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歸途
暮春時節的天色早早暗了下來，但白杉鎮外依然排起了等待進鎮的長龍。
以沃森公國的標準，常住人口一萬以上便已經有資格稱為城，而早在數年前白杉鎮就已經有了升級為城市的資格，但因為上一代尼克萊爾子爵喜好出遊，常常不在領地之中，升級的事情也就慢慢擱置了下來，而在兩年前桑德斯掌權后，為了方便貪墨領地的稅收攫取領地的權力，他恨不得整個子爵領都從公眾的視線中消失，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出申請，但事實上，因尼克萊爾酒庄而繁榮起來的白杉鎮，論起規模和人口已經毫不遜色杜伊斯行省中的絕大部分城市。
而今天，白杉鎮的城門外卻反常的設置了一個小小的哨卡，十多名尼克萊爾家族的私軍正在哨卡前逐一盤查想要進入小鎮的商人。
卡爾蘭商會的車隊自然也被擋在了白杉鎮的城門之前，正策馬在車隊前方領路的卡萊眉頭一皺，叫過身邊一位商隊護衛，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那護衛點了點頭，輕快的融入城門前的大隊車馬中。
不到盞茶的功夫，這名護衛回到卡萊的戰馬前低聲道：“副會長大人，尼克萊爾家的那群私軍說是為了捉拿一個企圖潛入白杉鎮破壞的盜匪，需要搜查進入小鎮的每一支商隊。”
點了點頭，卡萊輕輕揮了揮手，那護衛躬身一禮悄然退入商隊之中。
輕快地策馬行至車隊後方那架普通馬車旁，卡萊低聲道：“小姐，是尼克萊爾家的私軍說是要緝拿盜匪，正在城門外設卡搜查來往商隊的馬車呢。”
“桑德斯那個奴才膽子倒是不小。”那清淡的聲音第一次包含了些許怒氣：“卡萊，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卡萊恭敬地微微行禮后重新回到了商隊的最前方，以卡爾蘭家族的威望，若是在這裏被這些小家族的私軍搜查了馬車，那才叫天大的笑話，與卡爾蘭家族平起平坐的那些貴族會用這件事嘲笑他們至少一百年。
面對這種事關家族聲望的事那是分毫退讓不得的，望着漸漸走進的尼克萊爾家族私軍，卡萊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而此時，正在車隊前方一架馬車內的洛雲看着那些身穿黑色皮甲的家族私軍目光漸漸轉冷，桑德斯這傢伙可真是囂張啊，為了防止自己逃回白杉鎮還特意安排了手下在城門外守着。
看着已經坐起身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吹雪，洛雲笑道：“害怕殺人嗎？”
吹雪微微一怔，旋即認真地握住了拳頭，低聲說道：“沒有人是天生嗜殺的吧，不過只要是提督的命令，無論是誰我都會殺給你看。”
有些欣慰的摸了摸吹雪的頭，看着她有些泛紅的臉蛋，洛雲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自己也要努力變強，只為了有一天能夠不再讓她們的雙手沾染鮮血，只是如今自己還是需要依靠她們的力量啊。
看着那雙澄澈的雙眼，洛雲輕聲道：“城門外那些穿着黑色皮甲的就是桑德斯的屬下，如今他們正在搜查我的蹤跡，如果被他們發現，就只能拜託你幹掉他們了。”
“桑德斯？就是那個想要傷害提督的人嗎，這些人就交給我了！”雙手輕輕一晃，兩門127毫米聯裝炮已經出現在吹雪的雙腕上，炮口對準那幾個私軍士兵作勢就要開火，嚇得洛雲趕忙抓住了吹雪的胳膊。
“還是等被他們發現了再動手吧，再說這城門外還有不少來往的行商，用主炮容易傷及無辜，對付他們用機槍足夠了。”洛瑤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這城門前車馬密佈，一炮下去，不提那些受驚的馬匹會造成多大的混亂，僅僅這127毫米主炮，雖然只是威力倒數的幾種艦炮之一，但對這些實力較弱甚至僅僅只是普通人的行商已經足以致命了。
