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谷深深路新生
聽如此說,惜紜幽深的眸中暗淡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光彩。
她走上前去,鳳眸瞧了一眼那湛藍的天空便再也移不開眼。
那無窮的天際中,好像有一股力量牽引着,不想放開她。惜紜單薄的身影站在屋前,風吹起了那已髒亂的粗布衣裳,竟會有一種“仙風”的錯覺。
惜紜目光微閃,凝視此地。覺得這正是母親的意思,腦中,心中自有了一番計較。
千迴百轉難等閑,柳暗花明又一村。於是身鞠一躬,道:“願陪伴在您左右,不知可否?”
那婆子眼眸微微轉動,似是在研究此話的可行,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此時的她腦中已是百轉千回,應有很多話想要說出口,可話到嘴邊確是另一番景緻,那些涓涓細語被生硬的卡在了唇邊,發不出任何聲響,只有那些“哼哼”聲受命與她,發泄着似有似無的脾氣。可事已至此,也便只能作罷。
“我姓路名添堯,以後你便叫念謠,單名紜,可好?”說罷,拾起一支樹枝,地上不過一刻就有字“畫”了出來,龍飛鳳舞。惜紜等了好久終聽得了一絲聲響,不顧禮儀之說,抬起頭來,注視眼前這位神秘的老者。
只見一根樹枝指着地面,按添堯婆婆所指惜紜看地上去了。那字氣勢頗大,力道頗深,一筆一畫大家之范顯現非常,便是書法家也會自愧不如,羞愧而去。
在如此荒涼之地,住着這般高人,這是為何,如果對自己不利該怎麼辦?惜紜陷入了思考之中。
話說那名起來,此名意韻頗深,亦有些涵養。念念為遙,謠淡,雲生。銘記心中刻骨深,凝馹印沖歌自吟,凝凝名,難得已矣!紜又是雲,雲几絲紜。
惜紜,也是念謠答應了一聲,又道:“不知此為何地?”
陸婆婆深的眼眸往草屋看去:“浩瀚無垠都乃天朝領土,這不過是大盛方寸之地而已矣。若偏要給一名,變叫蕪靈,可好?”
惜紜深地吸了口氣,嚶嚶細語從唇邊流出,滋潤人心脾:“我看這山脈連連,如龍遨遊,若叫龍谷,好似更有靈氣些!”凝神聽之,惜紜話中暗藏大家之范。
或許,正是種氣定神閑之態使得眾人心悅誠服,死心踏地,克重重之苦難,走路路之不同;又或許,也正是因者這態度,走上這條不歸路。便是之後經過歷練的她,想起來也是唏噓不已。
話說完后,惜紜的頭低了下去,心中暗叫不好,這話說出口,豈非駁了人家那片心意!便是有千萬原由又怎奈何之!
那路添堯卻置若罔聞,只娓娓道:“即使心中滿腹謗議,也切不可說出,可聽清楚?”
