣再見。”
韓七似是如釋重負,臉上的忐忑也淡去不少:“有緣再見,路上小心。”
“好。”周通笑着點了點頭,隨後又一想,這個韓七看起來嚴肅拘謹,但實際上神經還有些大條,被小偷盯了這麼久還沒個警覺,周通便好意提醒道:“A市賊多,韓先生注意隨身財物安全。”
“謝謝。”韓七心裏暖暖的,笑着點頭。
周通下車之後,韓齊清才把錢包打開,錢包內放着幾張現金跟卡,韓齊清把錢包夾層打開,抽出裏面一張老舊照片。
照片還是景點十塊錢現拍現拿的那種,上色很粗糙,估計時間也久了,顏色褪去,像是矇著一層黑灰。
韓齊清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錢包上,車上人又多,他絲毫沒注意到口袋裏的玉珏正在發出淡淡的光輝。
再過幾站,韓齊清也下了車。
道路兩旁全都是梧桐,A市是座富有濃郁歷史氣息的城市,相傳當初城主夫人喜歡梧桐,城主就大手一揮,將整個A市都栽滿了梧桐,長至今日,株株拔地而起,鬱鬱蔥蔥,形成了一條條天然的綠色帶。
巷子窄,韓齊清獨步走在小巷裏頭去,頗有種穿越時空隧道的樣子,A市與他童年記憶中相差不大,路還是那條老路,梧桐也是當年那些參天蓋日的梧桐,只是不知道,路盡頭的人還在不在了。
韓齊清腳步頓住,看着眼前高聳的摩天大樓,心下的期待被揉碎成渣,他遺憾地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笑:“早就知道會沒了,親眼看見了,我該死心了。”
“先生,買玉蘭花嗎?”一個黑皮小孩挽着籃子,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向韓齊清,眼神里滿是期待與祈求。
他籃子裏裝滿了白色的玉蘭花,新鮮綻放的花朵上還掛着露水,被穿了鐵絲可以綁在車裏面或者掛在鑰匙環上,很多老人或者小孩都會向周圍人兜售這種廉價的小工藝品。
韓齊清是第一次遇到,他拿出錢包,買了五朵白玉蘭,擺在摩天大樓外的石階上,像是在祭奠什麼一樣。
***
周通左右打量着,精緻裝修的包間奢華高貴,背後牆面上鋪着一層水晶,頂端吊燈富麗堂皇,晃得整個屋子有種歐式的奢靡。
挑了眉頭,周通看着一直打電話催促的端正,雙手環胸,問道:“又是相親?”
“不是!”端正擺擺手,胖臉上有些尷尬,他放下手機,坐在周通對面,神神秘秘地說:“我給你介紹生意,大生意!”
“大生意?”周通懷疑地看着端正。
端正忙點頭,竭力獲得周通的信任,“是這樣的,我有一個遠方親戚,算是個堂弟吧,小時候玩得賊好,後來他爸死了,也就不常往來了。前段時間參加個招標會,正巧碰見他敘起舊來了。他告訴我,他家前幾天想遷祖墳,不小心挖出來一具屍骨,查看了下是她奶奶的奶奶的。”
“什麼?”周通打斷了端正,“奶奶的奶奶的屍骨?那不應該早就腐爛了,怎麼認出來的?”
“說是身上有信物。”端正解釋道,“屍骨挖出來是爛的,但是莫名其妙,沒有棺材啊,就是一具屍骨,而且據說挖出來的地方也不在墳里。”
周通:“……”
這種事情他倒是第一次聽說,周通有些新鮮,他來了點興趣,問道:“後來呢?出現怪事了?”
