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傻瓜、女人和狐狸（五）

迪亞腹地，瀑布之谷。

當早起的啄木鳥開始用尖尖嘴叩擊樹榦的時候，被囚禁的人們從柵欄中腳步蹣跚地走出，開始一天的忙碌。

谷地四周隨處可見堅硬的花崗岩，那是建造城堡最好的材料。囚徒們每天的任務，是每個男人必須開採出三個立方的石料，否則不但不能獲得食物，還會遭到無情的毒打。至於女人，她們得想辦法採集食物，用以填充大家的轆轆飢腸。

每天清早起床，都會有很多人再也無法爬起。他們也許是死於飢餓，死於疾病，死於傷痛，或者是兼而有之。

“傑德特，我們得採取行動了！不然還會死更多的人！”一個人偷偷走到一個老頭的背後，低聲道。

“是的，但首先我們必須跟外界取得聯繫！羅蘭德王子他們也許早就準備好了，可是我們怎麼才能出谷呢？”

“他們應該就在附近，一旦我們開始暴動，他們也許能馬上趕來征援！”

“我們不能打無把握之仗！你瞧瞧這些人吧，他們甚至已經拿不動洋鎬了！一旦開始暴動，你認為他們還有力氣參加戰鬥嗎？等待他們的將是被無情地屠殺！”

一個正在喂狗的亡靈巫師發現了正在竊竊私語的兩人。他立刻大喊道：“嗨，你們那兩個人！難道你們還不清楚規矩嗎？任何交談將被視為正在策劃陰謀，將會受到懲罰！”

“我們很清楚規矩，巫師大人！”傑德特大聲道：“規矩是三人以上的低語被視為陰謀策劃，而不是兩人！”

“你竟然敢跟我頂嘴？好吧，看來你精力旺盛得很！今天你必須採集六個立方的石料，否則你將會被關進黑囚籠，直到全身腐爛！”

傑德特背後的那人立刻離開了，只剩下傑德特低聲嘟囔着。

“你在說什麼？”亡靈巫師立刻發現了。

“報告大人，我什麼也沒說！”傑德特回答道。

“報告大人，他說六個立方的石料，足夠把您埋葬多次了！”從側面經過傑德特的一個人聽見了他的牢騷，立刻弓腰彙報。

亡靈巫師勃然大怒。他指着傑德特，命令恐怖騎士們立刻把他從獸欄里牽出來。

“巫師大人，我向您告發了這個人，您能給我一點賞賜嗎？”告密者卑躬屈膝，滿臉媚態地道。

“是的！你做得很好，理應得到賞賜！”亡靈巫師往獸欄中扔進來一塊狗糧。

所有囚徒們都用鄙夷的目光望着這個無恥的男人。

傑德特被恐怖騎士的黑暗長刀驅趕着，來到亡靈巫師的面前。

“你很大膽！我得想想，是把你釘在十字架上暴晒好呢，還是拿你的這幾根老骨頭喂狗……不過你的骨頭上還有肉嗎？唉，還是釘死你算了！這樣大家一看見你的屍體，就知道該乖乖地聽話！”

“你不能這樣！”傑德特被幾個恐怖騎士架着拖離開，但他不停地掙扎着：“我要求見你們的指揮官！我會給他提一些合理的建議，我敢擔保他一定會感興趣！”

“指揮官正在吃早餐，我不會把你這個骯髒的人帶到他面前去，那會讓他沒有胃口的！”

不過指揮官還沒有開始吃早餐。他正站在山坡的小屋前洗漱。他不同於其他亡靈巫師，蒼白的肌膚上一塵不染，鎧甲齊整鮮亮，甚至還散發著薰衣草的香味。

他顯然看見了山腳下的一幕。他揮了揮手，侍衛立刻跑下了山坡。

傑德特已經被按倒在十字架上。他的反抗根本無不足道，渾身的力量就如同他身上的肌肉，已經消失不見。

他的右手被攤開按住。亡靈巫師拿着一枚大鐵釘，正在對那隻手品頭論足：“你們看見這隻手上的老繭嗎？這隻手是握劍的，不過當它被一根大鐵釘貫穿之後，基本上就廢了！”

傑德特已經停止了掙扎。他仰望着初升的太陽，讓陽光炫得不停地眨眼。

“請等一等！”侍衛及時地趕到施刑之地：“指揮官想要聽聽他有什麼合理的建議！”

