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失母

2.失母

肅州渝鎮,位於申國以南,近祁伊山,是個偏遠安寧的小鎮,生活簡單,又不失熱鬧。

這日正逢趕集,滿街人流,熙熙攘攘,小販們都出來做生意,街上吆喝、叫賣聲不斷,繡房的夥計眼睛亂轉尋找客人,眼前忽的一亮,發現人群中有抹鮮艷的翠綠。

前面走來一個少女,穿俏綠襦裙,發黑如瀑,皮膚白皙,眼睛明亮,黑白分明的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似得,身量纖纖,顯得有些纖細單薄,身後跟着個差不多年紀的丫鬟,一雙杏眼,穿着淡色灰衣,含胸低眉,不太打眼。

正是林琅帶着自家丫鬟杏兒出來趕集買東西,兩人走到一家綉坊前被攔下,夥計眉開眼笑的拿着一對綉雲墜紅珠的香囊賣力介紹:“姑娘,看到這針腳了嗎,可是我們王家鋪子招牌綉娘的絕學雲綉綉成,只此一家,世上就這麼一對兒,鄭家的花間鋪都沒有,我算便宜點給你,怎麼樣?”

面前的小姑娘看起來差不多十二三歲,正是嬌艷如花的年紀,再大點絕對是個美人。就是太嫩了點,不過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是好騙,說幾句好聽的就會乖乖拿出銀子,何況身邊還跟着個小丫鬟,絕對是哪家大戶趁熱鬧偷跑出來的小姐。

想到那些小姐花錢如流水的習慣,他更賣力忽悠:“這一對香囊里的花粉都是從京城進來的,花香細膩,最是怡人,就連京城裏的高門貴女都用咧。”

林琅上前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表情似笑非笑。

這夥計看到神情一愣,心也癢了起來,接下來半真半假的話竟有點不想說了,要不,別說那麼高價得了。

“雲綉?”

小姑娘漂亮,聲音也是清越好聽。

夥計連連點頭,笑的一臉誠懇。

林琅也笑,笑的夥計心臟直跳:“我記得王家鋪子只是有幾個雲繡的成品,從沒有綉娘會雲繡的工藝,這是回繡的手工吧,你是不是記錯了?”

夥計背脊一涼,知道這是碰到有眼力的了,他只想着大戶人家的小姐揮金如土,倒是忽略人家見多識廣,沒那麼好騙。

他伸手將一隻香囊送出去,賠着笑臉:“貨太多是我記錯,這給小姐賠禮吧。”

林琅沒接,小腦袋一昂,不屑一顧的模樣,抬腿就走。

真是晦氣,這王家鋪子請的都是些什麼人啊,還敢拿雲繡的名頭騙人!

身後的杏兒一雙杏眼微抬,不動聲色的接下香囊,走在林琅身後埋頭繼續向前,這種事她跟着林琅也遇到不少,很多人看林琅面嫩人小,好騙想欺負,可她清楚的很,自家小姐只是看起來軟綿好欺,其實爪子鋒利,被抓一下不死也得帶點血,絕對的不可貌相。

林琅不知杏兒把自己琢磨個遍,現在她太陽穴突突的疼,心中極不安寧,大約是被昨晚做的噩夢影響的。

林琅自小便會做一個夢,最開始是在黑暗中墜落,而後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站在山頭上凄然大笑,情景逼真,連掠過耳邊的風都別樣真實。

這夢每隔一段時間會做一次,一次比一次清晰,就像是一個倒敘的故事,每次都多一點情節,直至昨晚,前因後果,恍然大悟。

這夢境實在讓人悲憤填膺,她猶如附身在那凄厲慘死的女人身上,體會着她所有的悲痛心情,導致林琅越加悶悶不樂。

一旁的杏兒看到林琅眉頭輕皺,勸道:“小姐,不生氣,咱去買夫人吩咐的東西吧。”

林琅嘆了聲,轉頭說:“杏兒,在外面就別叫我小姐了。”

杏兒馬上頷首認錯:“杏兒記住了,不會再犯。”明明是和林琅差不多年紀,本是正當活潑的年紀,可杏兒看到集市絲毫沒有雀躍新奇,此時更是低眉順眼,怕是再被說一句,就要跪下領罰似得。

林琅內心無限惆悵,知道現在自己什麼都不說反而更好,起步往前走去,杏兒恪守身為“丫鬟”的本分,乖順的緊跟在她身後頭。

路人一看頗為美貌的林琅,再瞧她身後的杏兒,大約都會認為她是某家大戶的小姐,有個婦人眼尖認出林琅,竊竊私語的對眾人介紹。

那個是十幾年前搬到渝鎮的一家農戶的女兒,母親有頂好的刺繡手藝,可惜是個半瞎,手藝等於是廢了,兄長就是有名的林書生,學問好,但脾氣臭,眼高於頂,這姑娘聽說是在家裏把持事務的,聰明也有禮數,就是對外時人挺冷的,臉綳的緊。

