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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沾趕忙搖頭道:“托先生的福,我們三個這三年來掙的銀子已經足夠一輩子的花銷。我們今日來,其實是為了參軍。”

王陽明眉頭大皺,道:“參軍?你們三個都是文弱書生,連一百斤的力氣都沒有,去那西北戰場湊什麼熱鬧。”

羅本和施彥端都靜默無言,似乎早料到王陽明會這麼說,曹沾卻道:“不怕先生笑話,我們三個雖然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從小也知道參軍報國是人間正道,是無上的光榮。好不容易聖上頒下聖旨,要國子監中適齡學子都去參軍,我們三個就再也無法抑制這份渴望。”

他頓了一頓,見王陽明不置可否,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其實我們還存了份私心,在這裏讀書固然好,但是大夏如今不置科舉,我們這些人從這裏畢業之後,無法進軍仕途,好一點的去給人當個幕僚、師爺,差一點的去當個私塾教師,終究不能光耀門楣。但是如果能在軍隊之中混個軍銜,將來滿門都有光彩,後人的生活也會有所保障。”

王陽明頗為欣賞他的坦誠,心想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該說的話,點頭道:“這一條倒說的有理。那麼你們要我幫什麼忙呢?參軍的話,去找教樞處報名不就可以了嗎?”

曹沾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不瞞先生說,早上我們已經去教樞處報名了,但是助教們說我們三個身體太弱,根本不符合大夏人蔘軍的標準,所以一句話就把我們淘汰了。他們兩個很失望,”說著指着羅本和施彥端,又指着自己道:“但我想十三先生是軍中的高手,如今已經成了將軍,只要你發話,我們三個定然可以成功參軍,所以才厚着臉皮來到這裏求先生幫忙。”

王陽明默然不語,思索了半晌,才站起身來,在屋中踱步,緩緩說道:“你們三個的心思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們確實是想參軍,但是,我有幾句恐怕不那麼中聽的話,想讓你們聽聽。”

他說不中聽,但是他的話這三人又怎敢不聽,只好洗耳恭聽。

“咱們常說神造世人,在造人的時候,神就給了每個人不同的天賦,有的人天生聰明,有的人就笨些,有的人天生神力,適合當武將,有的人文弱,但是文採好。所以,我認為,每個人在生下來以後就要去認識自己,明白自己適合做什麼,不適合做什麼。”他說到這裏,低頭去看那三人的臉色,見他們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想必這話他們確實不愛聽。

但是為了他們的生命安全,不愛聽也得講出來:“你們三個,曾經跟我並肩抄書,我看的出來,你們的文采都是很好的,這西遊記說是我的作品,實際上你們都有修飾潤色之功,可以說是咱們四個共同的作品。但是如果讓你們去習武,我不是有意貶低你們,你們連一天的熬練也經受不下來。”

“更不用說當兵,去戰場殺敵,那裏每時每刻都是刀頭舔血,沒有過人的體力和武技是無法生存下來的。所以,你們三個如果真的去了戰場,我想最多一年,你們都會死。”

說道死字,三人臉上都掠過一絲懼怕。

“如果你們死了,你們還拿什麼報效國家?”王陽明定定地看着三人,三人都不說話,他這一番話雖然刻薄了些,說的卻是最實在的道理。

“所以,”王陽明斬釘截鐵道:“為了你們的安全着想,我萬萬不能幫你們參軍。但是我覺得,你們如果留在長安,盡情發揮你們的才華,將來世間少了三具戰死沙場的屍體,卻多了三個揚名千古的文人。”

三人低頭默然,半晌,曹沾才抬起頭來,對王陽明道:“先生的心意,學生已經了解了。請先生饒恕學生之前的魯莽。”說罷起身就要離開。

羅本和施彥端本想着曹沾與王陽明相熟,又是能說會道,或許能說動王陽明同意三人蔘軍,不想最後居然是曹沾被王陽明說服,二人一把拉住曹沾,問道:“就這麼算了嗎?”

