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惡狼
林琅扶着樹木,一步步走回小路,看到了站在馬車身旁的杏兒,見到林琅與平叔,她忙不迭的奔過去,扶住林琅的手,激動地喊:“小姐!”剛一碰到林琅的手,她又渾身一顫,好涼。
杏兒沒太放在心上,“小姐沒事吧?”
林琅的突然消失着實嚇到了平叔與杏兒,可經過之前無意中聽到的那件事,林琅心中起了疑慮,杏兒是真的着急,還是另有預謀?
林琅抬頭凝視了她片刻,杏兒臉色眼底的焦急不似作偽,半響,她抿着唇點了下頭,被杏兒扶上車坐下,她一顆心才真正放回了胸腔里。
她開口道:“杏兒,你去前面燒點熱水給我。”
杏兒耽忽職守,要是在以前,按照規矩得活活挨上一頓板子,些許是在林家呆久了,骨子裏的規矩教條都鬆懈了,如今再見林琅沒責怪她,只是讓她去燒水,杏兒立刻應聲去燒火。
燒火煮飯這些之前都是平叔一人做的,平叔看杏兒蹲在前面生火,前方商隊的男人們個個抻長了脖子使勁瞅,平叔骨子裏的護內心思升起來,對林琅道:“小姐,要麼我去燒水,讓杏兒陪陪小姐吧。”
“平叔你別走,”林琅是故意支開杏兒的,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必須長話短說,“我剛剛去溪邊時聽到商隊裏有人要截我。”
平叔沒有質疑她的話,自從林琅解決了王氏的事情,他不再以看孩子的眼光看她,心頭一緊,追問道:“誰?”
“我只聽到了聲音,沒看到長相,估計是想支開你再朝我下手,對方起碼有兩個人。”
平叔聽得心頭一簇簇的冒火,自從林府的人把夫人搶走後,意外接踵而至,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對付完王氏,離開了渝鎮,現在商隊裏竟然還有人企圖不軌,往後這一路更走不太平了。
真是日他娘的仙人板板,有他在,看誰敢動他家小姐,他的木棒子可不是吃素的!
“能是誰呢?”他琢磨着,腦子裏閃過一張張面孔,感覺誰都有嫌疑,“會不會是臨時起意,不行再問問牛家的那個親戚?”
林琅的心漸漸平復,思緒也連貫上了,謹慎道:“先不要走漏風聲,牛家的親戚我們畢竟不熟,他們卻是在一個商隊裏認識許久的,真出事未必會站在我們這邊。而且我確定是有預謀,他們似乎打算之後把我送到哪裏去。”
“會不會是王家?”
林琅心底咯噔一聲,目光不由的望向前方,“很有可能,如果是的話,差不多我們啟程的時候就在了。”
平叔對自己提出來的想法也自我懷疑:“王家能那麼厲害?可我們都走這麼多天了,那王氏要是知道不早派人來鬧事了?”
“不一定,當時是鄭家的人駕馬車把我送回來的,王氏肯定要顧忌,但要是中途行事,鄭家的手就伸不了那麼長了。”
“那能是誰告訴王家的呢?”平叔苦思冥想,商隊是老牛家的人介紹的,難不成是聯合起來故意設套?
平叔注意到林琅目光向前,順着一看,心臟狂跳。
不會吧。
杏兒畢恭畢敬的端着熱水走回馬車,拿出從前的恭謹態度,低頭輕聲道:“小姐要不要再加些蜜糖一起喝?花蜜我帶了些,最養身安神了。”
可她現在態度越是恭敬,林琅心中的懷疑就更增一分。
“不必了。”林琅接過水杯,給了平叔一個眼神。
平叔恍惚的離開,不願去往那個方向猜測,怎麼也算是自家人,咋可能呢,小姐想多了吧。
林琅沒喝水,只是握住水杯暖手,手暖了,心也活絡起來,那種心驚膽戰的感覺總算消缺了一半,可另一半心還在懸着,她對杏兒道:“以後你要隨時跟着我。”
“是,小姐。”杏兒心中也是這麼想的,這次還好是沒出事,要是出事了,她也沒好下場。
林琅起身到馬車後面的軟榻上躺下,鄭家給的馬車雖是舊的,但車廂很大,有暗格可以裝物,而且後面的軟榻正好容一人躺下,林琅身量纖瘦,更是正好。夜間她便睡在上面,軟綿舒服,除了要注意翻身,其他都是極好的,鄭家不愧是大族,一輛舊馬車都比市面上的精緻許多。
可此時她完全感覺不到軟榻的舒服,她腦子裏不斷翻想這幾日杏兒的行動,想她是否能趁機與商隊的人互通消息。
自從上次杏兒言辭犀利的分析不該上京和去鄭家的路上無意中說漏嘴后,林琅便肯定杏兒絕對是深藏不露。
林琅記得當初杏兒來她家的時候,杏兒餓昏在自家門口,蕙娘心善給了她一頓飯食,本來是想讓她吃完就離開,可杏兒僅僅和蕙娘說了寥寥數語,蕙娘竟做主讓她呆在林家,要知道林家經過王氏坑騙后,家中已不富裕,林琅與林懷瑾都是獨立之人,並不缺人照料,蕙娘自是清楚,可即使這樣,她還是把杏兒留下了。
起初林琅是十分高興的,她與哥哥年齡相距較大,周圍也沒有玩伴,突然來了個與她同齡的人可以做朋友,林琅自是滿心歡喜。
可後來她發覺杏兒性格內向,沉穩到幾乎不像十多歲的姑娘,她非常恪守自己身為丫鬟的職責,對蕙娘的話言聽計從,做事手腳麻利,起的最早,睡得最晚。
