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生狙擊手

第十一章 天生狙擊手

“營長,怎麼打?”二連長張元東、三連長楊宏圖、四連長鬍國德圍過來問。

崔朝河沉吟片刻,緩緩道:“從這一帶的地形上看,大規模的兵力難以展開,這是對我們比較有利的地方。”崔朝河抬起頭道:“剛才一連的戰鬥可以借鑒,我們以班為單位,組織靈活機動的防禦,大批部隊躲在坑道里,前面損失一個,就補充一個,損失兩個就補充兩個,一點點投入兵力!”

“添油戰術?”幾個連長對視一眼,吸了口冷氣。

“對,就是添油戰術!”崔朝河的聲音大起來:“雖然添油戰術是兵家大忌,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經典戰例——70年前的苦泉山防禦戰,不就是添油戰術的經典?”幾個連長互相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70年前的苦泉山防禦戰,發生在我軍深入鄰國,抗擊以米尼亞聯邦為首的多國聯軍的那場大規模戰爭中。我軍4萬餘步兵和少量火炮,面對地方6萬多人、300多門重炮、170餘量坦克、100架3000多次出動的戰機,根據地形特點,採用小兵群作戰的“添油戰術”,整整堅持了43天,反覆爭奪陣地29次,打退敵人進攻超過800次,以己方1.5萬人傷亡的代價,殺傷敵軍2.5萬人,成功守住了防線。戰後統計,在這個以一口略顯苦澀的泉水得名、只有不到5平方公里的戰場上,多國聯軍共向陣地傾瀉炮彈190餘萬發,航空炸彈5000餘枚。最激烈時一天中就消耗炮彈30萬發,航空炸彈500餘枚。

雖然戰役最終取得了勝利,但戰鬥中,我軍多支連隊被打殘,不少連隊拼到全連全部打光,一人不剩!其戰鬥之殘酷,令這場大規模防禦作戰在此後歲月中,一直令人聞之變色。

“現在不是愛惜兵力的時候!”崔朝河大聲命令:“一連為第一梯隊,一線佈防,二連三連為第二梯隊,隨時補充兵力,同時負責組織狙擊,襲擾,反衝鋒。四連預備隊!立刻執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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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在天地間轟鳴,山頭陣地上硝煙瀰漫,簡直讓人以為這不是演習,而是真真正正、真刀實槍的戰場。

雷動和烏雲躲在避彈坑裏,閉着眼感受戰場上的味道,“呸呸呸”地吐着揚起的塵土。“這是第多少次了?”烏雲突然張開雙眼問道。

“第十五次!”雷動懷裏抱着那隻沾滿硝煙味道的23式突擊步槍,背靠彈坑壁,陰沉着臉,眼皮眨都不眨,沒好氣地回答。

“媽的,對面這幫傢伙真捨得下本啊,就算是空包彈,這得打多少錢了?”從小生活清苦的烏雲,一想到對面那些傢伙不要命的連續攻擊,一想到炮彈不要錢似的傾瀉過來,心疼得全身都哆嗦。

15個小時前,也就是深夜1點30分,以339師455團、340師458團為主力,配屬339師裝甲營,340師坦克團一營,集團軍陸航團一部,由340師參謀長耿連平親自協調指揮的藍軍重兵集團,在到達854高地之後,立即對這座小山發起猛烈進攻。

重炮、坦克強大的炮火,空中轟鳴的戰鬥轟炸機和武裝直升機,向這個山頭傾瀉着彈藥,長達半小時的炮火準備之後,步兵開始整連整營的集團衝擊。

而駐守高地的一連則利用地利之便,依託完整的工事,採用小兵群戰術,展開猛烈還擊。

藍軍的第一次進攻在持續了一個小時之後,因為損失較大,被迫停止,後撤休整。

隨後,藍方開始不斷變換進攻方式。集團衝擊,小部隊襲擾,步炮協同,正面佯攻側翼偷襲,夜間偷襲……而紅方則針鋒相對,反偷襲,反衝鋒,寸土不讓。幾處陣地甚至幾度易手,反覆爭奪。