“是啊!”端正話音未落,包間門被推開,有個高挑的男人走了進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來晚了。”男人扭着腰走了過來,一屁股落座在周通身邊,說話輕聲細氣,舉止十分婉約。
周通:“……”
“對不起,路上堵車。”男人解釋道,主動給自己倒了杯酒,拿出商場上的做派,翹着小指托起酒杯,笑着說,“遲到了,我自罰一杯。”
周通說:“不用客氣。”
“對啊,客氣什麼!”端正出來拉近關係,給兩人互相介紹,他先對男人說,“這位就是我發小,周通,我給你介紹的大師。”
“周先生,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那人看了周通幾眼,眼底有些不信任,覺着周通這年齡實在是太年輕了,可又不好拂了端正的面子,一念之間已經有了主意,有真本事最好,沒真本事就當幫端正照顧他朋友的生意了。
端正又對周通介紹道:“這個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堂弟,宋炫。”
“宋先生你好。”
客套完之後,兩邊都不廢話,周通問道:“屍骨的事情端正已經跟我說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沒出什麼大事……”宋炫支支吾吾地說,“就是我家裏人總說房子裏鬧鬼,經常會看到些不幹凈的東西。我們找先生看過了,什麼撒鹽潑黑狗血,買了道符護身符之類的都沒什麼太大的用處。說是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但到底沒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我奶奶就沒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奶奶的屍骨都被人挖出來埋在別的地方了,她還不放在心上?”端正嚎了一嗓子。
“這事兒肯定得放在心上啊。”宋炫縮了縮脖子,絞着手指說,“不知道哪個缺德的連死人的墳都挖,當自己摸金校尉啊!有本事去摸古墓啊,翻我們家的墓是幾個意思?”
“我得去看看,什麼時候方便?”周通下了結論,問道。
宋炫算了算時間,說:“就這周末吧?”
“嗯,具體約個時間地點。”周通跟宋炫商議過後,決定周六下午兩點去宋炫家裏看一看,這事兒玄乎得很,周通只聽宋炫一面之詞拿捏不準到底是什麼在搞鬼。
三人商定之後就開始吃飯,席上,周通一直在觀察宋炫,宋炫身上有股暗淡的晦氣盤繞着,雖然不至於影響生命,但是長久下來必然會導致他體弱多病,不過,這股晦氣不像是近日才纏上的,倒像是與生俱來的。
宋炫接了個電話要走,端正送他出門回來之後,對周通說:“十幾年沒見,這小子變得娘里娘氣的,喝個酒還掐蘭花指。上次見到他可把我嚇了一跳,不過他人還是很好的,你看他說話做事,也算是利落。”
“舉止雖然女性化了一點,但是性格還算不錯。”周通中肯地應了端正的評價。
“是啊。”端正見周通不介意,就敞開了說,“這也怪不了他,他家裏挺奇怪的,男丁少得可憐,這一代就他跟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男孩。我估摸着是風水不太好,當初他爸要入贅他們家,我二爺爺是萬萬不同意的,但是扭不住,果然結婚後不到十年,他爸就死了。小通,你去他家的時候注意看看,是不是家裏有什麼髒東西,要是有,給他收了去!”
“嗯。”周通點了點頭,按照宋炫的描述,有髒東西是八.九不離十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事情先碼完一章,晚上應該還有一章!~~快誇獎努力雙更的我!!!!
