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江湖事之一傻哥闖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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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族需要出類拔萃的人,這可能是我投身江湖的主要原因。
江湖永遠這樣,要麼出人頭地,要麼狗屁不是。這裏不存在公平,只有血腥和暴力。所以當我背一把劍行走在幾百年前的街道時,心中充滿了躁動與渴望。
現在可能是大明朝、也可能是大宋,街上人流往來,甚是熱鬧。賣蠟燭賣鐵器賣冰糖葫蘆的應有盡有,有錢的男人裝模作樣,女人則賣弄風騷,扭着屁股無恥地招搖走過。我打扮得很落拓,懷裏揣着拳法劍譜,外表上儘可能像個劍客。我知道自己不起眼,若不是靠自以為是支撐,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混下去。
師傅其實也沒教過我什麼,他總是道貌岸然,講一些大道理。師傅胖胖的,穿一襲青衫,後來他頭髮全白了。我不知道除了說大話,他還有啥能耐。以致最後我產生了誤解,以為凡是稱為“老師”的人,都很能裝,沒什麼真本事,全是飯桶。
於是我背了一把劍闖蕩江湖。
江湖跟我想像的不一樣,很真實很殘酷、或者說很不要臉。比如現在,如果有錢去吃飯或泡妞,那些人一定對我非常客氣,大爺要這個大爺你要那個。我若說兜里沒錢,他們就換了另一副面孔。
人其實都很現實。
黃昏退去暮色降臨,我的囊中仍不豐厚,肚子在打鼓、酒樓飯莊香氣四散。我知道要是還掙不到錢,今天只能挨餓。我找了塊空地,擺開袈式,大聲嚷叫,老少爺們,我師傅是雪山飛狐一刀仙,武功蓋世,在下得其真傳。今日路過貴寶地,特來獻技,各位有錢幫個錢場,沒錢幫個人場。且看咱家練來——
周圍人瞧了一會兒,沒人扔錢。有兩個婦女議論,可別信這個,這都是一幫流氓,白天要錢晚上下飯店,還找小姐。我聽了來氣,停劍指着她們鼻子罵,臭八婆,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咒你老公天天嫖妞、得性病,傳染給你爛頭爛眼爛屁股。
人群紛紛作鳥獸散。
我收拾刀槍棍棒,準備到城外破廟過夜。
這時候一個人攔在我面前,大個,肉泡眼,挺胖,目光幽暗;深的不見底。他盯了我一下,面無表情,問:你會兩招?
我說我師傅是一刀仙。
大個又問,你不是本地人?
我說不是。
你會幹啥?
喝酒、打架。
還有呢?
劍擊泡妞。
大個表情依然冷漠:有趟買賣,你干不幹。我問幹啥、多少錢。胖大個說殺一個人,姦細賣國賊,私通金國。
我說殺我媽都行,關鍵你們給多少錢?
大個說五兩銀子。
我說不行,最少六兩。要不找別人。
大個痛快說行,但你別失手,乾淨利落,回來給你七兩。我說話算數。
我說好,成交,擊掌為誓。
大個要我殺的人是個秀才。
才來幾天,宿在城內茂源客棧。他三十多歲,面白有須、戴便帽。看上去弱不驚風。我暗地裏埋怨胖大個,頭一宗接大買賣,怎麼也得旗鼓相當,殺這麼個廢物,豈不折殺我老人家面子。有道是:什麼什麼,“勝之不武”。又一想,算了,眼下混成這樣肚子都填不飽,達則兼濟天下,如今且顧自己吧?
