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風雲涌動(八)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纖塵也呆愣住,她並沒有料到冥承厲會這樣做。讓人將其抬出去好好安葬,纖塵陷入了沉思。
冥承厲口中的父皇是如此陌生,她見過的父皇會溫柔的抱着她,對着她笑,會原諒宮人偶爾犯的一些小錯誤。雖然有時候會大吼大叫,可是從來不會這樣殘忍的對待一個女子,而冥承厲口中的父皇殘忍暴戾,不近人情。
最為恐怖的是纖塵竟然覺得冥承厲口中的父皇才是真實的父皇,那個疼寵自己的父皇只是個假象!纖塵感覺自己陷入了魔障,眼前一時是父皇溫柔的神情,一時又是他冷漠如冰的樣子。頭痛欲裂,纖塵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手指狠狠拽着自己的頭髮,想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藍未書看見纖塵這個模樣,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自己一把抓過纖塵的手腕,雙眸緊緊絞着纖塵,譏諷道:“盛纖塵,如此脆弱,你還妄想當什麼女帝,依我看,不如早早回京都,趁着你還是公主,趕緊擇個良婿嫁人吧!”
纖塵抬起頭,雙眸隱隱泛着紅,“你又知道什麼?!”
“是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過是怯懦,內心不夠強大的人怎麼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不過是冥承厲說了一些皇上的另外一副模樣,你便如此不堪一擊!我當初真是選錯了人!”藍未書的語氣並不激烈,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溫言細語,但纖塵就是感覺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在一寸寸割着她的皮膚。
纖塵緘默,藍未書說的不錯,自己就是怯懦,就是害怕到時候會看見另一個模樣的父皇,剛剛才暗自發誓要還百姓一個盛世,可如今又怯懦了。貝齒緊咬着下唇,使得原本淡色的唇變得嫣紅。
三日後,還是在邊境的這片營地上,一場戰爭終於打響。纖塵持了三炷香,對着東方遙遙三拜,然後將香插在了地上。手指撫摸過這片土地,五指猛地收緊,關節泛白,可見力道之大。直起身子,金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着光芒,不由得有些灼眼。寧戰!
大軍傾巢而出,與北**隊在漠河相對峙着,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人群開始混亂,各個士兵開始鬥毆,場面之亂,毫無章法可言。寧戰原本的部署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努力指揮着手下的士兵,卻無一人聽他的號令。
這是寧戰行軍作戰十年來,第一次見到這般打法,根本就是鄉野之間的地痞流氓似的打架鬥毆!寧戰黑色的眸子從遠處望來,纖塵感受到他的目光,勾唇一笑。
轟!什麼東西在腦中炸開,寧戰只覺得世界驟然安靜,他只看得見那一抹金色的身影,帶着血,眼神桀驁不馴,看向他的目光中全是……蔑視!
手中的銀槍出鞘,帶着獵獵風聲,向纖塵攻來。纖塵不躲不避,拿起手中的劍,格手一擋,接住了寧戰的銀槍。紅色的長纓在風中飛舞,長纓擋住了寧戰的視線,看不清纖塵的神色。纖塵趁機發難,手中的劍化作一道流光,直逼寧戰的心臟!
寧戰來不及收回銀槍來阻擋,只好仰面愈躲過這一劍,纖塵看出了他的意圖,手中一個用力,劍在空中來了一個大轉彎,從另一個刁鑽的方向刺去。寧戰從馬背上掉落下來,纖塵藉機而上,一連串的斬殺,寧戰狼狽的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終於躲過。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從腰間摸出了一把佩劍,足尖輕點,身子騰空而起,纖塵右掌拍在馬背上,一個漂亮的翻身,穩穩立於空中,劍指寧戰,眉間儘是戾氣!
“你是何人?”寧戰看着纖塵,冷聲問道。
“死人不必知道我的名字。”纖塵的口氣狂妄,帶着睥睨天下的霸氣。劍花輕挽,身形快速移動,“山河永寂!”周圍突然狂風大作,纖塵的身影在空中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不過片刻,已有八道身影同時向寧戰攻去!
寧戰大駭,一刻不敢放鬆,提劍而起,“橫掃千軍。”劍光從一條線變成一面銀白色的屏障,向四周的纖塵而去。
“嘭!”空氣受到擠壓發出爆裂聲,下方廝殺的士兵個個變成了齏粉,隨風消散。兩人的身影同時後退,最終是寧戰堅持不住,一抹鮮血溢出嘴角,滴落在他銀色的鎧甲上。纖塵表面上看起來還好,可此時她不敢妄動,一動自己全身的血液只怕會逆流,只能撐着劍站在那裏。寧戰眸里的光越來越亮,從來沒有人能夠在自己這招“橫掃千軍”下活着,後來竟然連值得他出這招的人都沒有了。今日這個金色盔甲的少年不僅逼自己使出了這招,還完好無損的站立在那裏,這怎麼能不讓他興奮,不讓他激動!