惜紜覺有刺骨寒風映着那話迎面吹來,久久不去,道了聲:“好”字,準備恭聽教誨。
豈知那罵聲根本未到耳邊,惜紜覺頭腦沉沉便昏死過去了,這病就是那蠱¬¬——鉬容(在第一章中提到過)引起的,此蠱雖為蠱,卻不似蠱般蠶食人。
鉬容真正讓人顧忌的不是大盛六大蠱毒之首,而是它出其不意的解毒和用毒。
解毒,需有人愛上中了蠱毒之後的病着,心心相惜,真心實意,方可用藥慢慢解之,葯中有一位便是——深愛人,真誠淚。如若沒有人、心相契合,就算是有解藥也是沒用。
用毒者也需是親近之人,愛之深方能用蠱,使之盡其用。若非如此,蠱形同虛設,如同沒用。
而此蠱還讓人忌憚的是它蠶食人的心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旦沒了佼佼容貌,有些
人便會變成空架子,抵擋不住閑言碎語,自盡之人皆有;也即便是能受過去,心智也難免有所損傷,最後形如枯槁。
即便如此也還是有人解了此蠱,可畢竟少之又少。鉬容逐漸成了六蠱之首。人聞之,臉大變,不語。
用此名,不過應着了毀人甚深的理由才如是說。
添堯婆婆略微側首,拄着拐杖看到了暈倒在地的惜紜,心跳停了一拍。不顧年邁的身體立即上前把脈,久久不語。
“命中注定啊……”她嘆道——
惜紜再次醒來時天色已昏暗,她站起身來,心口疼痛不已。她知:儘管自己偽裝得再好也很難逃過自己的那雙眼角。
站在門口,眼角的淚隨風而去。淚乾,痕依在。
夕陽西下,紅光滿天,雲端映陽,飄飄而飛;紫縈樹下,觥籌交錯,樹枝幹頭,裊裊煙散。
長勢奇高的松樹,密密麻麻地立在兩邊,露出了一段長長的石卵路。山間煙霧迷茫,時不時吹過一陣涼風,佛在人身上。
唯美畫,人傷心;道不清,說不明。心自知,口難開。
遙望四周,見添堯婆婆獨坐在湖邊,惜紜小跑過去。待到近處才慢慢停了下來,汗已濕透羅裳。慢步走近,不知自己額上,掛滿汗水;而臉上,掛滿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添堯見惜紜滿頭大汗,心中那片芳草地柔軟下來。拿出隨身帶着的方巾,慈愛地替惜紜擦汗。豈料惜紜在碰到那絲絹時不自覺退了一步。
那滿是皺紋的手停在空中,手的主人進退兩難,神情像受傷的小野獸。
風吹起一池碧水,二人似有默契般對此事閉口不提,只一笑便過去了。
天黑,蟲鳴,斷斷續續的知了聲混雜着添堯婆婆的“明天開始學習吧!回去吧!”回蕩在谷中。
深谷中,一束微弱的光從茅屋中發出,襯得這天愈黑,地愈涼。屋子裏,祖孫二人同席而塌,溫馨氣息流轉。相識不過一天余爾,似曾相識之感浸滿心田,溫暖人心,惜紜才不覺苦悶。
第二天
添堯婆婆口微張:“從今天起我會教你畢生之所學,等你真正學藝精湛時,你要做何事我不會攔你。但此前提時,你之所學要勝於我,你可聽得清楚?”
“今天所教乃是入門典籍《武藝中書法》”惜紜聽得,點頭稱“是”。
武藝是以鍛煉身體和自衛的一種獨特方法,門派繁多,技法各異。書法,是書寫的藝術,有筆法、字法、章法。書體繁多,有真(正)、草、隸、篆,真體又有歐、柳、顏、趙,蘇、黃、米、蔡等。
武術中的劍術和書法中的行草,有着相同及骨勢,以此來說明劍術與書法有着密切的關係,習練劍術和書寫行草,可互相溝通,互相補充,共同進步,既利於這兩門技藝的發展,也有利於習練者身心健康。
劍術“精氣神”
劍是武術中短兵器的一種,系由古兵器演化而來。《釋名•釋兵》中說:“劍,檢也。”劍是一種防範非常的衛體武器。武術諺語有“刀如猛虎,劍如飛風”,“刀似下山猛虎,劍如翻海蛟龍”。劍術特點是靈活、敏捷、瀟洒、飄逸,氣勢連貫,演練起來變化多端,劍神合一,一氣呵成。步法輕快,腰似蛇行。劍法主要有點、崩、刺、撩、掛、劈、雲、抹等。劍術套路有多種,根據不同拳種而定。比賽中的劍術,有規定“騰空跳躍”“立劈橫抹”“點刺撩崩”“勾掛纏雲”等動作。其快捷兇猛,剛柔相濟,瀟洒大方,給人以美的享受。