在後方的團屬自行重炮群,以及師部緊急配屬的重炮和戰術導彈部隊,則根據前線實時情報,打擊藍方山下後方重兵集結的預備部隊,打擊對手的炮群、機群。

戰鬥進行得激烈而殘酷,第一線雙方在每一寸土地上展開殊死爭奪,藍軍每前進一米,都會付出巨大傷亡。後方,雙方的遠程火力、防空火力則鬥智斗勇,在高速機動中尋機打擊對手。

一場規模空前的立體“戰爭”,在方圓數千平方公里的廣闊地域上,進行得如火如荼。

隨着戰鬥的進行,雷動逐漸感覺到,有一種變化,正在兵們尤其是新兵們的身上,悄然發生着。

他們的身體,雖然在連續十幾個小時的不間斷戰鬥中,顯得越來越疲憊,但他們的眼神中,原本的疑惑、茫然甚至恐懼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變得清澈而堅定,充滿捨我其誰、一往無前的氣勢!

他們的技戰術,已經逐漸脫去青澀的外皮,變得越來越嫻熟。他們的配合,正在一次次不斷磨合中,變得越來越默契。

彷彿他們就是一塊高質量的特種鋼,而對手,就是一把在這塊鋼上不斷敲打的鐵鎚,敲打越重,他們就變得越發銳利,錘鍊越狠,他們就越發顯示出出鞘利刃般奪目的光彩!

直到這時候,長時間變態訓練的好處終於體現出來。他們在戰壕里射擊,他們在陣地上奔跑,他們在槍炮下翻滾躲避,他們無畏地向對手發起捨命的反衝擊。

也許他們在面對真正的特戰對的時候,還顯得有些稚嫩,有些束手束腳,但平時接近特種兵的訓練,在讓他們在面對普通步兵的時候,顯示出極大優勢。他們的心更加平靜,他們的手更加穩定,他們的子彈總會在閃耀的槍口焰中,準確地命中對手,他們的火力網總是能夠照顧到更加寬大的區域,他們總能夠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儘可能地找到躲避的方式。

殘酷的戰鬥已經持續超過十五個小時,在這十五個小時中,兵們在迅速成長,戰果也在不斷擴大。十五個小時的戰鬥中,已經有超過2000名敵人,倒在他們的面前,整個進攻集群減員超過三分之一,接近一半。

但成長的代價也是巨大的,作為防守一方,一連戰損比雖然逐步從1比3,一比四,提高到現在的一比十左右,但也隨着戰鬥的不斷進行,他們也付出了慘重傷亡。到目前為止,全連120多人現在還在堅持戰鬥的,已經不超過20人,建制最全的班,也只剩下一班的龔志剛、雷動和烏雲三個人!如果不是身後的二連三連及時補充,陣地恐怕早已失守。

雷動微微閉着雙眼,傾聽着避彈坑外隆隆的炮聲,神識全開,注意着到山下步兵的一舉一動:山下的藍軍已經再次排出正面集團衝鋒的隊形,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不久之後,隨着炮火延伸射擊,這些兵將再一次展開強烈的正面進攻。

讓雷動警惕的是,這一次參與進攻的部隊規模比以往都要大,幾乎超過藍軍現有兵力的一半,他們擺出三個梯次,幾乎佔據了所有能夠衝擊上山的通道。

對面的指揮官這一次是要孤注一擲了。如果衝擊不成,剩餘的那一半部隊,恐怕已經無力在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進攻。“看起來,對面的指揮官已經意識到在這樣僵持下去,最整個戰役的進行會產生極大威脅了……”雷動笑了笑,但隨即這笑容已經變得苦澀,形勢對於藍軍如此,對紅軍又何嘗不是如此?面對對手的全力出擊,守得住,將為己方贏得一線轉機,守不住,不但十幾個小時的苦戰功虧一簣,同時也意味着,紅方反擊的唯一通道也將被徹底封閉,從而使整個大部隊陷入極端不利的局面。

“團長說得沒錯啊,這是一場死戰!”