如同卡萊身後站着龐大的卡爾蘭商會一樣，這些商人中有相當一部分背後有着不俗的背景，若是就這麼被隨意的幹掉怕是會招來不小的麻煩。
更關鍵的是，以吹雪這樣的驅逐艦艦娘為例，主炮一擊便會消耗1點彈藥，目前鎮守府中的彈藥也只夠吹雪開上五十多炮罷了，而吹雪裝備的12.7毫米機槍整整一個彈夾六十發子彈打空了也才消耗1點彈藥，相比之下實在是經濟實惠多快好省，至於吹雪的最強武器61cm三聯裝魚雷或者說61cm三聯裝飛彈每一發10點彈藥的消耗讓洛雲認定除非到了生死關頭否則絕不會動用這種坑爹的玩意。
乖乖的點了點頭，吹雪雙腕一晃兩門主炮已經化為了一挺重型機槍，看得洛雲眼皮微微一抽。儘管這挺機槍的槍架已經被去除，但這麼一挺重型機槍被身材嬌小的吹雪抱在懷裏依然頗具視覺衝擊力。
“吹雪畢竟本體是千噸級的驅逐艦，雖然現在化為人形力量被削弱了不少，但是抱着那個小玩意兒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就在洛雲驚嘆時，憐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洛雲不由咧咧嘴，這倒的確是這樣，對於大多成年人甚至是普通戰士，這種12.7毫米口徑的重機槍無論是自重還是后坐力都是不小的負擔，射擊時必須有機槍架的輔助才能控制槍口的抖動，保證命中率，但是對吹雪來說這種口徑的武器恐怕也就和稻草牙籤什麼的差不多吧。
一旁的吹雪見洛雲古怪的望着自己，不由有些疑惑問道：“怎麼了提督？”
“沒什麼，沒什麼。”洛雲連忙搖了搖頭從馬車車窗看出去，一個腰圍在常人三倍以上的肥胖巨漢如同奔騰的野豬一般，領着三名身穿黑色皮甲的家族私軍橫衝直撞地向這邊趕來，那領頭的胖子洛雲倒是印象頗深，主管家族生意的商務主管雷姆，同時也是桑德斯的鐵杆走狗之一。
吹雪抱着機槍正準備先掃一梭子再說話，洛雲趕忙手腳並用地把她攔了下來，由於坐在洛雲對面，吹雪並沒有發現，當那雷姆走過來的時候，卡爾蘭商隊的首領卡萊已經迎了上去。
一見到卡萊，雷姆那張盛氣凌人的胖臉立刻變得苦澀起來，兩人也算是老相識了，他對卡萊的背景也及其了解，然而正因為了解，雷姆才知道這老傢伙有多麼不好對付。
卡萊·多羅斯，卡爾蘭商會的副會長，而他的老闆卡爾蘭商會的會長羅門·卡爾蘭乃是沃森公國卡爾蘭家族的當代家主，同時也是一位功勛卓著的伯爵，而卡爾蘭家族更是整個杜伊斯行省頂尖的大貴族之一，比起相比於貴族更像是葡萄酒商人的尼克萊爾家族，卡爾蘭家族人丁興旺，族中有數名家族成員出任公國高官，同時卡爾蘭伯爵領內擁有大量礦山，通過倒賣礦石卡爾蘭家族獲得了龐大的財富，無論財富軍力底蘊，尼克萊爾家族與卡爾蘭家族間都有着難以逾越的差距，這也導致了雷姆在卡萊面前顯得天生就矮了一截，再加上他也曾經收過卡萊不少的好處，如今想搜查別人的馬車，這話可着實是不好開口啊。
雷姆粗白胖的面孔上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有些困難地向卡萊微微躬身道：“尊敬的卡萊先生，雷姆向您致敬，自從上次您來白杉鎮採購，我們已經有快一年時間沒有見面了。”
雖然知道對方是來找麻煩的，但雷姆這麼客氣，卡萊也不好就這麼撕破臉，一張枯瘦的老臉浮現出一抹乾巴巴的笑意，卡萊溫和地笑道：“雷姆閣下您實在是太客氣了，我們可是老朋友，不需要這樣，不需要這樣，這一年時間我也很想念白杉鎮的風光啊，這裏可實在是個好地方。”