曹沾苦笑點頭:“先生說的對,我們三個去了戰場,只會成為同袍們的累贅。我們在長安,如果能做的好了,未必不能幫到戰場上的夏人。我想,筆可成刀,口誅筆伐,咱們用自己的文才為咱們的軍隊打氣,幫他們佔據道義的上風,自然就是對國家最大的幫助。”

二人見曹沾已經完全被勸服,心道這事看來終究是無望了的,只好對王陽明告辭后也離開了。王陽明聽到曹沾臨走之前說的那些話,含笑點頭,心道這三人中自己對曹沾的期許最高,看來這小子的確是胸懷坦蕩,腦筋聰明,自己不過一番提點,他已經懂得了自己的話語。活着吧,活着就有一切可能,死了可就萬事皆空了,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你們自己就想不明白。

搞定曹沾三人,他才安靜坐下,只休息了一會兒,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思慮半晌,才猛然想起:往常自己不論幹什麼回來,碧落都會早早等在旁邊,見到自己之後開心無比,嘰嘰喳喳,今天過去了這麼久,碧落怎麼都還沒出現,難怪會覺得身邊冷清奇怪了。

碧落去哪裏了呢?王陽明此刻神完氣足,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疲勞,走出門去,先到了碧落住的地方,見房門緊鎖,悄無聲息,又去了藏書閣,跟葉輕眉打過招呼,聽她說起碧落日前曾經來過,後來就不知所蹤了。他又問了平日與碧落相熟的幾個人,包括蘇沐等,他們都說不知道碧落在哪裏。王陽明倒好奇了起來,心道碧落在國子監也沒什麼之交好友,會去哪裏了呢?

他邊想着碧落的下落,邊在院中溜達,不知不覺走到小鏡湖。此時仲夏,小鏡湖正是風光最美的時刻,湖面平滑如鏡,偶爾有微風吹過,掠起一絲波紋,更顯得幽靜。湖邊青草曼曼,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十分好看。王陽明沿着湖邊慢慢走,忽然見花叢之中靜坐着一個身影,身形消瘦,一襲白衣,不是碧落是誰!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衝著碧落的背影喊了一聲。碧落雙肩猛地一聳,明顯是被他嚇了一跳,趕忙回頭看他。她的臉龐本就瘦削,如今不知怎的,看着彷彿更瘦了一些,眼角有深色的眼圈,精神頗為不濟。

王陽明忙上前道:“怎麼精神這麼差?你現下有內功在身,不該如此才對,是不是受傷了?”說著就要用九陽神功幫她療傷。

碧落忙止住王陽明,細聲道:“我沒事,這兩天沒睡好覺,所以有些不濟。”

“失眠?你有什麼心事?”

碧落低下頭,緩緩道:“父母雙亡之人,怎麼會沒有心事。”

自從碧落跟隨王陽明之後,在他面前一直是歡聲笑語,偶爾憂愁,也多是為了情事,很少傷及自己的身世,此刻提起來,王陽明才反應過來,碧落的父母都是死在仇家手裏,她幼年失祜,偶爾想起身世來,自然會抑鬱。

王陽明忙勸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一定不要太過傷心,否則你爸爸媽媽在天上看着你的樣子,也不能瞑目。”

碧落點點頭:“哥哥不用勸我,這些道理我都懂的,我沒事,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了。哥哥你特訓結束了嗎,還順利嗎?”

王陽明搖搖頭,道:“特訓的成果可以說是很豐碩,但是終究沒能完成既定目標,我現在仍舊是七品的實力,距離八品還有一線之差。”

碧落自己已經開始習武,自然知道七品到八品的距離,她聽王陽明說三日之內居然將內力從七品初級練到了七品巔峰,掩口驚道:“散院長果然有通天徹底只能,居然能讓你這麼快就到了七品巔峰。”

“師父的法子自然是極好的,是我不夠爭氣。”事涉老子,王陽明也不想多說,碧落心裏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就沒有多問。二人靜坐了一會兒,王陽明忽然道:“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去後山找那個什麼埋骨之地,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暈過去了的事情嗎?”

碧落聽得後山二字,心中猛地一動,她前日就在後山險些遭遇不測,對這個地方極為敏感,但是又不想讓王陽明知道自己曾經遭逢危險,忙掩飾道:“我記得啊,你莫名其妙地從天上摔下來呢,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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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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