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勝卻千言萬語
?凌晨三點多,白薛迦打着哈欠起來。
拍戲確實比他想像的累得多,比如最後這一點鏡頭,貴樹和明裡看日出,所以必須在黎明之前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否則最好的鏡頭錯過了,那就得等第二天了。
劇組其他人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精神抖擻地將設備往車上搬。為避免打擾到賓館的其他客人,劇組的動靜很小,都在低聲說話。
白薛迦跟其他人打過招呼,看到新垣綾瀨從賓館出來,不禁納悶地問她:“不是沒你的戲份了嗎?”
新垣綾瀨不爽地說道:“沒我的戲份我就不能去看看嗎?”她移開目光,頓了頓,又道:“西野司前輩那麼厲害,難得有這樣的機會,當然要好好跟西野司前輩學習一下。”
話音剛落,聽見西野司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學習什麼?”
西野司穿着明裡的那身衣服:下身是淡青色的裙子,上身穿着白色的薄衫,薄衫外邊還穿着櫻色的針織開衫。
就算是四季如春的崖州,凌晨的氣溫也不是那麼友好,西野司在外邊還套着一個大衣。
新垣綾瀨轉過身,看到西野司走過來,她沒想到竟然會被西野司聽到這番話,頓時顯得窘迫。
“她覺得你很厲害,想要跟你學習學習。”白薛迦道。
“西野司前輩。”新垣綾瀨臉色發紅,局促地打招呼,順便用力戳了下白薛迦。
西野司看到了新垣綾瀨的小動作,不禁莞爾一笑,三人閑聊幾句,劇組準備妥當,上車趕往拍攝地點。
拍攝地點在縣郊,一個小山丘,之前白薛迦和新垣綾瀨的一部分戲就在這裏。
同樣的地點,可是新垣綾瀨變成了西野司,花苗也變成明裡。就算是貴樹,也是不一樣的貴樹。
這個鏡頭不是現實,而是一個幻想,一個既是貴樹也是花苗所看到的幻想。
花苗知道,貴樹的眼中沒有自己,他眼中所注視着的是遙遠的另一個人,花苗不認識明裡,所以這個幻想中明裡的身影是隱藏在陰影里,朦朧而模糊。
不過貴樹知道他所看的是誰,沉浸在過去的貴樹,看到幻想中的明裡,他的眼神,他的笑容,是跟看花苗時,完全不同的。
天地交接的盡頭,泛起一絲魚肚白。
白薛迦和西野司脫掉了外套,走上小山丘就為。
白薛迦上身就穿着一個短袖,冷風呼呼的打在身上,從短袖的袖口、領口往進灌,白薛迦心中直哆嗦。西野司比他好一點,雖然很薄,但是好歹是兩層,不過她卻是一個女孩子。西野司表情非常自然,對此熟若無睹,白薛迦心想,真不愧是從日本省走出來的女人,點滿了抗寒天賦。
白薛迦忽然覺得自己愧對在日本生活了這些年,他在心中努力催眠自己:你很熱,你很熱,你很熱!
很快……他感覺更冷了。
鏡頭在側面對準了山丘上的白薛迦和西野司。
白薛迦站着,雙手插在兜里,西野司坐在白薛迦的旁邊,蜷着腿,雙手抱着膝蓋。兩人都注視着天邊即將升起的太陽。
第一縷陽光,射在了白薛迦的臉上,側面,只看到白薛迦微微上揚的嘴角。
身旁,西野司還籠罩在陰影。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鏡頭,同樣是兩個人,甚至相距的距離也是一樣的。可是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之前貴樹和花苗坐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很近,卻有種微妙的距離感,可是現在貴樹和明裡坐在一起的時候,明明並沒有挨着,可是兩人卻彷彿緊緊相依。
西野司站了起來,彷彿從虛幻中走進現實,溫暖的朝陽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臉龐。
西野司和白薛迦同時轉頭,四目相對,無言,會心一笑。
“完美!”
