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章:
?盯着搪瓷缸里的肉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涼透了,齊淑芳才狠狠心,拿出一個白瓷碗,從搪瓷缸里揀出一塊最大的肉,送到隔壁大哥家。
在丈夫不在家的時候,自己很需要巴結巴結兩位大伯子,從分肉這件事上就能看出來他們的私心了,他們的存在代表着自己每年的口糧。幸好他們因為自己小弟常年在外,留弟媳婦一個人在家,對弟媳婦感到很抱歉,所以對齊淑芳很照顧,工分記得高,口糧給得多。
她出門的時候,根據這具身體的習慣,把搪瓷缸放進五斗櫥的抽屜里,以免貓叼鼠盜。
見到碗裏的一塊肉,王春玲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了,嘴裏假裝推讓道:“你留着自己過年吃就唄,還送來一塊幹啥?一年到頭也就吃這麼一回肉。咱爹在俺們這裏住着,分的肉就算俺們自己不吃,也得先緊着咱爹。”話是這麼說,手卻是迅速而麻利地接過了碗。
齊淑芳莞爾一笑,道:“誰不知道大哥大嫂孝順爹?建國不在家,我是替建國盡心意。”她要是真的吃獨食了,肯定會被戳脊梁骨。
在這方面,這具身體做得就很周全,別看她年紀小,很懂人情世故。
王春玲把肉收了下來,不顧屋裏三男一女四個孩子眼饞地盯着,直接把這塊肉和自己領來的五六塊肉一起鎖進櫥櫃。齊淑芳家沒有鎖用來鎖門,王春玲家卻有一把鐵鎖,鎖的不是門,是櫥櫃,齊淑芳猜測他們家裏所有好吃的都在櫥櫃裏,所以才會這麼做。
望着盯着櫥櫃的四個孩子,王春玲道:“等一會兒剁碎了拌上白菜餡兒包餃子,今天都能吃到,不然就這麼幾塊肉,不夠分,嘗不到味就沒了。”
聽到這句話,幾個孩子只好出去了,怕留在屋裏聞着肉味總想吃。
齊淑芳對這種事習以為常了,既然肉送過來了,就端着空碗回家,當她站在自己家門口時,打量自己的家,忍不住嘆氣。
雖然這裏天藍水清土壤乾淨肉好吃,但一年真吃這麼一次肉,她肯定受不了,在記憶里這具身體曾經過過幾年沒吃一口肉的日子。據歷史記載,這個時代物資非常非常緊缺,買很多東西都得憑票,七八年前的飢荒餓死了好幾千萬人,唯一的優點就是食物沒有受到污染。
自己那個時代,雖然缺衣少食,但不僅不缺住的,而且大部分日常用品都有,發展到後來,因為有異能者的出現,衣物已經不是很短缺了,稀缺的是食物。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想到再也見不到的父母家人,齊淑芳很難過。
生活在一個惡劣的環境之中,齊淑芳的性情非常堅韌,難過片刻,很快就打起精神,決心在這裏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嘗一嘗老人們說的物資豐富生活。
雖然,他們說的美好生活在動蕩結束以後。
自己現在的家是石頭牆、茅草頂、木頭門、草棚小廚房、籬笆院子沒大門,走進堂屋裏發現光線很昏暗,又矮又狹小,一共兩間,用一座沒有上漆的原木大衣櫃和一座高低櫃並列着隔開。東間是卧室,只有一張木板床和兩口大箱子,床上倒是有兩床不算很舊的棉被,藍底白花的粗布被面。西間是待客的堂屋,有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一個五斗櫥。
除了這些以外,五斗櫥旁邊放着一個砂缸和兩個小口圓肚的罈子,上面放着一個藤編殼子的暖水壺和一個藤筐,門后是三條腿的盆架子,搭着一塊很舊的白毛巾,架子上坐着一個搪瓷盆,齊淑芳抬頭看到堂屋的中堂上貼着開國偉人的畫像,畫像有些舊了,擦得一塵不染。
民以食為天,最重要的是糧食。
齊淑芳走上前揭開藤筐的蓋子,裏面層層疊疊的裝着當地主食煎餅,佔了大半個筐的空間,還有十幾個卷子,有玉米面的,有紅薯乾麵的,也有黑面的。
主食有了,短時間不需要費心,齊淑芳放心地把饃筐的蓋子放回原處,然後揭開腳邊砂鍋上面的高粱桿兒鍋拍蓋兒,發現裏面是小半缸玉米面兒,雖然不是很細,但金燦燦的十分耀眼奪目,散發著陣陣清香,齊淑芳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真好啊。
砂缸旁邊的兩個罈子裏一個裝着鹹菜,一個裝着糖蒜,鹹菜是黑乎乎的,糖蒜的顏色形容不上來,有點糖色,好像是用醋和紅糖一起腌漬的,很難得。
接着,齊淑芳又打開五斗櫥的抽屜,她記得放肉時,裏面有不少東西。
第一層抽屜裏面除了自己放進去的肉,還有半罐澄亮的棉籽油、半罐粗鹽和三副碗筷。