炮火逐漸延伸,開始對防線後方陣地實施壓制,藍軍幾乎踩着炮火的“炸點”,嗷嗷地向上沖。

“五、四、三、二、一!”雷動感知着藍軍衝擊的節奏,在倒數到“一”的時候,從避彈坑轉身冒頭,手中突擊步槍對着猛烈的轉身,猛地甩到面前,“噠噠噠”地鳴叫起來。

防線上,紅方戰士一個個從戰壕里冒出頭,在敵人衝到不足100米的距離時,機槍步槍齊鳴,稀疏但精確的射擊,組成一道火力網,將衝擊中的藍軍士兵打得紛紛冒起紅黃色煙霧。

“媽的!”一個藍軍後方指揮的傢伙狠狠地嘀咕了一句,對面那些紅方戰士真是越來越難對付了!單從火力配合上看,這幫兵蛋子幾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長着。

“注意衝擊隊形——三排長你他媽……”話音未落,“噗”一聲,頭上冒起了紅煙!

“操!狙擊手!”指揮官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喊:“二連長,接替指揮!”

“陣亡”的指揮官有點沮喪,也有點佩服,對面那個狙擊手神出鬼沒,而且極端冷靜,判斷力極強,己方的指揮官已經全部去掉了軍官標誌,但對方似乎總能在茫茫人群中準確定位,快速打擊。到現在為止,十幾個小時的仗打下來,這傢伙已經幹掉多少人了?營長被幹掉了,自己這個副營長也被幹掉了,三個連長只剩下了一個,排長,機槍手,迫擊炮手……這個傢伙簡直就是個死神!

“噗!”又一個排長頭上冒煙,這個排長已經殺紅了眼,渾然不管,聲嘶力竭地叫罵著士兵衝擊。

“閉嘴!”副營長對那個排長大喊:“你已經陣亡了!”

排長呆了一呆,有些泄氣地坐在當地。

“真牛!”雷動讚歎一聲,平時雖然覺得龔志剛是個好班長,軍事素質也呱呱叫,卻沒覺得龔志剛究竟有多麼強,但真到了戰場上他才知道,全團數得着的兵就是不一樣!不說槍法如何,單是那份冷靜沉着不急不躁,就已經冷人心生敬佩。更何況,這個跟自己很有幾分淵源的班長,不停地在幾個狙擊位上跑動,開一槍換一個地方,他開槍的平率並不高,經常十分鐘也不開一槍,但每一次槍口吐出火焰,對方必定有一人應聲中彈!

十幾個小時下來,“死”在他手下的人沒有五十個,也有四十個了。要是真在戰場上,這一仗下來,造成戰鬥英雄了吧?雷動心裏讚歎着,緊了緊手中槍,一邊觀察着敵我兩邊的態勢,一邊沉穩地瞄準,射擊。

忽然間,雷動雙眼怒睜,大喝一聲:“班長小心!”從戰壕里騰身而起,撲向不遠處狙擊位上瞄準的龔志剛。

龔志剛正心無旁騖,冷靜地在瞄準鏡中,搜尋着下一個狙殺目標,忽然身邊傳來一聲大喝,余光中,見到雷動撲過來,不由一愣,猛地回過神來,只覺頭頂一陣猛惡風聲,當頭罩下來,來不及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身體飛速向前衝出。

周圍的兵們齊聲驚呼中,一塊磨盤大的巨石,不知道是因為槍炮聲的震動,還是由於風的吹動,竟然搖搖晃晃,陡然從數十米高的一片山崖上墜落,向龔志剛頭頂直砸下來,龔志剛身體前沖時,巨石帶着呼呼風聲,距離他的頭頂已經只有數米之遙!

眼見龔志剛身形再快,也勢必無法避開,雷動閃電般衝到,右手一伸,抓住龔志剛胳膊,猛力一扯,左手全力一拖一帶,巨石微微改變方向,擦着龔志剛的後背飛過,重重掉在地上,發出“轟”地一聲巨響,向山下滾落下去!

