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落江湖
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能去哪裏。
從水裏爬出來以後,薛影就在街上流蕩,薛影那時候亦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五六歲的他什麼都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有個哥哥,姐姐,弟弟,還有一個慈愛的母親,嚴厲的父親,可是卻連模樣都記不清了。
餓的時候,他會去飯館的後院要些人家的剩飯剩菜吃,或者去廟裏偷些祭品,不餓了,自己一個人便在小鎮上瞎逛,總是一副髒兮兮的樣子,頭髮粘着,衣服油黑油黑的,看不出原來是什麼色。
那是個艷陽天。
薛影路過橋邊,見到一個老人躺在河邊,似乎病了,便躡手躡腳地走到老人邊上,低聲輕呼:“爺爺,爺爺,醒醒……”
聞一聞,一身酒氣,原來是喝醉了。
薛影便蹲了下來,仔細看着眼前的老人,破衣爛衫,鬍子拉碴,睡得死沉死沉的,身上的衣服並不比自己乾淨。
年幼的薛影擔心他會掉河裏,就一直守着他,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或者覺得親切吧,最起碼,都像是要飯的。
酉時,天色漸深。
老人才清醒過來,笑着問他:“怕爺爺掉河裏?”
“嗯嗯。”他認真地點點頭,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老頭看。
“你叫什麼?”老人又問。
他搖搖頭,想了半天,說不出來。
“小小年紀,流落街頭,哎!”老人喃喃自語。
“跟爺爺走吧。”老人戳了一下他的鼻子說。
老人說完起身,不由分說地拉他就走,繞過幾條街,進了一個荒廢的破廟。
裏面有好些乞丐,男的女的,都有,但大多都是已經老邁。
突然來了個孩子,廟裏熱鬧了許多,或許是在一群行將就木的老人隊裏多了一份新生的活力吧。
“餓了么,來,這個給你吃。”一個慈愛的老婦人遞過來一個饅頭。
薛影一拿過來,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謝謝。
老婦人把他拉到身邊來,仔細觀望下,說道:“這孩子大概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甚是有禮,這麼點年紀,居然就會知道謝謝人了。”
“可憐孩子,這麼點年紀……”邊上另外個老婦人也嘆息道。
不過到底他還是找到落腳之處,不用到處躲雨,找窩棚住。
從那天以後他便生活在這一堆老人里,嘴又甜,深得老人家的喜歡。
老人們多才多藝,能能奏些樂器,懂些宮、商、角、徵、羽。經常街頭賣藝去。
年幼的薛影,就成了這些老人的小徒兒,很快會吹幾聲笛子。
還有些老婦人則會些刺繡,總是刺繡好作品便拿去賣掉,手藝較好,能賺些錢,還有一些活也能掙點,但是老人家多災,總是有病要瞧,所以一起日子過得也很緊湊,但是卻很溫馨。
然而街頭卻總不會那麼寧靜的,在一個夏日的午後,他正和幾個老人一起賣藝。
一個大漢,穿着坦胸的馬甲,光頭,凶神惡煞的樣子,後面跟着一個矮個男人,兩個尖尖的門牙,跟老鼠很相似,賊眉鼠眼的,還有幾個人但卻沒什麼特點,幾個人吃着從後面搶來的西瓜,從街尾緩緩而來。
一走近他們便罵開了:“你們這些老東西,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竟然在此地要飯。”
說罷,便過來搶過樂器,然後重重地將它甩出去。然後又一腳踢到老人身上,幾個大漢同時衝上來,把幾個老人踹倒,一陣亂踢。
“不要打爺爺,不要……。”一旁的薛影便驚慌的喊開了,然而遠處的捕頭卻是似乎跟沒看見似的,越走越遠。
邊上的小商販也只是圍觀着,沒人願意上來幫忙,誰也得罪不起這些地痞,畢竟還要在此處做生意。
突然間,他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從邊上的牆角找來一根竹枝,便沖了上去,向那個賊眉鼠眼的人刺過去,耍起招式來。這些招式,記憶中是母親教他的,只是記不全了。那人沒有防備,直接被打倒在地,疼得哇哇直叫。
“哎啊,小傢伙還會功夫,跟爺過幾招,”光頭調笑道,“來啊。”
畢竟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就這麼衝上去,可畢竟力道太小,很快就被踩在地上。
“臭小子。”那個有着老鼠牙的人過來,踢了兩腳,啐了兩口唾沫。似乎還不解氣,又要踢過來,但是被光頭制止了。
“被小孩打敗,你也有臉。”光頭挑釁道,周圍立馬一片哄堂大笑。
“我那是沒注意。”老鼠牙人為自己找個失敗的理由。
“求求兩位大爺放了這孩子吧,孩子還小,不懂事。這是今天討來的錢都拿去吧,是老漢孝敬二位的。”老人緩過神來,立刻跪倒在地,求道。
“算你識相。”光頭一把搶過錢財,便和那些跟隨的人大笑地離開了。
“疼。”他哭道。
“走,爺爺帶你回去。”老人安慰道。
在廟裏,老人一邊幫他擦拭傷口,一邊問道:“孩子,你這劍法是誰教的?雖說雜亂無章,但看得出這是名家所創的,只是你太小,沒能學會。”
“不記得,好像是娘親教的,就會這些了。”他回答道。
“嗯。”老人點點頭,“你識字嘛?”