新海誠情不自禁地喊道。
白薛迦的氣場很強——至少在貴樹這個人的氣場上,而西野司的氣場同樣很強。否則的話,新海誠也不可能找上西野司。
明裡的戲份很少,雖然作為女主,可是她的戲份比花苗還要少。可是她卻是貫穿全片的非常重要的角色,就算她沒有出場,但是也要處處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想要駕馭明裡這個角色,沒有一定的實力可做不到。
白薛迦曾經問新海誠為什麼會選擇他,新海誠沒有回答——符合他心目中貴樹的選擇,確實還有不少男演員,可是奈何他的錢全部用來請西野司了,實在沒錢來請其他人了。
答應老師去母校當藝考考官,他自己也存着另外一層小心思:那就是想去碰碰運氣。
他的運氣很好,還真讓他找到了一個——在飛機上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是一個導演,就憑白薛迦那拙略的沒有誠意的演技,怎麼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他看出來那所謂的“女朋友”是說謊,可是另一邊呢?
新海誠看人,只看眼神,他看到了他想要的貴樹:溫柔的距離感。
不過當時沉浸在了把白薛迦跟貴樹的對比中,忘記跟白薛迦要聯繫方式了,等下機之後,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新海誠的運氣非常好,就在他以為錯過了一個好人選的時候,卻在藝考考場又碰到了!
而且白薛迦還不是來報考的,只是因為不小心撿到了一個準考證,然後又不小心的被學校一個老師當做考生給拉了進來。
他很感激丟失准考證的那個學生,如果不是她,說不定他就又要錯過白薛迦了。他很感激那個馬虎的老師,他只要認真一點,他又要錯過白薛迦了。他很感激白薛迦,誰讓你這麼手賤呢?畢竟,除過白薛迦外和清潔工之外,恐怕不會有人注意地上一張小紙片,並且將其打開來看。
新海誠覺得自己的運氣簡直太好了,白薛迦的潛力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或許他應該立即去買個彩票吧,如果中了一等獎,那下一部電影的經費就有了。
跟這樣氣場很強的人搭戲,要不存在感完全被剝奪,對手戲變成了別人的獨角戲,要不就像新垣綾瀨那樣,化作別人節奏的一部分。
原本新海誠的計劃,是讓西野司引導白薛迦,可是白薛迦就跟吃了金坷垃一樣,進化了。或許從他邀請白薛迦的那一刻起,一切的發展就已經超出了他的劇本。
倘若是兩個氣場同樣很強的人,必定會出現碰撞。碰出火花,可以相輔相成,共同更上一層樓。可是也有可能一方被碰的粉身碎骨。
兩人不論是誰,新海誠都不希望被壓制。因為那樣勢必會導致營造的氣氛出現瑕疵,可是,對於演員來說,碰見這樣的情況又很難控制,能達到這種程度的,本身就擁有對表演的熱愛與執着,就如同吃貨看到了美食一樣。
倘若對他們說“你別這麼演”。
那會把靈氣消磨掉,新海誠很注重氣氛,台詞很少,有大量的角色面部特寫,沒有了靈氣,那就根本達不到他要的效果。
演戲要走心,不走心,不管演什麼都只有三分像。
別人或許覺得三分就足夠了,新海誠最低的要求也是5分。若是5分都達不到,那也就失去了角色的神韻。
新海誠還是第一次為演員的演技太好了而感到發愁,他比較擔心白薛迦,畢竟西野司經驗豐富,不論發生什麼樣的狀況,西野司都有自己的調節方式。而這部電影才是白薛迦的第一次表演,他是一個完全不懂怎麼演戲的人,第一次就是如此高難度,如同盲人爬山,摸摸索索的前進着,或許一腳踩空,那掉下去的就是懸崖。
說“action”的時候,新海誠比白薛迦自己還緊張,手心裏都捏着一把汗。
當拍攝開始,新海誠發覺他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應該說是朝着一個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方向奔騰而去。
白薛迦和西野司都擁有很強的氣場,可是並沒有出現碰撞。就好像兩條河,白薛迦沉,西野司柔,但是都朝着一個方向,共同匯聚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將周圍的所有人都淹沒。
自始至終,兩個人,一句台詞都沒有。
白薛迦站着,西野司坐着。
中間間隔了十厘米左右的距離。
說親密也不親密,說疏離也不疏離。
兩人看着同一個方向,在那裏,天地交際之處,鮮紅的太陽緩緩從地平線爬起。
西野司站起來,跟白薛迦站在了同一片陽光下,兩人同時轉頭,相視一笑。
兩人的氣息以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感覺,完美的相互交融在了一起。
雖是無言,卻勝卻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