一塊幾百上千斤的巨石,從幾十米高的山頂直落下來,力道何止萬斤?以雷動無比強大的**,也覺得手上猛地一沉,巨石只是改變了一點點方向,眼看龔志剛仍然沒有脫開巨石籠罩的範圍,情急之下,右手用力扯着龔志剛,倒飛出去。

而龔志剛後背只是被巨石輕輕掃了一下,竟覺得如同被一柄大鐵鎚重重擊中,摔在雷動身上,嗓子一咸,咳出一口血來!

“班長!”雷動剛剛順過一口氣,眼見龔志剛竟然吐血,情急之下,聲音都變了。

龔志剛顫巍巍地搖搖頭,努力對雷動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喘息道:“我……我沒事……”

“你別說話!”雷動伸手止住龔志剛,回頭嘶聲吶喊:“衛生員!”

一臉衛生員連滾帶爬地衝過來,嘴裏叫着:“不要動他!讓我來!”

雷動將龔志剛交給衛生員,臉色鐵青地看着他進行救治。

這時候,巨石帶着轟隆隆的巨大聲響,去勢越來越快,直向山下滾去,藍軍士兵手忙腳亂地躲避,攻勢陡然一滯,隨後似乎得到什麼命令,停在原地不動。隨即一個上尉帶着一個臂扎藍月亮標誌的衛生員,從藍軍后隊向山上跑過來。紅軍士兵誰也沒有阻攔。

藍軍上尉和衛生員跑到龔志剛面前,向已經圍過來觀察龔志剛傷情的崔朝河張合等人敬禮,氣喘吁吁地道:“我們衛生隊比較好,看看需要什麼幫助!”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開口,已經壓抑很久的雷動突然爆發了,他猛地站起來,手指着上尉的頭,嘴裏罵道:“滾你媽蛋!少他媽假惺惺,班長有事,我他媽斃了你!”烏雲早就跑過來,神色不善地盯着藍軍上尉,一副只要雷動開口,馬上就大打出手的架勢。

那個上尉顯然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張嘴說了個“你他……”轉頭看看龔志剛,卻又嘆了口氣,把剩下的話咽回嘴裏。

“雷動你閉嘴!”崔朝河厲聲喝道。

連續十幾個小時的戰鬥,本就已經讓他的神經綳到極限,眼看着全營最好的班長、最優秀的狙擊手,竟然受傷吐血,崔朝河只覺得胸口一陣陣劇烈疼痛,他心裏何嘗不憤怒,但是作為一名指揮官,他也知道,絕不能因為憤怒導致喪失理智,更不能因為憤怒,就讓部下做出影響部隊團結的事來!

“你罵罵咧咧說什麼呢?這是演習,不是你死我活的戰場!你看清楚,他們也同樣佩戴着共和**人的標誌,他們也是你的戰友!是你的上級!他們在和我們執行着同樣的任務!”崔朝河轉身對張合怒吼:“張合你怎麼帶的兵?回去給我好好反省!這個兵,演習結束后,禁閉三天!”

“是!”張合大聲回答。

雷動不再說話,氣哼哼地回到龔志剛身邊,看着兩個衛生員為龔志剛治療。片刻之後,兩個衛生員同時抬起頭來:“報告,傷員傷勢不重,初步判斷沒有內傷,吐血只是因為用力過猛,肺部受到震動,支氣管有些破裂。不過但穩妥起見,最好送后治療。”

崔朝河看了看呼吸逐漸平穩,本來臉色蒼白,現在卻已經恢復了幾分光彩龔志剛,鬆了口氣,命令張合:“馬上派人送他到師醫院去。”雷動和烏雲同時跳出來:“我們去!”

張合還沒說話,半躺在地上的龔志剛猛地抬起頭來:“去什麼去!多大點事?你們兩個留在這兒會發揮更大作用!”幾句話說得急了點,又是一陣咳嗽,淡淡的帶着微微紅色泡沫的唾液又流了出來。

雷動烏雲大急,叫道:“班長!”