晚上我潛入客棧,摸到秀才住宿的房間。推開門,秀才還沒睡,正看書,見我進屋,點頭一笑。我拔出劍握在手中:你看刀我取你性命來了。
秀才並不懼怕,說,你殺我幹嗎。
我說使人錢財、與人消災。說罷揮劍砍下去。
一劍下去,血光四濺。
我認為必定是這樣的結局,所以我提前閉上眼,不忍見這樣殘忍的一幕。
事情偏偏不同。一劍劈下去坐椅砍了個碎,秀才卻無恙。秀才仍然笑吟吟坐着。
秀才說:小兄弟,你武功不行,回去吧。他們為何自己不來?我說我是雪山飛狐胡一刀的弟子,劍法如神,取你性命綽綽有餘。我運力於劍挽了個劍花,奮力刺去。秀才身形不動,側轉了以指彈劍,劍飛越,起身一手握住我胸襟,舉過頭頂。
我說饒命。秀才說:我乃尹流芳武當第六代傳人,當朝御史,奉命查找“幽冥三魔”,你是何人,膽敢謀刺於我?
我說我是遊俠楚留香,浪跡江湖,剷除奸惡。你是賣國賊私通金國,人人得而誅之。
尹流芳笑說:我師傅德高望隆超然物外,海內外誰不敬仰。他老人家的弟子遍天下,有誰敢胡作妄為?說完放我於地。小兄弟,你被人騙了,我有皇上親筆御封,不信可以驗看。“幽冥三魔”禍害武林,人神共怒,江湖共討之。他們流竄北方隱姓埋名,也有十數年。兄弟,你可莫要助紂為虐?
我說我比你懂是非。問題在於我現在還沒吃飯。
尹流芳笑了,你的資質還不壞,只是誤入歧途,你給我做弟子吧,我教你武當真傳。
我說我看不起師傅徒弟這一套,成人不用管,管死不成人;你收我當徒弟還不如殺了我。
尹流芳說,好,你殺不了我,我也留你一條命。你得幫我清除“幽冥三怪”,行不行?
我說,人家還給我七兩銀子,你給我啥?
尹流芳說,事情成功,我懇求師傅紫陽真人,收你為武當俗家弟子如何。
我說條件一般,且聽下回分解。
不想次日縣衙死了人,消息很快傳變了縣城。
死的是師爺宋詞,高個挺胖的,就是那天雇我殺人的那個。死的很奇特,全身沒有傷。臉上表情安詳。尹流芳驗了屍,道,這人是被同伴殺的,兇手就在縣衙之中。因為他就是“幽冥三魔”之一,“冷麵獸魔”。
縣太爺表現得很驚訝:他來時說是個落第秀才,貌不驚人?一副落魄樣子,誰知道竟是江洋大盜。
我說那是你眼力不行,瞧他的樣子,能是好人?尹流芳問,當時他們來幾個人,有沒有同夥?
縣太爺說,只一個人來,單槍匹馬。你該不會懷疑我也是同夥吧。尹流芳道,我分得清楚。紫陽真人的弟子,眼力不會這麼差。
我很快獲得了自由。
既然僱主已死,“幽冥三魔”的線索消失,尹流芳目前也查不出什麼。他把我放出來,實際上也有放線釣魚的意思。我根本不買他的帳。我說你們要我當線人也行,現在我囊中空空飯都吃不上,還得替你們打探情報,我不幹。
他給了我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不算錢,但若喝酒,至少能喝半個月。問題我是俗物,除了喝酒還需要點別的。我的意思是說,我還想泡妞。七情六慾嗎,人之常情,光喝酒怎麼行?
於是我去了花街柳巷。樓上紅燈高懸,笑語喧嘩。人來問,幹嘛,找姐姐么?我揣了錢膽氣粗壯,反問你說呢,來這兒還能有啥事,總不能找個媽?
龜奴領來一個妓,我沒相中,老一點態度也冷。後來我自己相好了一個,年紀不大,長得非常漂亮。等到她脫了衣服,我就更佩服自己有眼力。只是她的胸脯結滿了傷疤,我問怎麼弄的,她凄然一笑,開水燙的。我說誰這樣狠心,你爹媽還是嫖客,她苦苦一笑,只是不回答。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
孫微微。
我說微微你太苦了。瞧你的身子不也就是個孩子嗎,可憐見的,沒人疼。這麼大出來受苦,做我孩子吧,讓我憐惜你。微微笑道,你才多大,豆大毛孩就敢上這兒來,你也不是好東西,回家不怕你爸揍你?