劫後餘生的傑德特被侍衛帶上了山坡。

指揮官已經走進了小屋。在他的面前擺着一大盤精美的食物，他挑剔地聞了一聞，直到確認沒有異味，所有食材都非常新鮮的時候，方才坐了下來，開始拿起刀叉。

傑德特被推進了小屋。他環眼四顧，小屋裏就餐的有七八個亡靈巫師，身上名貴的裝備凸顯了他們與眾不同的身份。

他立刻就發現了一個最特殊的亡靈巫師。於是他咳嗽了一聲，走到他面前的長桌邊坐下。

指揮官皺了皺眉，一把推開刀叉道：“聽說你想跟我談談，那就談吧！如果你所說的無法讓我感興趣，你應該知道你將會遭遇到什麼！”

“你的餐廳佈置得很好，這似乎又讓我回到了文明時代！”傑德特東張西望地道。

指揮官雙手抱在胸前，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傑德特卻沒說下去了，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說吧，我正在聽！”

“沒吃早餐之前，我是不會談論任何正事的!”傑德特也雙手抱在胸前，雙眼不眨地望着指揮官。

指揮官一抬手，裝滿食物的食盤立刻從長桌上滑到傑德特的面前。

但是傑德特依然沒有拿起刀叉。

“你已經得到了你所需要的，難道還在期待什麼嗎？”

“這麼美好的食物，沒配上一杯朗姆酒，實在是少了點興緻！”

“請原諒，早餐我一般不喝酒。不過你的要求我可以滿足你！”指揮官揮了揮手，一大杯朗姆酒立刻擺在了傑德特的面前。

傑德特終於開始動起了刀叉。他的動作不緊不慢，顯得很有教養。

指揮官沒有打斷他的就餐。打斷別人就餐，那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之一。

木屋裏的亡靈巫師們都已經停止了就餐。大家都饒有興趣地望着這個不怕死的男人。

他終於吃完了，愜意地用餐巾抹了抹嘴。

“既然這是我最後一頓早餐，那我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是的，你說完之後，我就會親手結果了你！”指揮官冷冷地道。

“指揮官閣下，您在這裏吃着如此豐盛的早餐，可你知道被關在柵欄中的人吃什麼嗎？他們吃的是樹皮、樹葉、植物的根莖，連老鼠和壁虎大家都會爭搶！”

“我沒有義務讓他們吃得更好！”

“可是大家沒有了力氣，還怎麼能幹活呢？能做事的人現在越來越少了！”

“你以為我願意呆在這該死的地方嗎？”指揮官生氣地道：“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戰場！我渴望攻城略地，而不是守着你們這一群該死的囚徒！等你們都死光了，也許我就能重回戰場！”

“是的，我曾是一名老兵，也曾參加過不少戰爭！攻城略地之後，就是佔領。如果您把人都殺光了，還有誰替您採石伐木，生產糧食，做各種苦役呢？據我所知，你們的那些亡靈戰士除了會殺人之外，其他什麼事情都不會！”

“你就直接說吧，你想怎麼樣？”

“給我一些人，我們去谷外搜集食物，在谷內建造各種作坊。我們的人會自給自足，有力氣就能幹更多的活。至於您，您會得到更多的回報！我敢說，您能享受到與您貴族身份相稱的尊貴待遇！”

“我怎麼確信你的那些人不會趁機逃跑？”

“他們不會逃跑，因為我會選擇有親人還呆在谷內的幫手。如果我們跑掉了一個，您可以殺十個，甚至是一百個人進行報復！”

指揮官雙手還是抱在胸前，沒有答覆。

“好吧，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如果您想殺我，那就來吧！不過做為一名老兵，我懇求您給我戰士的榮譽，讓我象戰士那樣死去！”

指揮官站了起來，整理整理衣冠，然後走到了傑德特的身邊，朝他伸出了手臂：“你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你獲得了我的尊敬！毋庸置疑，你的建議打動了我，我會給你一定的權利。但是請你記住，你一定要管理好你的人，否則我會對不服從約束的人嚴加懲罰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傑德特握住指揮官的手臂道。

看見傑德特平安歸來，採石場上的人們方才鬆了一口氣。

“大家都很擔心您！”人們漸漸圍到他的身邊。

“我已經爭取到了我們想要的權利！”傑德特望着周圍的夥伴們道：“那個無恥的告密者呢？”