龔志剛喘息了幾口,平復了一下氣息,勉強笑了笑:“找個陣亡的傢伙陪我回去就行了,你們兩個留下,替我多殺幾個敵人。”雷動和烏雲含淚點頭。

望着那輛帶着迷彩塗裝的軍用越野車,拉着兩個被判陣亡的士兵和龔志剛,在顛簸的山路上逐漸遠去,雷動忽然感覺有點難受。他從來不知道,這個整天黑着個臉,對兵們大聲呼喝,向趕鴨子一樣驅趕着他們在訓練場上拚命的老兵,居然逐漸在他心目中佔據着越來越高的地位。正如他不知道,究竟是從哪一天起,他已經將全部身心精力投入到這片火熱的軍營之中。

可是,這樣優秀的一個兵,這樣一個對待他的兵既像嚴厲的大哥、又像細心的大姐的班長,卻要在這場演習達到最激烈的時候,受傷吐血,被迫退出!

一想到這裏,雷動心頭就不又冒出一團憤怒的火焰,轉頭看着山下,雙眼通紅,幾乎噴出火來,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將手中的那隻21式狙擊步槍握得嘎嘎作響。雷動猛然驚覺,手輕輕鬆開,低頭看了一眼,狙擊步槍修長的槍管,烏沉沉的槍身,此時彷彿在發著隱隱的光芒!

沒錯,就是那支一直陪伴着龔志剛,狙殺了無數敵人的21式狙擊步槍!雷動那隻突擊步槍在搶救龔志剛的時候,被那塊巨石砸彎了槍管,已經徹底報廢。龔志剛臨走前,將這支狙擊步槍留給了他。

輕輕撫摸着因為長時間使用而變得又黑又亮的鋼槍,龔志剛臨走前的囑託又浮現在耳邊:“記住,在戰鬥中,你可以憤怒,因為它是你們力量的來源之一,但是,你們也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憤怒,無論發生什麼事,一定不要失去理智,記住,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只有冷靜,才能讓你們更細緻地觀察,更準確地鎖定目標,更平穩定擊發狙殺。千萬記住……”

默默地回想着龔志剛的話,雷動發現,自己已經被憤怒充斥的大腦,正奇迹般地恢復平靜,驀然回首向山下望去,眼光中的怒火未減,卻不再像噴火般發紅,而是帶上一種奇異的、絲毫不帶感情的灰色!

剛剛告辭,帶着衛生員回歸山下部隊的藍軍上尉,忽然似乎被什麼什麼強大的野獸盯住一般,激靈靈打一個冷戰,背上寒毛倒豎而起!

“啪啪啪”三發紅色信號彈,在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中升上天空,發出刺目的光芒,原來在山腰原地待命的藍軍士兵,重新開始衝擊紅方陣線。

因為突發的巨石墜落傷人事件中斷半個多小時的戰鬥,再一次開始了!

雷動抱着狙擊步槍,靜靜地趴在一顆雪松上,槍口在茂密的枝椏中探出來,右眼貼着瞄準鏡,一寸一寸地轉動槍口,搜尋着目標。

他知道,自己的槍法雖然不錯,但畢竟經驗還少,距離一個合格的狙擊手還有很大差距,唯一的優勢,就是他身手更敏捷,力量更強悍,神識感知能力更是無人能擋。

現在,天已經黑了下來,茫茫的夜色更有利於他隱匿身形,而對他展開神識辨識敵人蹤跡,幾乎沒有什麼妨礙。

一個揮舞着手槍,指揮士兵向上沖的身影,出現在瞄準鏡里。

神識中,雷動可以明明白白地感知到,這個傢伙不但脾氣暴躁地大喊大嚷,更完全沒有隱匿身形的意識,或許他覺得,在這種關鍵的時候,隱蔽不隱蔽,已經沒有多大價值,只要這次攻不下這個山頭,“陣亡”和生存都沒有兩樣?