我說我都當爹了。
吹牛。
我說本大人天生能幹,早熟、早戀、早婚,眼下快張羅給兒子娶媳婦了——
胡說八道,出去。別把房子給吹倒了?
不信不是?來,試試就知道,讓我親親抱抱……
一身臭氣。幾天沒洗澡了。
我說這兩天縣城出了兇殺,捕快破不了案,哭着喊着求我幫忙。不去不行,把我忙的顧不上。微微笑,我抱過她捏她鼻子。她推開我,自己跑到床上:誰願意理你。
我說我現在是你客人,對我熱情點。微微根本不聽話,眼睛眨呀眨,似笑非笑,嘴角彎的俏皮。我撲到床上叫道本將軍來也,你接招。微微的軀體溫暖柔軟,吸引了我,我們扭纏在一起撫摸摟抱,久久不願分開。
尹流芳再次把我傳去,因為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這次遇害的是縣太爺。一縣百姓的父母官,仰躺在地,像只挨刀沒煺毛的豬。腿屈伸,頸部開了一道血口,血流了一地,屋裏腥臭。尹流芳將我喚進,令坐下,道:知縣又死了,朝廷命官遇刺,可不是小事。我已命縣衙班頭帶人查找疑兇,城內實行戒嚴,挨戶搜查……你探到消息了嗎?我說快了,很快就有結果。就是錢花光了又沒飯吃?
有錢送青樓花娘,沒錢吃飯?
我說沒辦法,要想打聽重要情報,就得有所犧牲。我把自個兒都搭上了,夠意思吧。
尹流芳咬牙說,你個小無賴。
我說小爺為公家辦事,忍辱負重,身都失了,反倒挨罵——
尹流芳說再講打你五十大板。
我不敢胡鬧。尹流芳斟了杯茶,喝了口,沉吟道:兩樁血案讓我堅定了一個想法,幽冥餘孽必定隱身此地,伺機作亂。又或許他們就潛伏在我們身邊……
縣太爺是否也是匪類?
那倒不一定。但縣衙師爺是江湖惡人,論情論理他難辭其咎。如今他被殺線索都斷了。想查找“幽冥三魔”的下落,可謂難上加難。
我說你放我走吧,這兒不好玩我不想耍了。
尹流芳忽然捏住我手腕,一用力,盯緊我目光像刀子: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我說我不就是我嗎,一個有作為有發展的青年,你該不會拿我去冒功領賞吧?
尹流芳放開手,問,你真的不是安傑?
安傑是誰。
安傑是天衣老人最後的弟子。
我說我老師乃小李飛刀李尋歡,比誰不有名?
尹流芳笑了,你師傅不是雪山飛狐嗎。我說他見咱天賦高,教過兩天刀法,後來學會了再沒新鮮招,就不跟他練了。尹說你確實是人材,瞎話當真話講,撒謊不臉紅。
我說愛信不信。
尹流芳轉身坐下,端壺續水,推開茶盅面向我,面色慎重說,這個天衣老人,絕對是武林中的奇才,連家師紫陽真人也不能輕易評定他。他縱橫江湖,亦正亦邪,為人稱道有三樣絕技,輕功、暗器和易容。我說這個人真了不起,簡直快趕上我了。尹流芳嘆息一聲:可惜他收錯了徒弟,禍亂江湖,將一生英名給毀了——
莫非“幽冥三魔”就是他的傳人?
不錯。
我說,這天衣老人能耐不得了,收徒弟眼光不行,這點不如我。
尹流芳不理會,接著說,三個弟子各學了一樣本事,“冷麵獸魔”會發暗器,“千面人魔”擅長易容,最厲害要數老三“玉面笑魔”,年紀最輕武功最好,長得俊秀,下手卻毒辣,見過他相貌的少有活口。是以江湖對他了解不多,“玉面笑魔”的一切幾乎還是謎……
你方才提到的安傑是咋回事?
