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宋游玄見是蒼溟海,微微一怔:“你怎麼來了?”
蒼溟海面如冰霜,頭髮遮掩下的半張骷髏臉更顯森冷:“你在幹什麼!”他重複着這句話,當他看見宋游玄臉上的毒瘡時露出驚訝之色,從衣中摸出玉人偶。
宋游玄笑道:“刻玉雕我終究是比你強一些。”
蒼溟海帶着宋游玄的替身人偶,宋游玄的天譴之毒大部分會發作在蒼溟海身上才對,不可能突然之間爆出如此多的毒瘡。但眼下,宋游玄不是在蒼溟海的人偶上動了手腳,就是偷偷換了個。
“你這麼做,毫無意義。”蒼溟海語氣生硬,不為所動。
宋游玄淡然:“不想你死在我前面罷了。”
蒼溟海扭過臉去,半邊面孔看不出表情。
時間不容耽擱,蒼泊還生死未卜,宋游玄見蒼溟海不言語,便要重啟法陣。可一隻腳剛剛碰到法陣邊緣,蒼溟海手指輕彈。
一縷青煙從宋游玄腳尖噴出,逼得他後退。
“你會死的。”蒼溟海冷聲道。
“小泊在裏面。”宋游玄回道。
蒼溟海面上薄怒,拔高了音量:“你會死的!”
宋游玄仍然只是不緊不慢一句:“可是小泊在裏面。”
一手帶大的孩子被邪魔綁走,蒼溟海何嘗不急,可眼前的人拿血肉做引,以卵擊石,又讓他心急火燎,一張臉綳得雪白,凹陷的眼睛佈滿血絲。
“就當我還你了。”宋游玄苦笑。
“誰稀罕你還!”蒼溟海惡狠狠道,上前一步,掌心覆地,一條血線從他手中延伸,觸到法陣,光芒驟亮。
宋游玄一個箭步,扣住他的手腕:“住手!”
“滾開!”蒼溟海伸出一隻手掐着宋游玄的肩膀,指骨摳入皮肉。
宋游玄忍着痛,不肯放手,手掌觸摸到的只有又細又硬的骨頭,心如刀絞:“你是非得把自己逼死才痛快嗎?你就為我想一想吧!”
“你還有臉說?”蒼溟海目眥欲裂,“當年我在藥王山下一跪月余,磕頭千遍,只為你求克制天譴之毒的靈藥,你卻當我只顧自己修行!你毒發日益兇猛,藥石無效,我忍着毒痛走遍千山萬水尋到瞞天人偶之術,回來卻看你欲與人苟合!我製成人偶,避你千里,為你分擔天譴之毒,你只當我與你置氣,還把小泊捲入事端!小泊今天若有三長兩短,我便啖你骨肉解恨,也省得你再怪我不為你着想了!”
蒼溟海每一句話都戳在宋游玄的心窩上,想說聲對不起,又覺蒼白無力。
“是我糊塗。”宋游玄低聲道,“所以你就讓我好歹出點力吧,小泊若有事,不用你動手,我自會向你請罪。反正我已經欠你這麼多了,不怕再多欠你一些,雖然你不想見我,但我這輩子死也要賴在你身邊死。”
兩人爭執着,忽然地動山搖,天地為之色變。結界震動,如同一個繭子,什麼東西在裏面蠢蠢欲動,想要破繭而出,漣漪般的能量一波波,將兩人彈飛。
烏雲蔽日,天色驟暗,漫天的黑霧迅速擴散。
“吵死了。”黑霧中一個人現出身形。
那人身材高大,眉目深刻,正是邢戰,可雙目漆黑,身上黑霧纏繞,蒼泊被他單手提着,四肢垂軟,不知生死。
兩人一看,便知情況不妙,踉蹌起身,本能地互相靠近。
化忌鬼俯視他們,就像俯視螻蟻,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
宋游玄見過化忌鬼數次,但這回明顯與以往不同。黑霧從他皮膚里散發出來,厚重而濃烈,彷彿所有的光都被其吸收吞噬,帶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他的力量增強了!
化忌鬼盯着自己的手,新融合的肉體有些許不協調,但更多的是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他內府中遊走到四肢百骸。已經多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源於身體內部的能量了?化忌鬼亢奮得手微微顫抖,以往他只能靠吸收人與鬼的慾望短暫地凝聚靈力,此刻他如獲新生。
太舒服了!就好像浸泡在溫泉里,溫暖的泉水滋潤全身。
“哈哈哈!”化忌鬼禁不住狂笑,“太美妙了!”
宋游玄和蒼溟海兩人互相攙扶着後退。
化忌鬼神情一變,面目猙獰:“正好,我就拿你兩個試試手!”