“他已經被我們用亂石砸死了！”

“那就好！大家要注意甄別，千萬不能讓意志不堅定的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您放心吧，從今以後，任何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都無法走近您的身邊！”

“我們馬上計劃一下，哪些人今天跟我出谷！”

山坡上的小木屋裏，指揮官正在哼着小曲。

“您真的信任他嗎？指揮官閣下？”

“你認為我會那麼傻嗎？安排幾個得力的人盯緊他，還要從囚徒里挑選出一些告密者，直到發現他的詭計，然後把圖謀不軌的人一網打盡！”

“指揮官閣下，您的父親正在谷外等您！”一個亡靈巫師匆匆趕來彙報。

“他不準備進來歇息歇息嗎？”指揮官匆匆地朝谷口走去。

“他說事情緊急，跟您說幾句話就馬上就走！”

“那好吧！”

谷口等着兩個身着黑衣的人，胯下的幽冥戰馬不停地喘着粗氣。見到指揮官前來，身材高大的那個黑影摘下了斗篷。

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強大的吸血鬼之王卓庫勒！

“父親大人，您怎麼來了？”指揮官躬身行禮道。

“我碰巧經過你的防區，特地過來看看！”卓庫勒點頭道：“德加爾，我還想給你介紹一個人認識！”

“是她嗎？”德加爾側頭看着那個身材稍微矮小的人。只需看她身上的曲線就能明白，這肯定是一個女人。

“她是我最小的徒弟，夜之女妖茉莉！”卓庫勒側頭對着茉莉道：“以後你就跟着我的兒子吧，這是個隱秘的地方，正好符合你的要求。”

“是！”茉莉低聲應着，聲音小得就象蚊子在哼哼。

“但她並不是我要介紹給你認識的人，德加爾！”卓庫勒道：“看你左側的山崗上，那才是我要介紹給你認識的人！”

那個人站在樹蔭之下，手裏拿着一把黑色的巨鐮。

“難道他是主人？”德加爾訝異地道：“但主人的身材比他要高大很多！”

“貝勒里恩已經死去，現在的死神是他，強大的山德魯！”

“天啦，主人是怎麼死的？”德加爾渾身顫抖着道。

“被山德魯殺死的，然後他得到了死亡之鐮！”卓庫勒的回答很是平緩，波瀾不驚。

“父親，他是殺死主人的兇手，您怎麼能跟他走在一起呢？”德加爾握緊了拳頭：“這會讓您成為眾矢之的的！動手吧，憑你我二人之力，肯定能夠殺死他！”

“你別忘了，你我都向死神宣誓過，永遠對他無條件地效忠！”

“但他並不是死神，即便他有死神之鐮！”德加爾叫了起來：“能繼承死神之位的不是他，而是克勞維斯！他是主人的嫡傳弟子，而且還擁有死神之戒，那才是死神權利的象徵！”

“你認為克勞維斯能夠獲勝嗎？”卓庫勒輕蔑地道：“他甚至都無法打敗嘉芙蓮那個小賤人！只有他，強大的山德魯，才能帶領我們走向一個又一個勝利！”

“父親，您這是讓我對朋友不忠！”

“是的，克勞維斯是你的好朋友，跟你從小長大！可是當他成為三軍統帥之後關照過你嗎？你還是呆在這裏，守衛着這個小小的山谷！”

“他也許是事情太多，但他遲早會記得我的……”

“你的能力跟他不相上下，他也許不願意你搶走他的風頭！”卓庫勒道：“德加爾，拜託你醒醒吧，聰明的人會選擇更強者，而不是跟着弱者走向滅亡！”

“父親……”

“對着你的新主人下跪吧，宣誓對他效忠！否則我將親手斃了你這個不聽話的逆子！”卓庫勒開始凝聚戰氣，渾身騰起絲絲黑霧。

“是，父親！”德加爾無奈地單膝跪下，開始對山坡上的山德魯宣讀誓詞。

山德魯滿意地笑了。有了強大的吸血鬼家族效忠，再加上其他幾個亡靈家族，他的根基已經漸漸牢固。再拉上幾個家族進來，他就有足夠的力量與克勞維斯爭奪死神之位了！

克勞維斯，你就等着受死吧！你將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