安傑也是天衣老人的徒弟。“幽冥三魔”背叛師門,淪為武林公敵,天衣老人很傷心,大病一場,纏綿床榻。他自知時日無多,從山下領來個討飯孩子,傳授平生所學。這小孩雖出身卑微,卻聰明好學頗具天份,老人傳授一點就通。後來天衣老人去世,這孩子出山步入江湖——
這小孩就是安傑。
尹流芳說是。安傑出道只殺了兩個人,這兩人全是官府緝拿多年奸惡刁滑的元兇巨盜。由此可見,一個人為善為惡只在一念之間。江湖一致稱讚,並送他個雅號“小俠安傑”。
所以你認為我是安傑?
尹流芳說安傑也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是天衣老人的弟子,秉承衣缽,知道“幽冥三魔”的下落,沒有理由不來追查。
我說你剃頭挑子——一頭熱。
尹大人說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打了個哈欠,那你查吧,我困了我想睡覺。
我不知道自己該干點啥。
我想去找微微,可是我沒有錢。沒有錢的日子不好過。天黑了家家戶戶亮起燈,我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是城外林中的破廟。樹林很陰森,破廟牆倒屋塌,荒草凄凄,可是連這樣的地方也有人侵犯,實在令人生氣。
我走進破廟時,裏邊已經住了個小叫化。此刻他蹲在石案下,升火煮飯。我說你是何方神聖,這麼不客氣,佔了別人家,還用我的碗灶?小叫化呲牙一樂陪禮,對不起,沒地方去了,才來打擾。
啥事不有先來後到嗎?
小叫化說知道權且宿一晚,明天尋去處。我問你新到的,他說是,又問我吃飯了沒有,說討了點剩菜剩飯熬了一鍋粥,挺香,要不要喝一碗?我過去仰在草鋪上,撇嘴道:誰希罕你那狗食。我朋友當官,剛請過酒,紅燒肉大鯉魚塞的飽飽,哪吃得下?不過,你既然有這份心,也不能不給面子,且端將來讓我品嘗品嘗。
小叫化盛了粥,我一口氣品嘗三碗,雖說肚子還不飽,但有言再先,也就不好意思再吃。小叫化自己撈了一碗,蹲在對面,邊喝粥邊問,這位大哥,瞧你好像有心事?
我說沒啥事。就是幫人破案,暫時查不出眉目。他急了我老人家也為這事兒傷神。
說來我聽聽。
我說:你聽有屁用?
咱們一天走街串巷耳目靈通,替你留意一下,興許管用。
我把尹流芳、縣太爺遇害的事跟他講了。小叫化說不就想找人嗎,也不難。我說你小子年紀不大,比我還能吹。
小叫化說不是吹,你想想,一座山招不來,你可以走過去。同樣,尋不到就別勉強,設法讓他來找你。
有法嗎?
小叫化說有,我一下挺起身,說,那你還不快講?他抹了抹嘴巴,慢悠悠說,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都有弱點,不同的是有人善於掩蓋有人比較直露罷了,“幽冥三魔”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沒有缺點——而敵人的弱點,有時就是我們反攻的大好時機。
你不象是要飯的?
我實實在在是個乞丐。小叫化無限感慨,說,要是師傅不收留我,到今天為止,我也許還在討飯。天衣老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要替他討回公道。
我驚訝道:你是安傑?
小叫化說我是安傑。
現在讓我們回到開始。
我,一個具有反抗精神的年輕人,因不滿鄉村生活的平靜,離家出走,行走江湖。
路遇宋詞,也就是“幽冥三魔”之“冷麵獸魔”,他以七兩銀子的價錢,雇我去殺當朝御史武當傳人尹流芳,一方面是借刀殺人,另外也有試探對方的意思。
刺殺失敗。尹流芳安然無恙,宋詞卻死了。
“冷麵獸魔”是誰殺的?