最開始的時候,天還沒亮就端着水盆等着蕙娘起床服侍,穿衣梳妝無一不精,就是太守規矩,夫人、少爺、小姐句句不離口,連平叔最初都是叫平管家,嚇得平叔一愣一愣的。
後來蕙娘和她談了下,說自己家不講那麼多規矩,杏兒看起來悶不做聲,但人很機靈,從此那些讓人不習慣的事情都沒有再做,不過林琅也知道,她想要個朋友的願望是徹底落空了。
與杏兒相處倒也簡單,但只能作為“主子”,因為林琅不想在外面被別的農家笑話說她一個小村姑擺大族的譜兒,便讓她不要在外面叫自己小姐,但現在出了渝鎮,杏兒再喊,林琅再沒顧忌也就應了。
可無論怎麼想,杏兒來林家一年多,兢兢業業,安分守己,雖是對自身有所隱瞞,但怎麼看也不像會是和王家勾結的樣子,比起攀附王家,顯然是哥哥高中,父親做官的自家形勢更好啊。
不過除了王氏,又會有誰會處心積慮的對付她這麼一個小姑娘呢。
林琅細細想過,要避開之後的禍患也簡單,乾脆脫離商隊,他們自己走,反正鄭家給夠了銀兩,到下個小鎮的時候買齊食物,路線平叔也認得,一了百了。
可平叔到底年紀大了,要是路上出事,或者那些圖謀不軌的人追了上來,反而得不償失。
前後掣肘,又無商量之人,林琅還是個少女,再聰穎也有心煩意亂的時候,而且意圖不軌之人就在前方不遠處,更惹得她一陣陣頭疼,索性閉上眼先休息片刻。
***
平叔坐在火堆旁等着鍋里的粥,黑臉上兩隻眼珠子提溜亂轉,一個勁兒的看到底是誰敢打他家小姐的主意,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有個嘴角有痣的漢子蹲到他身旁,一口鄉音:“平叔,你家姑娘沒事吧,剛才那叫的凶,把俺們都嚇壞了,大伙兒還尋思要不要一起去找,結果你就回來了,沒出啥事吧?”
平叔現在是看誰都像壞人,眼睛一瞪:“我家小姐咋樣關你啥事!”
那人雙手一攤:“俺隨口問問。”
肯定是心懷不軌!
平叔把鍋里的粥盛出來,香味四溢,旁邊的漢子聞得口水直流,這粥是杏兒之前煮的,也不知加了什麼果仁,一打開鍋蓋,熱騰騰的香氣伴白煙同時冒出,杏兒做飯的手藝是林家第一,自是沒得說,一出鍋,連平叔都咂嘴。
他沒理口水直流的漢子,直奔馬車上去,坐到前面雙手端碗:“杏兒,飯好了。”因為林琅的暗示,他沒了往日的絮叨,手上燙的要死,也沒催促。
杏兒剛掀開帘子接過,平叔突然聽到一陣噠噠聲響,回頭一看,黑馬脖頸搖動,蹄子刨地,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
因之前林琅發生意外消失,平叔一時着急也就忘了把馬拴住,這馬兒極通人性,沒人管它也一直乖乖的站在原地,此刻不知怎的突然躁動起來。
霎時,馬兒遽然高嘶一聲,四蹄抬高突然急速奔起,平叔不由自主的身子向前撲進了馬車,杏兒手上的碗脫落,有一個正好砸到平叔腦袋上,平叔頓時沒了動靜,頭上又紅又白!
林琅被驚醒,震動的馬車急速向前,四周不斷有男聲高喝。
“這瘋馬是怎麼了!”
“馬驚了,快快讓開!”
“前面駕車的快讓它停下,快停下!”
馬車因急速前進左右搖晃,車廂內蔓延着一股米香混着腥氣的奇怪味道,平叔頭上帶血,無聲無息的趴在車廂底,似是暈了過去,林琅和杏兒都不會駕車,只能隨馬車的顛簸緊緊抓住底座穩住身形。
這黑馬一路上都很溫馴,怎的會突然驚了,林琅的目光巡視着杏兒,疾言厲色:“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杏兒也失了冷靜,抓着旁邊的窗框顫聲回。
這時被他們甩在後面的商隊突然傳來一陣陣驚叫大吼和馬兒的高聲嘶鳴。
“狼!是狼!好多,快跑啊!”
“用火,怎麼它們不怕!”
“快上馬車,走走走!”
“哇啊啊啊,救我!救……”
許多聲音夾雜在一起,狼嗥四起,刀器相交,還有很多乍起的哀嚎突然戛然而止,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像一口大鐘被重重敲擊,聲響劇烈的讓車內的他們腦子一片空白。
杏兒抓着窗框,目光朝外,只見黑夜中,如同鬼火的綠光緊追在後,她抖抖索索:“小小姐,是狼。”
林琅睜大雙眼,什麼狼?
“它們、它們過來了!”
杏兒話音剛落,林琅就感覺到有東西撲到車后,哧啦一聲,木頭被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這聲音如同魔音穿耳,是狼追上來了!
“啊啊!”杏兒忽地高聲尖叫,林琅轉頭一看,看到有兩隻粗壯尖利的爪子搭在窗沿上,一張灰毛大臉伸進窗戶,巨大的頭顱,豎立的尖耳,滿是利齒的大嘴,這是頭活生生的狼,而且馬上要鑽進車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