他一抬手,大地震動,山嶽崩裂,蒼翠的樹木被碾壓推倒,大塊山石剝離滾落,彷彿世界末日般分崩離析。
實力相差實在是太過懸殊,這種毀天滅地的力量根本不是小小修道人能抵禦的,宋游玄拉起蒼溟海:“逃。”
蒼溟海悲痛地望了眼化忌鬼手中的蒼泊,心中生出絕望。
“小小凡人,往哪裏逃竄?”
化忌鬼手一落,大地開裂,山體傾倒,眨眼間將一座山夷平。
宋游玄兩人腳下一空,落入縫隙之中,巨大的石塊當頭砸下,將他們埋入深深的地底。
化忌鬼勾唇一笑,待要再使殺手,忽然頭痛欲裂。
“你幹什麼!”化忌鬼怒吼。
“阻止你,你傻嗎,這都看不出來!”邢戰的聲音比之前弱了一些,可依然是那麼桀驁。
身體被化忌鬼侵佔,快要不是自己的了,意識在一點點消散,即將被吞噬,邢戰僅靠着頑強的意志力,苦苦堅持。
“別得意!”化忌鬼捂着腦袋冷笑,“珍惜你的時間,你還有沒多少日子好活了,等到融合徹底完成,你也就不復存在!”
他夾緊蒼泊,遁入山林的更深處。
一道紅光鑽入水月人家的小房間,光霧擴散,化成人形,宮牧從霧中出現。
但他剛剛凝成人形,就發現不對勁,因為邢戰的氣息弱到他幾乎感覺不到。
他出事了!宮牧心底一驚,頓覺手腳冰涼,胸中空蕩蕩的。如果他有什麼意外?宮牧咬緊牙關,不敢再往下想。忽然發現如果他遭遇不測,那這漫長的生命將毫無意義。
他衝出房間,看見郎謙正站在一張桌子前神情獃滯。這是邢戰常坐的位置。
郎謙聽見聲音回頭,一看宮牧,僵硬的臉上終於露出憂心的表情:“牧哥,你……你回來了?戰哥他好像……好像……”
他也說不清緣由,他本在櫃枱后忙碌,邢戰起床叫他去弄飯,他就依言去做,考慮到邢戰氣色不佳,想弄點易於入口的食物,稍微耽擱了點時間,沒想到回來后,邢戰就不見了。
邢戰雜事多,突然就離開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可郎謙覺得這回就是不一樣。僅憑前世今生牽絆,玄妙的,他感覺到邢戰有危險,但他終究只是個半點靈力全無的凡人,所以除了茫然也只能幹着急。
宮牧的出現讓他抓住了救命稻草。“牧哥……快去救戰哥!”少年焦急道。
宮牧不等他說完,狂奔出水月人家,一出大門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郎謙從窗口只看見一道霞光衝上天際。
他在哪裏?憑藉微弱的聯繫,宮牧搜尋邢戰的蹤跡。
眨眼間宮牧出現在蒼家的倉庫前,再一晃站在了蒼泊的房間裏。他感覺到邢戰來過這裏,可現在只剩下亂糟糟的房間和空蕩蕩的倉庫。
一道邪佞的氣息似有若無,宮牧躍出窗外,繼續追尋。
這是一種邢戰從未體會過的痛苦。肉體和魂魄快要被分離,無法再操控身體,魂魄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烤得他意識模糊,像水一樣蒸發。
真的會死的吧?邢戰想。他不怕死,可他並不想這麼窩囊地死去。
於是他開始掙扎。
“別白費工夫了。”化忌鬼怒喝。
“不爽嗎?你不爽就對了。”邢戰道。
化忌鬼冷笑一聲,手虛空一抓,從昏迷的蒼泊身上吸出一縷白煙,白煙入體,邢戰頓覺魂魄的束縛又緊了一些。蒼泊抽搐了一下,昏死在角落,曾經朝氣蓬勃的臉龐灰暗無光,行將朽木。
邢戰怔愣,蒼泊被捲入已是無辜,如果再賠上性命,實在是有愧與他。
“老實了吧?”化忌鬼得意。
沒想到邢戰非但沒有安分,反而變本加厲地動作:“威脅我?反正他也只有半口氣了,你會因為我饒他性命?”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化忌鬼語氣一沉,手一揚,一個白色人形從蒼泊身上抽出來。
蒼泊的雙眼驀然圓睜,但全無焦點,三魂七魄硬生生要被化忌鬼從軀體裏剝離。
“住手!”邢戰大喝一聲。
化忌鬼心口猛地一痛,手一抖,蒼泊的魂魄回歸體內,再一次昏死過去,臉色比之前更加灰沉。
邢戰雖然是個凡人,但終究是個有過仙緣的人,化忌鬼想要搶奪他的肉身,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化忌鬼匍匐在地上,他的元神受到衝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
當宮牧趕到時,就看見邢戰的軀體在山崖下扭曲,黑霧覆蓋全身,好像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邪煞之氣濃烈衝天。
一張臉時而是化忌鬼:“你來晚了,熒惑星君。”
時而是邢戰:“你他媽去哪裏鬼混了,現在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