宋詞是我殺的。安傑平靜地說:我找到他,帶他回去向師傅在天之靈請罪。他不從,放出滿天花雨欲同歸於盡,無奈何,我只得打死他——
可是宋詞身上沒有傷?
安傑不以為然,外表沒傷就不能要一個人的命。我問,那麼縣太爺呢,你不會連他一塊弄死了吧?
安傑說我幹嘛殺他。天衣老人的弟子雖然疾惡如仇,還不至於濫殺無辜。
我自語問,如此說縣太爺被誰所殺呢?
這時廟外有人應答:那個傻瓜是我幹掉的。他發現我們的形跡想去告發,我就順手把他宰了。隨着說話施施然走進一人,花搖柳顫,赫然竟是孫微微!
我說微微是你么,難道你也是“幽冥三魔”,三魔不都是男人嗎?
微微粲然一笑,人類自以為偉大,其實對宇宙萬物又了解多少?你接受了既定概念,只知世間分男女,怎麼了解其實還有第三種人存在。
第三種人?
安傑說她講的是人妖,也叫陰陽人,介乎中性非男非女。微微笑眯眯說對,一點不錯,我就是這樣的人。一生下來父母說我是怪物,把我丟出門,若非天衣老人搭救,早餓死了。
可你最終還是背叛了他老人家。
這是兩回事。
安傑問後來呢誰給你醫治的,大師兄嗎?
孫微微說不錯,大師兄醫術通神驚天撼地,冥思苦想一年才動刀,費了很大力氣,終於將我還原成一個女人。我一生都感謝他崇拜他——
我說你來幹什麼,你不怕被我們抓住?
孫微微笑得像一隻酣睡的貓,我若沒把握,又怎敢隻身到此?安傑禁不住追問,難道,你給我們下毒了?孫微微掩口而笑,差不多如此,剛才的粥味道怎樣是不是比較香甜?
我聞聽此話一驚,抬腳想邁步,怎奈身體癱軟,倒了下去。孫微微走近來,俯下身撫摸着我的臉頰:可惜,兩位帥哥,馬上就要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誰讓你們知道太多!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永遠不能——刀光一閃,血濺了我一頭一臉。
倒下的卻是孫微微。
孫微微捂着傷口,滿臉不相信:安傑你騙我,你沒有中毒?安傑收刀入鞘冷冷一笑,你大意了,我說我中毒了么,是你一廂情願。又問:“千面人魔”呢,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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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微微格格笑了。
每一笑傷口都有鮮血湧出。她說大師兄易容術奇妙,變化多端,他正在研究將兩個人割開,重新組裝,然後變成新面孔。甚至連人體器官也可以相互移植。他在哪只有我知道,我不說,任何人也休想找到?
安傑說難道你不想回頭?
孫微微說我的路已經走盡了走完了走絕了。師傅救了我命,師兄令我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我知足我很快樂了,死而無怨。撲倒在地血竭而死。
安傑為我解毒。我走近孫微微,彎腰查看她是否戴着人皮面具。安傑拉住我:算了,“千面人魔”的易容術如果這麼淺陋,就不會名噪江湖了。我猜,孫微微身上一定有傷疤?
你咋知道?
安傑說,“幽冥三魔”潛伏市井,必須改頭換面,人皮面具固然省事,日子久了難保不被人識破,可能會用“帖皮換植”之法改換容顏。此法雖徹底有效,但需要時間長,而且得本人身上割下的皮膚趁熱換上,才能成活。孫微微以一副新面孔出現,想必做了這種手術,所以我推斷她身上必定有傷?
我說她身上確實有傷,在胸口,她說是開水燙的。我忍不住又問,帖皮換植,“千面人魔”的手段竟這樣高超?
可惜他沒往正路上用。安傑解釋說,天衣老人研究的初衷,是想治病救人。燒燙傷或因意外而毀容的,施用帖皮移植,皆可不留疤痕恢復原貌。師兄卻用來作惡。可見一個人如果心術不正,即便掌握了通天本領也不會給別人帶來快樂,甚或是災難——
咱們現在怎麼辦?