周六一到,宋炫的車就停在周通店門口,是輛黑色的路虎,乍一眼看過,怪有氣勢的,弄得像是要爬山一樣。結果,還真是上山。
路虎一路開進大山裏頭,路邊風景倒退,高可參天的巨木遮天蔽日,陽光從樹陰影的空隙間流瀉下來,灑出一地斑駁的好風景。
周通生在A市長在A市,二十幾年還不知道附近居然有這麼漂亮的一座山。
順着崎嶇的盤山公路,路虎往高處開去,越來越進到大山裏頭。
端正坐在周通旁邊,拿單反拍着外頭的風景,說:“聽說這整個山頭有一大半都是宋家的,要不然憑藉我們端家的實力,我那表叔就不可能入贅他們宋家。這兒景色還真是挺好看的。”
周通也在觀察路邊的景象,這山走勢貌似十分曲折,就這半個小時的車程,盤山公路都不知道繞了多少圈了。
開了約莫有半個小時,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山林之間一座老宅,鬱郁林木掩映間,紅瓦飛檐,斗角高盤,四邊飛檐之上蹲距着蝙蝠瑞獸。
鎮宅的石獅子列在兩邊,大門打開之後,還要再走一段距離才能正式到老宅,裏面這段路是不讓開車進去的。
難得在這個時代還能見到這樣老的宅子,可見張家財力雄厚歷史淵遠。
下了車后,端正打電話給宋炫,過了沒多久,就有傭人來接他們進去,走了一段路后抵達正門,紅褐色的大門緊閉,門面上雕刻着花紋古老的浮雕。傭人推門而入的時候,便有一種古樸沉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端正屏住呼吸,對這種嚴肅的場合實在是有些不適應,而在開門的瞬間,周通則敏銳地捕捉到了絲絲縷縷纏繞在房間各個角落的死氣。
“端正!”宋炫叫了一聲,踩着拖鞋迎了過來,亮着特別燦爛的笑容,“歡迎啊歡迎。”在別人都沒看到的角落,宋炫沖端正擠眉弄眼的。
端正:“啊?”
端正看不懂宋炫的意思,懵逼地看了看周通,周通也無奈地聳了下肩膀,暗示靜觀其變。
宋炫見狀,壓低了聲音說:“今個兒不太方便了,我一分鐘前剛得知我二舅媽要來。”
“……那怎麼了?”端正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宋炫嘆了口氣,說:“你不知道,女人的戰場啊。”
端正:“……”
周通:“……”
“小炫,你朋友過來玩了?”身後傳來一個端莊的女音,宋炫聞言一挺背,扭了腰轉頭看去,笑得跟朵花一樣燦爛,“是啊,大舅媽,我給你介紹一下。”
“這位是端正吧,你小的時候我見過你,還給你餵過糖,記得嗎?”
端正被點了名后忙主動招呼道:“何姨,好久不見,越來越年輕漂亮了啊!”
說話的是個穿着旗袍的妍麗女人,頭髮盤在腦後,一絲不苟,畫著淡妝,笑起來嘴角抿着,端莊得體。
何麗蓉微笑着說:“快坐,這都這麼多年不見了。”她招呼完端正後看向周通,問宋炫,“這位先生是?”
“周通。”宋炫搶着說,“這是端正朋友,叫過來一塊兒玩的。”
“長得真是一表人才。”何麗蓉看了看周通,滿意地打量了一圈,隨後問道:“有女朋友了嗎?”
周通:“……”
周通笑着搖了搖頭:“還沒有。”
端正聞言,在心裏默默道:雖然沒有女朋友,但是有男朋友了!
何麗蓉聞言來了精神,說:“這麼年輕帥氣的小夥子還沒有女朋友?要不然,我做主,給你介紹幾個女孩,都是一頂一地漂亮能幹。”
“不用了。”周通有些架不住長輩的熱情,“事業未成,還不想談家庭。”
“得兩手抓呀。”何麗蓉搖了搖頭,說,“你怎麼跟小炫一個想法呢?如果有合適的,就得抓緊機會,別等以後,那可就晚了。”
周通忙點頭應是。
就在這時,大門又被推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懷裏頭抱着個孩子,小孩估計才有幾個月大,窩在女人懷裏,乖巧地閉着眼睡覺。
女人進來后就是一副主人的樣子,瞧見屋子裏站着好幾個人,揚着嗓門問道:“這是怎麼了?都在這兒站着,不知道的當罰站呢?姐姐,這是家裏的客人嗎?”
