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豪門逆襲·鏡花水月篇(完)
陸華濃挑眉,“你說。”
徐明宇沐浴在陽光下的英俊面龐隱隱透着股癲狂,“我要你的人廢了阿蓁的手,除此以外,不準再傷他一分一毫。”
陸華濃聽了,簡直想仰天大笑,他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下葉蓁了,攤上這麼個精神病,也是人命中帶劫,該他受的。
徐明宇這招釜底抽薪不可謂不陰毒,他想讓葉蓁失去所有依憑,從此只能如菟絲花般依附他而生存。讓他的世界只有他,完全且強勢的,掌握少年的人生與命運。不管對方會因此受到怎樣的創傷與打擊。
對於骨子裏只相信自己的陸華濃而言,這不啻於是場滅頂之災。他為自己的激流勇退而感到慶幸。
“這點小事,沒問題。”他豪氣的做下保證。
電話那頭的青年低低笑了:“那麼,祝我們合作愉快。”
陸華濃眼底的諷刺意味更濃,“Cheers。”
當徐明宇再次出現在晏夕瀾面前時,是在半月後大伯葉鈞麟的小宴上。這是一場偏屬私人性質的晚宴,與會者皆為葉鈞麟同派系的人,或一衣帶水的親眷。晏夕瀾背靠陽台扶欄,正望着這一室的籌光交錯言笑晏晏追憶當年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的歲月,徐明宇便端着杯紅酒走過來,笑眯眯的同他打招呼。
晏夕瀾避開他過於熱切的視線,看向青年身後綴着的小尾巴,禮貌的沖人點頭問好。
那小尾巴抬頭看了看徐明宇,頓時拉下一張臉,而後掀了掀眼皮,乜斜了他一眼,哼聲道:“我當時誰,原來是傳聞中葉三家的那個什麼音樂天才,現在看來……”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晏夕瀾,毫不留情的奚落道:“也不過如此嘛。”
還未等晏夕瀾有所表態,徐明宇的臉色倒是先變了。他惱怒於任務目標的得寸進尺無法無天——他渴望卻得不到的一聲問候,竟被旁人如此糟踐。可他終還是強自忍下了怒火,選擇袖手旁觀。這本就是計劃好的事,為了更甘美的果實,他不能半途而廢。
沒關係,以後我會加倍對他好回來的。徐明宇信誓旦旦的想。
面對他人的來者不善,晏夕瀾面不改色,雲淡風輕的道了句:“夏蟬不可語冰。劉叔叔家風嚴謹,對小公子又是寄予厚望,我們這些尋常人家的念想自是入不了小公子的眼。”
劉小公子過了半天才回過味來人是在拐着彎的損自己,當即怒髮衝冠,大步上前,手指頭差點戳上晏夕瀾的腦門,“葉蓁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居然敢爬到小爺我的頭上來撒野,分分鐘弄死你信不信?!”
“你大伯還得抱我爸大腿仰仗我家鼻息過日子,你個什麼都沒有的傻逼也敢來得罪我?什麼時候不痛快什麼時候就蹬的玩意兒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德行!”
劉小公子的這頓破口大罵委實聲勢驚人,大廳內瞬間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正跟“抱大腿的”相談甚歡的某位中央二把手當即被這老來子氣得臉都黑了,走過來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揍,最後按着人後脖給葉家人道歉。
正值叛逆期的中二少年自是不幹,深覺此時屈服就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乃至靈魂,硬是咬着牙不吭聲。
面子裏子都被這逆子丟完了的二把手臉色更難看了,葉鈞麟雖在表面上跟他官差一級,但葉家底蘊深厚,他們實為互惠互利的關係,眼下被自家兒子當眾羞辱,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會讓別人怎麼想?強硬的將熊孩子的腦袋用力往下按,厲聲喝道:“混賬東西,快給人道歉!”
劉小公子偷偷瞧了眼自家老頭如同索命閻王般可怖的臉,心裏有些發憷,骨頭也就跟着沒這麼硬了,齜牙咧嘴的被按彎了腰。只是心裏終歸不服氣,見縫插針的給晏夕瀾扔些威脅仇視的眼神。
晏夕瀾哪會怕這個,恐懼、仇恨、嫉妒,都不過是失敗者無可奈何之下發出的哀鳴而已。坦白來說他還有點享受。
這橫生的枝節讓二把手也失了興緻,端着誠懇的面孔好好安撫完葉家人後,便拽著兒子告辭離去。隱在陰影中全程作壁上觀的徐明宇死死盯着少年,對方全程未看過他一眼的態度刺激的他差點失態。
他是不是對我的袖手旁觀失望了?
是不是因此而在生我的氣?