第二層抽屜里放着半碗黑乎乎的鹹菜、半碗紅褐色的蘿蔔乾、半碗和蘿蔔乾顏色有些相似的蘿蔔豆,是這具身體平常吃的菜。
第三層抽屜里裝滿了各種乾菜,細細分辨,有干豆角、蘿蔔乾、茄子乾等。
齊淑芳繼續打開第四層,裏面竟然是一個打滿補丁的小布口袋,口袋裏裝着黑面,她拿出來掂了掂,約莫有七八斤,只有殷實人家才能吃到的麵粉。
第五層是空的,估計是沒有東西可放進去了。
齊淑芳把抽屜推回去,根據記憶轉到卧室,從脖子裏摸出兩把鑰匙,用其中一把打開位於床尾的一口大木箱,木箱上的鎖是木箱自帶的,扣在木箱上卸不下來,不能用來鎖門。
木箱底部裝着半箱紅薯干,據說有一百多斤,紅薯幹上放着兩個滿是補丁的布口袋,一大一小,齊淑芳伸手打開繫着口袋的麻繩,露出裏面的糧食,大口袋裏面裝着金燦燦的玉米粒,小口袋裏面裝着小麥,玉米粒大概有五十多斤,小麥有二十多斤。
她所看到的是這具身體所有口糧,根據這裏的規定,這些口糧得支持到陽曆六七月份的時候,等麥子收割下來,交過公糧,生產隊才會分新的糧食下來。
另一口箱子也有自帶的鎖,裏面放着這具身體的細軟等物。
齊淑芳翻看了片刻,一共也就兩三套衣服,春夏秋冬都包括在內,全是黑灰藍三種顏色,大部分是舊的,有一件嶄新的軍棉襖最顯眼,是賀建國寄來的,這具身體沒捨得穿。
這具身體把所有積蓄和信件都放在這件軍棉襖里,齊淑芳翻出來一看,十幾封信,賀建國寫來的,錢是用灰藍色格子手帕包着,最大的面額是十塊錢,也有五塊的、兩塊的、一塊的和五毛、兩毛、一毛、五分、二分、一分的,總共是兩百七十六塊五毛八分錢。
賀建國的工資很高,一個月近四十塊錢,他每月都會給妻子寄來二十塊,原來的齊淑芳很是勤儉節約,除了買郵票,幾乎沒有花過,連同賀建國臨走前給的五十塊錢都在這裏了。
在記憶里,兩百多塊錢堪稱巨款,原來的齊淑芳一直財不露白,誰都不知道她有錢。
有錢有糧食,齊淑芳表示十分滿意,這說明短時間內她不會挨餓,就是她找遍了里裡外外,除了今天分到的幾塊肉,她沒找到一點副食品,年貨也沒有。
齊淑芳好失望,她無肉不歡,沒有肉,生活好凄涼。
齊淑芳想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也因為滿屋找不到一面鏡子而作罷,據說這具身體是挺美的,因為長得俊俏,又識字,才能嫁給賀樓大隊唯一一個軍人。
至於娘家人就不用提了,問賀家要兩百塊彩禮,嫁妝只有一身衣服兩床被子和兩個箱子。
齊淑芳回憶到這裏,又發現齊家用賀家的彩禮娶兒媳婦了,還把賀家給女兒做的兩身新衣服都搜走了送給未來兒媳婦,女兒出嫁前還交代女兒經常回娘家,多多地給娘家送錢送糧食,真是可惡!幸虧這具身體不傻,出嫁后除了回門和送節禮,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每次娘家要錢都咬定說沒有,說賀建國在外地沒給她寄過錢。
幹得好!齊淑芳在心裏豎起了大拇指。
這具身體長年累月吃得少,胃口很小,吃完那塊肉,現在一點都不餓,中午用不着吃飯了,可是想到今天是除夕,除夕應該吃餃子,她飛快地取出廚房裏的砂盆、水和抽屜里的黑面,和出一塊麵糰,先放在盆里醒着,然後扒開茅草屋檐下的地窖,拿出一棵白菜和兩棵蔥。
這具身體會做飯,齊淑芳也會做飯,如果不會做飯,是很難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的,每個人都得為生存奔波,很少有人賣成品食物,都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白菜大蔥洗乾淨,切半顆白菜,和着僅剩的兩塊肉和已經凝固的肉湯剁出一大碗的餡兒。
在剁餃子餡兒的時候已經撒了些碾碎的粗鹽進去,拌勻了,除此之外,沒有調料。
齊淑芳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下午包餃子,晚上下餃子,一共盛了四碗餃子出來,她給大嫂、二嫂家分別送去一碗,兩個嫂子頓時眉開眼笑,沒有讓她拿空碗回去。
給大嫂送餃子的碗裏裝了一碗白花花的板油回來,二嫂則在碗裏裝了滿滿的燉豬雜,甚至是熱乎乎的,齊淑芳猜測這肯定是兩個大伯子殺豬分肉時偷偷截留下來的,作為殺豬管肉的人,咋地都不會空着手回家。
齊淑芳把板油放進抽屜里,就着豬雜吃餃子,香噴噴的,嘴裏滿滿的都是肉味兒,幸福得想流淚。兩碗餃子,晚上吃一碗,明天早上吃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