何麗蓉見到來人後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女人,說:“是小炫的客人。”
“哎呦。”女人輕呼一聲,“咱們炫少什麼時候還有能帶到家裏的朋友了?真是稀奇啊。”
宋炫臉色一沉,隱隱有了幾分不悅,曾柔還不依不饒地說:“我可沒別的意思,炫少可別生氣,我呀,是關心炫少,咱們大家都知道,炫少平素比較孤僻,成天生活在我們這一堆女人裏頭,這性格呀……”她笑眯眯地說,“難免有些古怪,正經的男性朋友都沒怎麼有,所以我有些擔心,炫少是不是叫別人騙了。”
端正咬着牙小聲說:“這女人可真討厭。”
周通沒理會曾柔的挖苦,問宋炫:“今天不方便了是嗎?”
“是啊。”宋炫抱歉地說,“讓你白跑一趟,我不知道她要來。”
“曾柔,你說話注意分寸,客人還在!”何麗蓉低喝了一聲,曾柔懷裏的嬰兒動了動,有要哭的跡象,曾柔立馬安撫着嬰兒,說:“寶寶乖,不哭不哭。”
見嬰兒又平靜下來了,曾柔沖何麗蓉說到:“你說話這麼大聲幹什麼?嚇到我寶寶怎麼辦?他最近幾天睡眠一直不好,今天好不容易睡著了,還要被你吵醒。宋家現今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被你嚇出事了可怎麼辦!”
“曾柔……”何麗蓉狠狠地咀嚼着曾柔的名字。
曾柔白了她一眼,說:“吵什麼吵,自己沒本事就怨不得別人。自己的肚子不爭氣懷不上孩子,也留不住啟超的心,你瞪我就好用了?”
“曾柔你不要太過分了!”何麗蓉顫抖着說。
“我過分?”曾柔眉頭一挑,罵道:“你背地裏對我家裏人做的那些事情當我不知道?我弟那筆賭債再怎麼利滾利也不可能到那麼多,你敢說你沒動手腳?還有我爸媽去的醫院,那院長不是你爸的朋友?何麗蓉,我曾柔可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人!”
“你——”何麗蓉瞪着曾柔,氣得氣血上涌,“你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誰幹的事情誰心裏清楚。”曾柔不咸不淡地拋出一句,冷笑道,“背地裏搗鬼,當面就不敢承認了,真是笑話。”
“在鬧什麼!”一聲蒼老的低喝聲打斷了兩個女人的爭吵,曾柔臉色一白,立馬不說話了,她抱着孩子坐在一邊,見小孩醒了就拿玩具逗他開心。
何麗蓉也深吸幾口氣,壓下怒火,抬了抬下巴,讓快要被逼出眼眶的眼淚收了回去,隨後又恢復成平日裏婉約的模樣。
從二樓走下來個鬚髮盡白的老太太,老太太佝僂着身體,拄着拐杖,雖年邁但仍是精神奕奕,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在二樓眾人臉上一掃之後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老太太沉聲說:“我今日請了貴客上門,你們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
曾柔回嘴道:“是她先找茬的。”
何麗蓉:“你——!”
“夠了。”老太太輕輕砸了一下拐杖,說,“都給我安靜!待會兒貴客來了,誰再這樣不懂大體就別怪我不客氣!”