徐明宇的胸口隨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為目前不能輕舉妄動的現狀與少年眼中無他的事實而感到無比煎熬和痛苦。
劉家的人走了,作為被小公子帶來的人,自然沒有了留在這的理由,徐明宇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大廳,咬牙切齒地打電話給陸華濃說:“計劃提前。”
要說陸家家主和他背後的那位政界要人籌謀已久的,也不是個多新奇的計劃,但勝在經久不衰非常好用。
刻意製造同盟陣營內小輩們的矛盾,然後找準時機拿一方開刀,再盡數嫁禍給人家。愛子如命的葉父葉母怎會肯罷休,葉家又從來都是鐵板一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做派,勢必和二把手離了心,一番鷸蚌相爭后,自然是漁翁笑得利。
而葉蓁,就是這場陰謀爭鬥下的犧牲品。
不,他的阿蓁怎麼會是犧牲品。徐明宇否認道,在心中抱持着不可言說的美好渴望。
很快,很快他就是自己的了。
徐明宇這樣想着,進入了夢鄉。夢裏,少年安靜地伏在他懷裏,乖巧任他為所欲為的模樣看上去,令人慾罷不能。
這天清晨,晏夕瀾拉着唐婉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葉鈞庭笑話他今天是怎麼了膩歪成這樣為止。唐婉容抱着自家兒子瞪起眼睛,嗔道:“你要羨慕就直說,何必取笑我跟兒子聯絡感情。”
葉鈞庭搖頭嘆氣:“微臣就不和皇後娘娘爭寵了。”
唐婉容柳眉一豎,“葉鈞庭你個老不正經的居然說我亂倫!”
葉鈞庭:……
晏夕瀾從唐婉容的懷裏掙扎出來,在心中默念了句抱歉。
他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總要走的。
葉父葉母面帶微笑的目送他離家,卻從來不曾想到,等回來的,是葉蓁的死訊。
據警方回饋,葉蓁遭遇受雇流氓的圍追堵截,在爭執中不慎出車禍,由於傷勢過重,等急救車趕到時,已經停止了呼吸。當兩人趕到醫院,看到的是徐明宇死死抱着葉蓁的身體不撒手,跟院方僵持的情景。
“滾!阿蓁還沒死,你們想帶他去哪裏!”
青年嘶吼着,雙眼通紅,猶如窮途困獸。他顫抖着手,輕輕撫摸少年冰冷的面頰,語調帶着絲哭腔的不斷喃喃:“阿蓁,阿蓁,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再也不逼你了,我再也不想那些有的沒的,你睜開眼看看我吧,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阿蓁,對不起。
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葉鈞庭一言不發,走上前狠狠打了他一拳,目露憤恨地厲聲道:“徐明宇,你還有臉出現在這裏?!”強硬的將人從他懷裏搶出來,交到一旁等候多時的院方工作人員手裏,唐婉容早就哭成了淚人,在親眼看見她疼寵到大的孩子是真的沒了時,向後一倒,暈了過去。
葉鈞庭眼裏也是濕潤的,呼吸都亂了,可現在他還不能倒。接住唐婉容,男人深吸口氣,強自壓抑下升騰翻湧的情緒,語調冰冷地對徐明宇說:“方家的小子,你不用驚訝我為什麼知道你的身份,來之前助理給了我份有意思的東西,我想你有必要看一下。”
將唐婉容交給走上前來看情況的醫生,回頭吩咐隨行而來的助理將一個文件袋交給徐明宇,面無表情地下通牒道:“小蓁的事,我不會放過你。”言罷轉身就走,強撐着去處理親生愛兒的後事。
白髮人送黑髮人,一息蒼老的背後,是厚重難言的絕望與哀傷。
徐明宇失魂落魄地接過助理遞過來的文件,翻開看了看,頓時大笑出聲。
資料里詳細記述了十數年前,陸家是如何作為幕後黑手害方家家破人亡,套空財產將空殼公司甩給葉家,順便在暗地裏放出風聲說,是葉家覬覦方家出的手並拿到了所有好處,而真正的實際受益人卻靠着這筆橫財迅猛發展。資料的最後,是他們本次拿葉蓁做犧牲品的計劃及詳細涉事人員名單,其中,他的名字赫然在目。
青年跪倒在地,笑聲混雜着哭音,如同殘破的風箱,嘶啞而難聽。
笑話,笑話,他的人生就是個笑話!
找錯了復仇對象,與仇人之子同流合污,害死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徐明宇的眼中閃過刻骨的恨意,陸華濃,陸家,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之後的人生度日如年,之後的人生索然無味,青年就在這虛乏的歲月中,成長為了一個男人。
當年葉蓁一案牽扯巨大,兼之證據確鑿,甚至在上層都掀起了一場風波,權利傾軋過後,便是失敗者的黯然退場。失去了支持又深陷泥潭的陸家頓時四面楚歌,韜光養晦已久的葉家突然出擊,狠狠捅得他們落入了塵埃里,再無翻身之機。
身披囚衣的徐陸二人對對方皆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在法庭上相互揭短,到監牢裏也是無時不刻想置人於死地。
葉鈞庭要他們活着。死太過容易,他們只配生不如死。
光陰輪轉,匆匆而逝,又到一年夏季。
出完晚操的徐明宇與其他犯人被獄警趕着回牢房。他一臉麻木地綴在隊伍後頭,倏地,背後傳出一聲細微的響動。
他驀地回頭,那燈火闌珊處,空無一人。
夜風拂過,是如墜冰窟的寒涼。
——不過鏡花水月一場夢一陣風,
——吹散遍地楊花,無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