“認得一些。”
老人想了半晌,從牆角出拿出一個油布,層層解開后,是一本厚厚的書。然後小心翼翼地遞給他說:“我祖上也是習武的,聽說功夫很好,留下這書,可惜我天生不愛習武,又沒資質,混成現在這樣,給你吧。”
他翻開書來,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但都認識,大概是說這功夫的來源,似乎跟一個什麼教有關,卻沒細看。就翻到後面,一圖圖的,所以武功秘籍,還不如說是小人書,除了但那前面一句句詩詞,卻讓他很感興趣。
“這個也給你。”老人又遞過來一塊玉牌,鄭重的說,“無論何時,你都不要把他丟了。這是跟這書一起的。”
“嗯嗯。”
“我看你的資質,肯定能練成。”老人又說道,“我姓印,叫印天,有個女兒,叫小蝶,可如今卻不知道了在哪兒了,聽說當了將軍夫人,她的功夫很好,將來你有機會見到她,跟她說,爹對不住她。”
頓了頓,又說道:“我怎麼跟你提這些,你這麼點,記不住的,更不知道去哪兒找。”
“那你不去找她了?”他疑問。
“以前不敢,現在不能了,爺爺老了,哪兒都去不了。”老人眼裏含着淚花,卻不落下。
“那你可以把你的想說的話寫下,夾在書里,我以後就記得幫你去找了。”他天真的說,然後去找來紙筆。
老人想了想,便寫了,一邊寫,一邊老淚縱橫。
待寫好,風乾,他認真的把他折好,夾在書的夾層里。
“這樣,大功告成。”他如釋重負的說的,雖然他不能明白老人的感情,卻明白這個很沉重。
“去玩吧。”老人露出一份似乎久違的微笑說道。
那是個很冷的冬天。
老人患了風寒,撒手而去,死的時候,連棺木都沒有,一個草席草草掩埋。
沒有人覺得不妥,因為都是那樣。那一天他哭的很傷心,很絕望。
過後,一個老婦人說道:“孩子,你還是把自己賣了吧,去給人家大戶做個僕人,我們都是些行將就木的人了,自己都自身難保,帶不了你。”
他不願意,可是卻沒法子,她說的很對,只有這樣,才能養活自己。
薛影獨自去了集市,給自己插上從地上撿來的麥梗。
在寒風凍得瑟瑟發抖,看的人很多,卻沒人買他。
大概是上蒼憐憫他,幾天後一個江湖人打扮的人問他,“你要給自己賣多少?”
“不知道,十兩可以么?”他伸出兩個手掌示意下。
“好,我買,給你二十兩,”江湖人豪爽地給了他。
“那你等等我,我有事兒辦下。”他央求道。
“好。”江湖人同意了。
他便趕回廟裏,江湖人跟着,大概怕他跑了。
只見他把賣自己的錢分給了老人們,老人不願意,但拗不過他,只好收了,然後給老人們磕個頭,便和江湖人走了。
“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吧。”江湖人說。
“我沒錢了。”他無奈地說。
“傻孩子,我出。”江湖人臉上露出一副苦笑說。
洗過澡,換過衣服,他覺得自己就跟脫了凡胎似的,神清氣爽。
江湖人把他帶到碼頭,登上去海上的船了,一艘很大的船,他很開心地在甲板上望着這無際的大海,覺得自己大概遇上好人。
卻從不曾想到,痛苦和血腥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