這是雷動今天將要狙殺的第一個目標,絕對不容有失,他默念着龔志剛不厭其煩提醒他的話:“冷靜,冷靜,這只是一顆子彈,但是卻可以奪走對手的姓名,為戰友的生存和生理提供更大機會……”

深深吸了口氣,然後一點一點,緩緩地吐出去,四周呼嘯的風聲彷彿停止了,充斥着整個戰場的槍炮轟鳴消失了,戰友們奔跑戰鬥的身影不見了,雷動的心中一片空靈,眼中只剩下瞄準鏡里揮動着手槍的目標,手指,無意識地壓在扳機上,輕輕扣動。

“噗!”加裝了消音器的狙擊步槍槍口一閃,發出一聲輕響,后坐力讓槍托在雷動肩頭輕輕一碰,剎那間,呼嘯的風聲、轟鳴的槍炮聲、戰友們跑動戰鬥的身影全部回來了,整個天地再次變得喧囂。

瞄準鏡里,那個揮舞着手槍的軍官頭上冒起一股濃烈的紅煙。

“命中!”雷動來不及激動,身體如同靈貓一般,不帶一絲聲音,飛快地從樹上躥下來,矮着身子跑向下一個選定的狙擊點。

同樣的場景,在山上一次又一次上演着。

雷動在樹梢上開槍,在戰壕里開槍,在大石后開槍,在草叢中開槍;他狙殺對方的指揮員,他狙殺對方的機槍手,他狙殺對方的迫擊炮手,他狙殺對方最勇猛、沖得最兇悍的戰士……

沒有人可以擊中他,對方的狙擊手無法鎖定他的位置,對方的機槍步槍集火打擊,卻總是無功而返,對方的炮火覆蓋,他卻總是在片刻之後,就用一顆顆子彈讓對手身上冒起滾滾煙霧。

他就像一個而在黑暗中隱身的幽靈,又像一個穿着黑斗篷、手握鐮刀的死神,收割對手的生命!

他沉浸在殺戮的氛圍之中,甚至有片刻,他覺得自己深深喜歡上了在黑暗中陰死對手的感覺!

站在隱蔽部里通觀全局指揮作戰的崔朝河,在望遠鏡中注意到了這一切,不由讚歎:真是個天生狙擊手的料子!

戰鬥很快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雙方指揮官都明白,這已經是最緊要的關頭。雙方的主力都在大規模集結,飛速運動,都在為最終的勝利拼盡全力。而雙方前期交手的焦點,就在這座標高854米的山頭。

對於藍軍而言,搶佔並扼守這座山頭,就能夠徹底堵死紅方的前進道路,壓制紅方的戰略迴旋餘地,利用強大重兵集團將紅方死死摁在那裏,直到打死。

對於紅方而言,奪取並守住這座山頭,就能得到更大的空間,展開已經深深打在這支部隊靈魂深處的,那種動如疾風、勢如雷霆的“旋風部隊”作風,機動中尋覓戰機。

戰爭中,勝利,或者失敗,關鍵也許往往就在一次局部的勝負。

藍軍指揮官拚命在戰場上尋找着突破口,後續兵力緩緩壓上。面對越來越大的壓力和傷亡,紅方原本作為預備隊的四連,也已經開始三個兵五個兵地,先後將接近一個排的兵力,投放到戰場上。

崔朝河的啟明指揮系統再次嗶嗶嗶地響起來,“我軍主力將於一個小時后,通過854高地,務必確保通路安全!”

看了一眼戰鬥態勢,崔朝河沉吟片刻,隨即打開通訊頻道,聯繫團指揮所:“半小時后,我部將對敵發動全面反衝鋒,請求全團重型遠程火力,立刻對854高地敵部實行覆蓋!坐標XXXX,XXXX!”

回身抄起一隻突擊步槍,崔朝河躥出隱蔽部,大聲呼喝:“張合,讓你的兵準備!胡國德,預備隊全體做好準備!二連三連隨後,炮火準備完成後,立刻發動反衝擊,拼了命也要把敵人給我壓下去!”