建德帝時期是大盛王朝劍術發展的黃金時代,鋼鐵劍以全新面貌取代了青銅劍,並已成型,隨着劍的鑄造技術和制型的改革,其使用方法也日趨完善。至今劍的種類和名稱頗多,但其整體均由劍身和劍柄組成,其中劍身包括劍尖、劍刃、劍脊;劍柄包括護手、劍首。而且劍首大都繫上劍穗。除劍擊格鬥外,還出現了整套動作組成的“舞劍”。建德二十二年有《劍道三十八篇》,對以前使劍之法進行了系統的總結闡述,至今已形成系列的整套劍術有崑崙劍、青萍劍、蟠龍劍、純陽劍、太極劍、八卦劍、形意劍、雙手劍、螳螂劍和龍鳳雙劍、水魯雙劍等等。
演練太極劍有如行雲流水,始終處於連綿運動中。其動作銜接緊密,勁斷意不斷,勢斷意相連,如春蠶吐絲連綿不斷。其柔中藏剛,內有虛實、動靜、開合、屈伸等諸多矛盾。這些矛盾是對立統一的,又是相互轉化的。又如八卦劍內容豐富,舒展大方,腳踏八方,步走九宮,行如游龍穿梭,連綿不斷,身械齊動,如白蛇吐信,青龍探爪,出神入化。有如急風閃電,擰旋滾轉,一身是圓。劍隨身動,身帶劍行,青雲平浮。
行草“骨筋韻”
行書是書法不可缺的一種,乃書法學習的難點,也是古今眾多書法家所追求的,具有很高的欣賞價值。行草是介於真書、草書之間的書體,事實上早已存在。真書與草書其實沒有明確的概念,故行書也無從談起,章草(隸草)逐漸成熟並被規範后,行書才顯示出來,但得到承認還是較晚的事。行書對隸書演化為楷書起着促進作用,而楷書地位確立后,行書、草書則成為一種為人們所喜愛而富有極強藝術魅力的書體。
行草書是靠用筆墨“點畫”構成。運筆必有“筆勢”,點畫有“起止轉折”,筆勢亦須“起承轉合”,靈活轉換,變化無常,深有“骨勢”。每一種用筆都是多變的。實際上,同一種用筆往往因書體、字體、章法和書家風格習慣不同而有所不同(略同武術中太極劍和八卦劍一樣);下筆之際,明於審時度勢,隨機應變,使筆鋒下的點畫形態隨之適應結字和章法的需要而變化,做到“翰不虛動,下必有由。一畫之間,多起伏於峰抄;一點之內,殊衄挫於毫藝”(孫過庭《書譜》)。只有這樣,用筆才能生動活潑。
劍術動作是由點、刺、劈、雲等攻防動作組成的各種劍法,劍法又配合手、眼、身法、步組成劍術組合,又由各種劍術組合組成完整的套路。視同於行草書法中的點、橫、撇、捺等筆法,從而組成字法,又有數個字的連帶或筆斷意連等組成章法。無論是劍法、筆法或是整套劍路和整篇章法都有“骨勢”,這就是它們的相同點。“骨”即內含,如武術中的“精氣神”,也視同於書法中的“骨架”或“神韻”。勢即外形,如劍術中的劍體和書法中的書體,包括:劍法、組合和套路;行草的筆法、字法和章法。
欣賞一個劍術套路,要從起勢到收勢,看它全套動作是否合理到位,不但要看勢,還要看骨,如同整篇書法的章法是否合理,不但外形(勢)好,內涵(骨)、神韻更為重要。劍術中有“點、撩、劈、刺”等,書法中有“橫、豎、撇、捺”等;劍術中有展縮,書法中有開合;劍術有一氣呵成,書法有一揮而就;劍術中有“犀牛望月”“燕勢平衡”,書法中有“斜而不倒,凌涯獨立”;劍術有“騰空”,書法有“飛動”;劍術中要體現“精氣神”,有劍與“手、眼、身法、步”的緊密協調配合默契,書法中有“含而不露”“有藏有露”,“內含神韻,內外合一”,“有方有圓,時隱時現”,上下左右,協調順達。