於是再一次開口:“你的劍術很好,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藍未書。”纖塵當然看見了寧戰眼底涌動的興奮,直覺並不想這人知道她的身份,只好報了藍未書的名字。
“傳說蘭蘇公子醫術無雙,沒想到這劍術也是無雙!所謂英雄惜英雄,寧戰欲結交藍公子,不知藍公子可否給個面子?”
纖塵氣結,奇葩年年有,這幾年特別多!身為一個敵國將軍,竟然還提出要和敵人結交!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成為不敗神話的!紅唇輕啟:“面子從來都不是別人給的!”纖塵勉力提劍,天下劍法,唯快不破!
瞳孔微收,纖塵人劍合一,以常人不可思議的速度奔向寧戰!寧戰不疾不徐,“叮!”一劍擋住纖塵的劍,纖塵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大腦混沌得厲害,眼前的景色也開始模糊。寧戰也好不到哪兒去,剛才本來就傷得重,此番接這一劍看起來輕鬆,實際上耗損極其嚴重,不得已飛身上馬,離開了這裏。
纖塵欲追,可還未跨出一步,整個人就仰躺在了地面上,天地都在旋轉,閉上眼的最後一幕是雲長安的身影。
痛!全身的筋骨像是被拆了重裝的一樣,僵硬得不像自己的。陷入昏迷前的一刻,她好像看見長安了。
此時正好有人掀開帘子進了來,纖塵努力望去,是奉命前去嶺南的十三,正端着一碗葯,苦澀的味道瞬間瀰漫了整個營帳。纖塵皺眉,發現只有十三一個人,不由問道:“藍未書呢?”
十三將纖塵扶起來靠在床頭,將葯碗遞給纖塵,纖塵仰脖咽下,些許葯汁從嘴角流出,滴落在錦被之上,留下淺褐色的痕迹。十三接過空碗,這才回答:“主子正在清點傷亡人數。”然後打算抬步離開。
纖塵叫住了他,“十三!”十三回頭,纖塵支支吾吾的問:“你有沒有見到安安?”十三的眸中劃過一絲疑惑,倏而明朗,“他此時不應該在落雪國嗎?公主殿下怎會這般問?”
纖塵眼底微弱的光亮徹底熄滅,看了一眼十三:“嗯,你下去吧。”十三複又抬步離開。纖塵閉了閉眼,忍不住懊惱,自己怎就這般問了出來,明知道安安此時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營帳外面是士兵來回巡邏時走動的聲音,纖塵離床出去,果然看見不遠處的藍未書正在和一個小兵說著什麼。見得他出來,藍未書才慢悠悠的走過來,上下打量纖塵。
“看樣子你身體恢復得還不錯,至少還沒有廢掉,還能下床走動。”語氣里夾雜着淡淡的諷刺。
“有你這個醫術無雙的蘭蘇公子在,我怎麼可能會有事?”纖塵不用藍未書多說也知道自己的傷勢有多重,看着藍未書還有些泛白的臉色,纖塵不由得有些愧疚,說話的語氣也比以往溫柔了許多。
藍未書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密函遞給纖塵:“皇上降旨,在新任將軍沒到來之前,讓我們不得回京。”纖塵隨意掃了一眼,就用火摺子點燃,看着火舌一點點吞沒密函,在要燒到手的時候,扔在了地上。
微風拂過纖塵和藍未書的髮絲,三千青絲在空中相互纏繞,不罷不休。
大黎,京都。
妃雪閣內依然歌舞昇平,皇上現在已經開始上早朝了,不過只要一有空就會來妃雪閣坐坐。雪兒將皇上伺候入睡了之後,就來到了密室。密室里一人面若冠玉,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上面綉着大朵大朵的曼陀羅花,看起來清麗又妖邪。
“雪兒見過主上。”雪兒看着面前的人,俯身下拜,不敢多看那人的臉一眼。
“起來吧,事情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盛纖塵估計也要回京了,得趕在她回來之前動手。”那人開口說道,嗓音華麗磁性。
“嗯,一切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動手。”雪兒沉聲說道,聲音帶着少見的幹練。
“嗯,沒什麼事情就退下吧。”
踢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密室里突然出現另一個黑衣人,“主上,你覺得雪兒可信嗎?”
“冷,你越矩了。”冷趕緊跪下,額上滲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