幾個連長大聲答應一聲,對兵們吼叫起來:“同志們,把敵人打下去,打下去!”

“轟轟轟”幾片零星的煙霧在藍軍陣地兵力集結地域騰起,那是紅方跑群的試射,隨即,稍微修正了坐標的自走炮、遠程火箭炮開始了猛烈轟擊。不同方向射來的炮彈火箭彈同時趕到,藍軍陣地上,數不清的紅煙黃煙白煙從藍軍士兵頭上身上升起,連接在一起,形成一片遮天蓋地的瀰漫硝煙!

遭受突然而猛烈打擊的藍軍陣型,出現了剎那的慌亂,而隨着鋪天蓋地的炮火持續不斷的轟下來,在各級幹部的指揮下,藍軍士兵開始尋找隱蔽,藍軍的衝擊,戛然而止,他們的攻擊箭頭,此刻距離紅軍第一線陣地,不足二十米!

猛烈的炮擊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中,二連三連不斷尋機射擊,掩護一連僅存的十來個兵聚集在一起,擺出一個小型的三角攻擊陣型。

雷動一眼就看出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麼事,想了想,輕輕放下手中的狙擊步槍,矮着身子跑到營火力排,不由分說火力排僅有的一挺14.5毫米高平兩用機槍從支架上拆下來,一腳踹開子彈箱,左纏右繞往身上背了十幾條彈鏈,把自己打扮得跟穿了衣服的蘭博似的。超過40公斤的槍身再加上子彈幾百斤負重,簡直完全不當回事,火力排的兵看怪物一樣看着雷動,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阻止他。眼看着雷動右手領着機槍,左手又一不做二不休地搶過一挺23式通用機槍,斜跨在腰下,渾身上下如同一座移動軍火庫一般,一溜煙跑遠,這才回過神來,齊聲罵道:“我靠!”

雷動飛快地跑回一連,趴在陣型最前方,懷裏抱着碩大的機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烏雲沖他豎起大拇指:“你牛逼!”回頭也要向火力排跑,張合張口大罵:“你他媽幹什麼?給我回來!”烏雲訕訕地回到原地,看了一眼懷裏的23式通用機槍,欲求不滿地嘟嘟囔囔。張合翻了個白眼,輕輕罵了一聲:“媽的兩個熊兵!”

炮火開始向山下藍軍後方延伸射擊,張合大喝一聲:“沖!”

“咕咕咕”雷動第一個竄出去,懷裏的高平兩用機槍率先咆哮起來,這挺新型的大口徑機槍真不是蓋的,不但彈道平直,威力巨大,戰鬥射速更是超過每分鐘1000發,槍口噴出的火焰照得人兩眼發花,就連那低沉的咆哮,也彷彿帶着某種懾人心魄的魔力。

雷動抱着高平機槍,噴射着暴雨般的子彈,彷彿一隻來自洪荒的噴火巨獸,藍軍戰士成片成片地冒起煙霧,“倒在”槍下。身後,一連十來個兵緊緊跟着雷動的腳步,三人一組形成一個小三角攻擊陣型,三個三角攻擊陣型又組成一個較大的三角攻擊陣型,如同一把銳利的尖刀,向對面的藍軍狠狠捅了進去。

一連身後,是原來作為預備隊的四連兩個排。這兩個排從戰鬥一開始,就被下了死命令,堅決不許擅動。眼看着戰友們一個個受傷、陣亡,眼看着陣地數度易手,心裏那叫一個憋屈。現在終於到了上陣的時候了!隨着連長鬍國德當先跳出隱蔽部,兵們一個個啊啊啊地叫喊着,緊跟着前鋒部隊的腳步,幾乎踩着炮彈的炸點,衝進敵陣。

紅方集中全力、勢如雷霆的突擊,藍軍士兵明顯有些發愣,雖然他的指揮系統迅速反應過來,指揮士兵們層層阻截,力圖將紅方的這次突擊徹底頂回去,但陣型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散亂。

一邊掃射一邊神識全開,感應着藍軍一舉一動的雷動明銳地覺察到,在藍軍中部偏左的地方,火力突然減弱,雷動槍口一轉,對着這個部位突突突地掃過去,腳下稍一轉向,對着這個部位直衝過去。身後的兵們自然而然地隨後衝殺。

被雷動這麼一掃一衝,那個部位的藍軍士兵頓時死傷枕籍,整個小隊就這麼只插進去!