劍術的“虛、實”,俯拾可得,“虛”就是偽裝、隱蔽。隱蔽自己的真實出擊的劍法,如“近而示之遠,攻而示之防”等,這是一種以假亂真、迷惑對方的謀略。“實”就是明火執仗的實打實着。《草廬經略•卷六•虛實》:“實而示之以虛,以我之實,擊彼之虛,如破竹壓卵。”比如劈劍本是自己的強項,卻偽裝虛弱,麻痹對方,達到出奇制勝的目的。在劍術中“緩與急”“輕與重”“輕撩與重劈”“退步與進步”“防與攻”“虛與實”等,要靈活運用、有機配合。如在整套劍術中,有時“行走如雲”以配合雲劍、抹劍;有時急跑猛跳,以配合崩劍、刺劍。還有定勢,如“金雞獨立”“犀牛望月”。全套運用到場地四周,動作協調合理,體力分配均勻,使得見此套劍如見整篇行草書一樣。虛與實是一對對立統一的矛盾。對立,僅是它們矛盾關係的一種形態。它們是相互對立、相互包容的不可分割的關係。這些關係在劍術和行草中,比比皆是。劍術與行草書就是“竅幽極渺,汪洋姿肆。”
行草書法也有“虛實”,在結字、章法中不斷地表現出來。如用筆上的“輕與重”“緩與急”“藏鋒與露鋒”,結字上的“疏密”“爭讓”“白黑”“次主”“短長”“小大”,而章法方面利用字距行距的“疏密”、重心的“斜正”,黑色的“枯潤”“淡濃”,以及落款用印的尺寸、位置,均須適宜恰當等等。拿用筆說,筆不實就欠沉着;筆不虛又欠圓活。只用實筆,行貌笨滯;全用虛筆,近似油滑。在變化中應當求和諧,有韻律,有規則,才不雜亂。請看米芾行草,點畫用筆較重,筆力沉勁,毫不漂浮,非點畫處偶相引連,用筆偏輕,一片虛靈。他那一行一字的重心線,左右擺動,跌宕起伏,卻整體仍維持平衡,這就是他的風格,如同在醉劍中,翩躚起伏,上下左右搖晃,看似失去平衡卻又保持平衡;似醉非醉,但卻醉態百出,暗藏殺機,待得勢即閃電般地出擊,給人以驚心動魄、美的享受。用氣略同
凡習練內家拳者,均重內功。以內功為基本功,亦稱築基功。書法的筆力和神韻也可以說與氣有着直接關係,練習書法,除腕部有力外更主要的是寫字與氣配合,寫出的字才能入木三分。書寫者的底氣不足,字也不會雄健有力。書法家年積月累的寫字如有意配合運氣書寫,久而久之則內功基礎自然堅實深厚。
劍術在行劍中均要氣沉丹田。攻防用力時,則用鼻哼氣;起跳時要提氣使氣上走,這樣才能跳得高;落地時,氣要上浮,才能做到輕如鴻毛;震腳時,氣要下沉,做到重如鋼鐵。氣與劍要配合協調,才能做到靈活多變,虛實分明,柔軟如水,強硬如鋼,綿里藏針,剛中有柔,颯爽優美,變化無窮。
書法用氣也很重要。排除雜念,氣沉丹田。行筆要均,力達筆尖。筆鋒轉換要閉氣。筆鋒上提時,氣上行。按筆要沉氣,收筆要放氣。我們經常看到一些有造詣的書法家寫字時或寫很重要一筆時閉住氣息,舌舔上牙,待字寫完后出一口氣,也就是將廢氣放出。書法中的用氣繁多,幾年或幾十年的用筆運氣練字對身體健康好處莫大,無數優秀的書法家大都是長命的老壽星。
劍術與行草中的用氣基本上是一樣的。氣同劍與筆的行動同時運轉,有提氣、閉氣、沉氣、出氣、運氣。一位好的武術家或書法家能將氣運至劍尖或筆鋒,能使手中的劍或筆運用得靈活多變,沉穩有力。
聽完過後,惜紜不得不稱這武術與書法有異曲同工之妙,而這與今之主題也相符合,將書法孕育在武術之中,書劍合一,兩相契合,達成高峰。
在稱讚的同時,惜紜也微感疑惑:這常人說話多時也會有些氣喘,這講了半天課的婆婆為何還精神抖擻,氣定神閑。且今天她發現這藏書頗多,如若是個人怎麼搬到此地,這深深龍谷中有着太多可疑之處,不得不讓人深思。
不過這也不妨礙惜紜學習,總而歸之,惜紜已不再是那個在崖山上孱弱的她了,這是一個重生的她。堅毅如她,強者如斯,不會在讓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