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天色稍晚些時,謝道傳了荊淼幾句心法口訣,教他如何運氣養息,又要他絕不能偷懶,稱是幾日後自會來檢查他的功課。
謝道從未授徒過,也不知教徒弟應當是什麼樣子的,他少年天縱奇才,師父領入門后,鮮少有阻礙,因而也如他師父教他那樣教徒弟。荊淼自無不應,謝道很快便走了,留他一人呆在紫雲峰上修鍊。
尋常百姓尚知有仙者,得此緣分,雖覺激動,卻不至於如荊淼這般如夢似幻,欣喜難掩。他反覆默念了幾次口訣,待到不覺生澀了,才慢慢修鍊起來,修鍊倒也不像小說里的那麼晦澀跟艱難,只是待他回過來神時已是深夜,正巧見得雲霧重重,孕出淡淡紫氣,艷而不妖,攏於月下,凝於水上,心道這約莫就是峰名的來源了。
他一個人坐着看了會兒月亮,興奮尚未冷卻,但無人分享又覺孤寂,便折返回去,到了他自己的屋裏。
前廳一過就是后亭,后亭出了拱門便是一排住房,謝道要他隨意挑一間,如果不知該如何抉擇,每間屋子一一睡過來也無所謂。
荊淼自然不至於那麼誇張,只挑了件左手最前的屋子,因為唯有這間屋子的景色還算不差。他尋了掃帚畚箕,將整個屋子簡單打掃了下,又用木桶提了清水,找了白布將桌椅床榻擦了一番,見好好一塊白布徹底烏漆墨黑的了,荊淼乾脆丟了。
打掃一事做來枯燥無趣,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荊淼不由鬆了口氣。他這會兒還沒有可以更換的新衣服,便只是簡單用冷水擦洗了下,乖乖坐在床上,被褥潔白如新,荊淼怕弄髒了,就將它疊在床腳,打算明日晒曬太陽。
這會兒月上中天了,荊淼打掃時推了窗戶去味,月光偷跑進來,照得滿堂明亮。荊淼四處看了看,將一張長長的小方桌推到牆邊,把藏在懷裏的那包墳土取出來放在了桌上,他本想給這具身體的生父立個牌位,但現在暫時無能為力,便只祭拜墳土一二。
其實荊淼來到這個世界上還不到一日,他還記得狼口腥臭,還記得那個男人護着他到幾乎緊張的地步,還記得秦樓月的笑容……
他獃獃坐了一會兒,胸口卻又隱隱痛了起來,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來,急忙屏息靜氣,坐回床榻之上打坐養息起來。
等心口痛楚緩解了,荊淼就着姿勢倒了下去,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睛在眼皮子底下轉了轉,終是沒能入夢。
這一日實在過得過於多彩了,荊淼翻過身想了想,慢慢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他於現代雖算不上事業有成,但好歹也算生活穩定,忽然就來到這麼一個陸離光怪的世界,還險些葬身狼腹。尤其是這具身體恐怕還患有心疾,倒不說樣貌身材,怎麼講好歹他自己也是健健康康的……
不過……
荊淼微微嘆了口氣,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自己原來那具身體恐怕已經不成樣子了,畢竟當時那場車禍實在太過慘烈了。
他打小沒有父母,跟爺爺奶奶一塊兒長大,但兩位老人家只努力看着他成年後沒有多久就離世了。荊淼之後半工半讀,上完大學,倒對人世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留戀與追求,偶爾遺憾的,大概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不知為何,現在換了另一個世界,反而卻又懷念起地球來了。
荊淼翻來覆去過了好一會兒,強迫自己睡了下去。
第二天天沒亮,荊淼就起來了,他昨夜沒有關窗,今天一起身,就看見窗外灰濛濛的,顯然時辰還早,便盤坐起來練氣。今日胸口沒有再悶痛,荊淼舒緩了些,打坐完之後便打算四下看看紫雲峰是個什麼模樣。
“天朗兮氣清,三光兮洞明。玄雲映紫蓋,玉寶生五芝……”
不待荊淼走出多遠,風中有人哼着歌,於晨霧之中行來,對方雙目朗朗,倒比荊淼這個凡胎肉眼看得清楚太多。
“小淼!”
秦樓月甜潤的嗓音自遠處響起,荊淼本一無所覺,聽見呼喚便轉過頭去,見秦樓月一臉笑意,不由也面露喜色,問道:“秦姐姐,你怎麼來了?你來看我嗎?我一切都好。”
“我今日替了一個外門弟子的活,替你來送這月的物資。”秦樓月微微笑道,“咱們進去聊吧。”
荊淼自也沒有別話,只與秦樓月一起進了屋,秦樓月幫他打理了一二,換下了那些陳舊的蔬果與調料,與他說道:“其實我與謝師伯並不相熟,但我師尊說,他為人生性寡淡,又是第一次收徒,恐對你有照顧不及之處,你若有什麼不明,儘管來百花峰找我便是,我就住在鄰近,師伯不喜他人長時間逗留在峰上,我也不能停留很久,總之你要記得常來找我玩啊。”
“小淼會的。”荊淼頷首道。
秦樓月不敢久待,只是又叮囑了荊淼兩句,便離開了。
這一月的物資里還有幾套衣服,以荊淼的身形裁量,不大不小,雖不算十分合身,卻也差不到哪裏去。荊淼便去拿了木桶打水來燒,然而他實在太過年幼了,一桶滿滿的水桶被他雙手抓着仍是不穩,跌跌撞撞晃了許久,桶中清水幾乎都灑出去了大半。
荊淼如此來回奔波了一整日,終於得以燒上水好好洗個澡。
他這一日整合下來,便是什麼都沒有做了,好在如今有了盼頭,並不以為意,只想着身體孱弱,以後如何能學得好法術劍道,便也一日日咬牙挺了下來。心疾偶爾也有發作,但吐納之後總是好上許多,然而頑疾難以根除,荊淼有時也覺應當與謝道提一提。
不過他與謝道總是聚少離多,若謝道偶然出現,問清楚修道上的疑惑不解已然耗去荊淼所有的時間,心疾一事便時常被拋諸腦後,因此擱置了下來。
這些時日裏,荊淼也慢慢學會自己打水燒飯,柴火倒是不勞他忙活,每月送來的柴火都用不完,他活得也越發像是這個塵世間的人,而不是一個外來的與此地毫無關聯的某某某。
除去日常修行與吃住,他偶爾也會出門去見見秦樓月與風靜聆,最後不知為何,反倒與段春浮關係好了起來。
山中不知歲月,他雖時常覺得寂寞,卻並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