然而,雷動和身後的小隊剛剛衝進敵陣,異變陡生,周圍原本看上有些慌亂的藍軍士兵,突然幾個穿插跑動,將他們圍在中間!

“媽的上當了,這是個陷阱!”雷動暗叫不好,卻又為對方指揮官的機變反應叫好,自己這支突擊小隊,是整個衝擊部隊的前鋒,只要把這隻小隊包了餃子,後續部隊一個接替不上,就會前功盡棄,藍軍乘着己方攻擊受阻、士氣受挫之機,攻上山頭佔據陣地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一種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衝天豪氣,飛快地在雷動胸中涌動:“別說是個小小的陷阱,就是天羅地網,老子也給你拆個亂七八糟!”高平機槍完全交到右手,堅如鋼鐵一般的臂膀平伸,猛烈扣動扳機,左手一探,斜跨在腰下的23式通用機槍同時鳴叫起來,兩條槍口同時噴出火舌,腳步猛然加快,筆直地向前衝去!

一連的十來個兵緊緊跟在後面,衝擊隊形絲毫不亂,不要命地向前沖。十來個人的隊伍,殺氣凜然,竟然打出一支大部隊才有的波瀾壯闊的氣勢!

藍軍從來沒見過雷動這樣怪獸一般的攻擊,也從來沒見過頂着彈雨就向前沖的兇悍戰士,士氣不由一沮,竟然被殺了個透!

雷動衝出重圍,清點人數,發現只有兩個陣亡,包括跟着小隊衝出來的連長張合,還有一個重傷,三個輕傷,但身後四連二排三排的人卻被阻擋住前進的腳步,藍軍超過一個連的士兵堵上去,兇猛地攔截射擊。

“媽的!烏雲向右突,我們再來個回馬槍!”雷動狠狠吐口唾沫,烏雲答應一聲,掉頭向右方衝擊,而雷動則原路殺回。

“聽他的指揮!”張合這時候也顧不上謹守陣亡者不能戰鬥,也不能說話的規則,衝著兵們大喊。

雷動已經發動衝鋒,腳下不停,百忙中笑着喊道:“連長你犯規了哦!”

張合笑罵一聲:“你個小兔崽子!”

實際上,這個時候隨着他們衝出來的兵,不管是班長還是戰士,甚至連倖存的三排長,都對雷動產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本來就打算跟着雷動行動,此刻見雷動在槍林彈雨中談笑自如,那種睥睨一切的氣概,更讓他們胸中升起衝天豪氣,嘴裏高喊着“殺——”緊跟雷動和烏雲的腳步,自然而然地分成兩個小隊,再一次想着重兵集結的藍軍,發動悍然衝擊。

這一來一去,其勢如風如火,藍軍士兵剛見對手穿透陣型而去,還沒等追擊圍殲陣型佈置完畢,沒想到對方一刻不停又殺了回來,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兩路小隊再一次鑿穿。

這一次,雷動身邊士兵人數大漲,大吼一聲,掉頭帶人再次殺回去。再又一次鑿穿藍軍陣型之後,回頭看見還有部分士兵陷於包圍,殺得興起,悶頭帶着一群人,分成四個小隊,再一次殺回去。

如此三進三出,集結在一起的兵越來越多,衝擊力越來越強,終於將藍軍陣型徹底打亂。

山上的崔朝河見山下藍軍陣腳大亂,一聲令下,陣地上的兵,全部從戰壕工事裏跳出來,傾巢而出,如餓虎下山般撲向藍軍。

隨着這一批戰士的猛撲,藍軍的陣腳終於徹底被打亂,緩緩向山下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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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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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生狙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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