安傑面帶憂慮,我想了一個計劃引蛇出洞,或許可以一網打盡。如今孫微微斃命,“千面人魔”已成驚弓之鳥,必然逃遁重新隱伏,再找就難了。
我提醒道,既然他能隨意改換容貌,如果扮成皇帝,豈非由他統治天下?
安傑展顏一笑,這種設想大膽了些,但也並非沒有可能。我說咱倆去見尹流芳找他幫忙,安傑搖搖頭,尹流芳人不討厭,但我不願意和官府的人攪合在一起。又開玩笑道,難道你真想做武當弟子?
我說才不呢。我受不了清規戒律,這不行那不行煩死了。我願意喝酒泡妞。
安傑說你跟我走,好么。
我說我可不給你當徒弟,陸小鳳想做我老師,我都沒認。
安傑說咱倆哥們,患難之交年齡相仿性情也投緣,簡直是最佳組合。我說蛇鼠一窩。你是什麼“小俠安傑”,武功好名氣大我是小流氓,我倆一路闖江湖不合適簡直最佳不合適。
安傑說你不願意算了,我走,這裏躺着個冰涼的美女,你陪她吧?
我說拉倒我還是跟你走,活美女我喜歡死美人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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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同出了破廟。
才出門,仰頭覷見尹流芳尹大人獃獃立在廟前,無言瞅着我倆。我迎上前大咧咧拍他肩膀,老兄你來晚了,“玉面笑魔”已被我們搞定?
尹流芳未及答話,安傑怪叫一聲掌推我後背,我像個紙人似的飛起。接着轟然一聲巨響,爆炸氣流把我送出老遠,摔在地上跌個七葷八素。我掙扎着起身,尋找安傑只見廟牆炸塌了半面,煙霧猶自未散。
我呼叫兩聲,沒人回答。
我說你小子沒死吧,闖蕩江湖,運氣不能這麼差?
還是沒動靜。我說這小子肯定完了,不能在這兒等死,剛一扭頭安傑一下飄回到面前,我驚魂未定,你小子這麼快變成鬼了,纏着我不放?
安傑說,有人想讓咱們死但沒那麼容易。
我說你沒死就好,都是我福大命大。剛才那個尹大人怎麼回事難道他也是壞人?安傑問我有沒有受傷。我說皮粗肉厚不礙事,安傑說尹流芳不是壞人,剛才那一幕是“千面人魔”的障眼法。他想炸死咱們沒成功。
眼下這老鬼呢?
安傑說躲藏在周圍,他說我低估了“千面人魔”,老狐狸沒逃,一直盯着咱們,還在樹林草叢佈置了暗器毒藥伺機報復。他現在沒走遠……
如此尹流芳豈不也危險?
難說。安傑說“千面人魔”精通易容術,心思縝密,他敢出手一定有幾成把握。如今這裏險象環生今夜或許一決生死,你是局外人,不必冒險,你只管退回破廟也許沒事。我拍拍胸膛說,你小瞧人,江湖大義咱不懂,有難同當我還是曉得的?
安傑拔刀在手,神色凝重,你得想清楚,往前一步刀光劍影兇險難測,隨時可能送命?我說豁出去,大丈夫生而無歡死而何懼,適才讓我跟你我不願,現在趕小爺不走了!
安傑挽住我手臂。好,兄弟,如此咱們聯手闖一闖他的天羅地網?
我說你哥哥武功差點勁,緊要時若發揮不好,你可別光顧自個不管我?小安問你怕了,我說誰怕誰孬種。我提了口氣壯膽,抬頭斜月半彎,低頭林間寂寂,心說老天佑我此一去殺出迷陣沖入江湖有出息也算爹娘沒白養我。然後握緊拳頭,望着安傑我們彼此一笑,肩並肩一步步走下了台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