眾人的目光投向林琅,見她眉目如畫,低頭淺笑時美麗嫣然,看不出多少冷意,不過知道她不是大戶小姐,目光中不免多了幾分輕佻。

林琅耳力靈敏,其實早就聽到婦人的話,只是充耳不聞的置身事外,她的確只是個普通農家的姑娘,不過其實……也不算是普通,相較於其他人家,她家還是有些不同的。

“林家妹妹!”思緒被打斷,人群中突然跑出一健壯少年,大聲喊着林琅。

她認出是鄰居家的二牛哥,他怎的這樣着急?

二牛滿頭的汗,氣喘吁吁的說:“總算找到你了,你……你快回去吧,你娘被人搶走了!”

什麼!

林琅大吃一驚,連問:“搶走我娘?什麼人?到底怎麼回事?”看着二牛支支吾吾的模樣她壓抑住焦急的心情,抿緊唇:“人走沒走?我們得先去報官!”

二牛哥喘着粗氣:“具體我也不知道,我爹已經去找官府了,我娘讓我來找你回去,我走的時候就看見一群人聚在你家門口,還停着一輛馬車,老大老大了。”

林琅心急如火,拉着杏兒就往家跑,本就是距離不近,兩人又是女眷,很快體力不支,連跑了一路的二牛哥都又追上來,還問要不要背她。

林琅搖搖頭,努力壓下心頭的焦急與不安。

應該沒事的,她家安分守己,從沒得罪過人,王家應該不會,就算是搶劫也不敢青天白日眾目睽睽的這般行事。

她提起彷彿千斤重的腳,繼續往家裏跑。

如今,除了快些回去再無他法!

可這麼荒唐的事情就真的發生了。

林琅氣喘吁吁跑到了家門口,大門是敞開的,小院裏的她娘精心養的幾盆蘭草被打翻在地,地上滿是腳步,來的人肯定都是些體壯的男人,而且人數不少。

惶恐與不安佔據了她的心神,她跑向母親的屋子,椅子傾倒,絲線滿地,已是人去樓空,林琅瞬間如同被抽沒了力氣,坐倒在地。

心臟怦怦直跳,胸口被壓的難受,林琅不明白怎麼就出了一趟門,娘就不見了。

不是說去找官府的人了嗎,官差怎麼都不見一個?

林琅覺得似乎有什麼巨大的轉變在悄然發生。

外面忽的傳來呼喊:“小姐,小姐!”是落在後面的杏兒回來了。

“是小姐回來了?”

是平叔的聲音,林琅喜出望外。

只見一個壯漢擎着個一瘸一拐、年約四十的男人進來,男人面黃肌瘦,兩鬢斑白,身形有些佝僂,正是林家的老僕平叔。

兩人身後跟着一個胖婦人,這壯漢與胖婦人是一對夫妻,正是林家的鄰居牛叔和牛嬸。

林琅謝過牛嬸之後,心急如焚的問平叔:“我以為您也被帶走了呢平叔,我娘呢,到底發生什麼了?”

平叔臉上有一片明顯的青紫,他長嘆一聲回林琅:“是我沒用,沒攔住他們,他們來太多人,還沒說幾句話就動起手了,周圍聚一堆人就是沒人管啊,還是你牛叔仗義去找了官差,可最後夫人還是被帶走了,不過小姐,你別急,夫人應該會沒事,人是老爺派來的。”

林琅陡然一僵,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平叔口中的老爺,是她的父親。

這就是她家不“普通”的特殊之處了。

是的,她有爹,但她從沒見過她爹。

林家十幾年前搬到渝鎮,林琅自小便生長於此,所見親人就是自己的娘和兄長,平叔是看着她長大,名為僕人,林琅也當他是半個長輩,杏兒是前一年餓暈在她家門口,自願為仆,她娘於心不忍留下來的。他們一直生活在渝鎮這個偏小的鎮子,生活並不闊綽,平日就靠平叔種田為生,兄長也去私塾教人識字,本該是個清貧之家,卻有着身為“奴僕”的平叔和恪守“丫鬟”身份的杏兒,這就造成和周圍農家的格格不入,左右鄰里並不親近,這也是她家出事沒人幫着的原因之一。

對於大部分村民來說,沒有相對的地位錢財卻擺出一副有身份的譜兒,那是絕對嗤之以鼻的,所以林家與周圍的親鄰並不要好,也僅有比鄰而居、心善的牛叔家會和她家來往。

可來人竟然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父親,林琅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疑惑:“怎麼會是他?”

這麼多年都沒出現過,怎麼會突然想起把娘帶走,還用這樣粗魯強迫的方式。

反覆琢磨,反而覺得其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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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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