“哎!”曾柔軟軟地回了一句,立刻不吭聲地繼續逗懷裏嬰兒,老太太看了小孩一眼,臉上的冷厲褪去不少。
宋炫引薦道:“外婆,這兩個是我朋友,一個是周通,一個是端正。”
“奶奶好。”兩人一齊向老太太打了招呼。
“嗯。你們好。”老太太的目光在端正跟周通身上掃了一圈,落到周通臉上的時候停留了下,這張臉看着十分眼熟,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誰,可青年給他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錯。但僅限於此,老太太沒再多說什麼,沒把這兩個小輩放在眼裏。
老太太囑咐宋炫:“去玩吧,別去後山。”
“好。”宋炫點了點頭,反正這次主要是看家宅的,去不去後山無所謂。
房門第三次被打開,從門外走進來個熟悉的身影。
韓齊清見到老太太后一作揖,這次是標準的韓家禮節,老太太一看笑逐顏開,拄着拐杖親自到門口去迎接韓齊清:“能勞煩韓家少當家幫忙點穴,真是我們宋家的榮幸啊。”
“老夫人客氣了。”韓齊清謙虛地,“齊清不才,能為老夫人分憂解難才是榮幸。”
老太太眉開眼笑,說:“哪裏的話。今早才下飛機,累了吧?今天就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看穴遷墳也不遲。”
“……”韓齊清頓了頓,下意識地看向站在老太太身後的周通。
這一看,韓齊清就發現周通正看着自己,兩人視線相撞的時候,周通還衝他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想起來今天在電話里對老太太撒的謊,韓齊清臉一紅,說:“沒事沒事,都是小輩應該做的。”
老太太笑得更加歡快,把韓齊清迎入了屋內。
周通問宋炫:“今天是不是看不了後山了?”
“是啊。”宋炫紅着臉為難地說,“我也不知道奶奶做了這個決定,害得你白跑一趟,不過沒準鬧鬼的原因正好是出在家裏頭,也不算白來。”
“這位先生是?”聽了他們對話的何麗蓉越發仔細地打量周通,問宋炫。
宋炫見不小心被何麗蓉把對話聽了去,也不遮掩了,就說:“周通也懂點風水,我請他過來幫忙看看。”
“原來是這樣。”何麗蓉點了點頭,又說,“不過這次是真的白來了,你外婆請來的貴客,是韓氏一門的少當家。韓氏一門你應該聽過,給不少達官貴人都看過風水,當今XX大會堂的佈局還是他們現今當家給看的呢。這位少當家韓齊清可是個厲害的人物。”
宋炫聞言,對周通更加愧疚,他雖然不是道上的人,但也知道,一個生意遇上同行了,還是個比自己厲害的同行時是個什麼感受,他抱歉地看着周通,已經打算好等一下不管周通看沒看出什麼都給周通一筆豐厚的辛苦費,也算是自己一點小小的補償了。
聽何麗蓉說完話后,宋炫再一回神卻發現周通跟端正都不見了。
倆人走到別墅門口,眺望着山脈,端正伸了個懶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說:“屋裏頭空氣太差了,這家裏頭女人可真可怕啊。還是外頭的空氣新鮮,也沒那麼多屁事兒。你看這青山朦朧,白雲悠悠,真是個好地方啊,等以後我老了也要在這種地方買套別墅,頤養天年!”
“知道他們家為什麼女人這麼可怕嗎?”周通聽了端正的話后笑了笑,說,“這裏的風水可不怎麼好。”
“啊?”端正懵懵地看着周通,指了指綿延吐翠的青山,說,“這還不好?地勢開闊,天朗氣清,四象皆是上等啊。”
周通聞言,挑了眉頭看向端正,端正被周通滿是探究的眼神看得心裏發虛,嘿嘿一笑,說:“我就瞎逼逼幾句,周天師您看呢?”
周通笑着說:“哪兒看來的風水經,不是這麼講的。”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一處,指着西邊的山脈,道:“山勢拔地而起,無緩坡做支腳這等砂勢稱青龍無足。”他又指向另一方,說,“東側山脈昂首挺胸,毫不馴服,正是白虎銜屍。乍一眼看去,這裏是龍懷虎抱的藏風聚氣之地,實際上是卻是大凶之地。”
“大大大凶?”端正抖着聲音問道,他想起來之前周通說的話,問道,“那你說這家女人為什麼這麼可怕?”
“白虎銜屍,主婦人掌權,禍及男丁,甚至有絕後之患。”
宋炫:“……”
剛出門尋他們的宋炫正正巧聽全了周通的分析,一張本就白皙的臉蛋被嚇得煞白煞白,那模樣活像一口氣上不來就背過去。
周通見狀,唇角勾起,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宋炫:“……”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送上!么么噠!我還是可以硬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