雷姆眼睛一亮，那張白胖的大臉蛋上應景地露出了一抹憂色：“感謝您的誇獎，不過白杉鎮的確是個好地方，只可惜這裏山林眾多總是容易滋生盜匪，您知道的，他們非常狡猾同時破壞性極強，前些天就有消息傳來，一夥盜匪想要潛入白杉鎮趁機劫掠，桑德斯騎士命令我們要做好城門的守衛工作，您知道，那些盜匪總是這麼的狡猾，他們會裝作護衛，工人或者搭便車的旅者混入商隊，企圖趁機進入白杉鎮，所以，尊敬的卡萊先生能不能讓我們的人檢查一下馬車，我可以保證，我手下的那些小子們手腳乾淨利落，絕不會弄亂您的貨物，作為補償，之後您在購買尼克萊爾紅酒時將享有9.9折的優惠。”
輕嘆一聲，卡萊有些遺憾地攤了攤手道：“雷姆閣下，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
抹了抹腦門上冒出的油汗，雷姆苦笑道：“尊敬的卡萊閣下，我們當然是朋友。”
“那麼，搜查朋友的馬車就是您對待朋友的方式嗎，卡爾蘭家族的聲名不會允許我擁有這樣的朋友，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就把桑德斯騎士找來，讓他來跟我說吧。”卡萊的面色微冷，低聲喝道。
“因為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意外，桑德斯騎士目前並不在白杉鎮中。”臉上的苦澀更甚，雷姆咬了咬牙說道：“如果您能夠體諒可憐的雷姆，那麼在您採購尼克萊爾紅酒的時候就可以多得到一百瓶的份額。”
桑德斯在臨行前便吩咐過，如果碰到像卡萊這種背景深厚的棘手人物，也不妨讓出些利益，畢竟他們這次追捕的那位“盜匪”身份實在太過敏感，如果他隨着某支商隊回到白杉鎮中恐怕他們這些人都會有大麻煩。
這次倒是輪到卡萊有些驚訝了，雷姆他們追捕的盜匪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值得這些人拿出這麼多利益，要知道一百瓶尼克萊爾紅酒隨手倒賣到王都隨隨便便也能穩賺近千枚金幣，這在四五枚金幣就能讓一戶三口之家過上一個月寬裕生活的當下可着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
可惜若是在平時，恐怕卡萊也就答應了，畢竟家族的威名擺在那裏，料想這些小家族的私軍也不敢太過分，但現如今商隊中可是有一位尊貴的小姐在場，這件事一旦傳出去，很可能被有心人解讀為卡爾蘭家的核心成員在尼克萊爾家族面前低了頭，這可是會成為這位尊貴小姐一生都難以抹去的污點。
乾瘦的臉上露出一抹歉意，卡萊低聲道：“很抱歉雷姆，如果能夠配合你們的搜查我也很樂意幫忙，但是現在伯爵的小女兒，卡爾蘭家族的明珠，伊迪斯·卡爾蘭小姐就在商隊之中，為了家族和這位尊貴小姐的聲名，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不能答應，不過你可以放心家族的商隊並沒有接納什麼來歷不明的人，商隊如果發現可疑的人物也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說話時洛雲和吹雪兩人的面孔在卡萊腦海中一閃而過，只不過這兩個小孩子應該不可能是雷姆口中的盜匪吧。
“天哪，伊迪斯小姐。”雷姆的胖臉上露出一抹震驚之色，這位伊迪斯小姐的名聲即使是他也曾經聽過，十四歲當其他貴族小姐們在這個年紀正在學習禮儀，插花和音樂的時候，這位小姐已經作為卡爾蘭家族的商業代表主管家族上千萬金幣的投資了，現在十七歲的她已經讓家族的生意遍佈杜伊斯行省中部，在沃森公國內她擁有公國之花的美名，甚至有某些小道消息說沃森大公也對她極為青睞。
想來這樣一位尊貴的小姐在場，卡萊又怎麼可能讓他們搜查馬車，而以卡爾蘭家族的實力，他們又哪裏有用強的勇氣。
雷姆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想來以卡爾蘭家族的聲名也不會窩藏這等盜匪的，不過如果您發現了某些十三四歲的，呃，也可能看起來像十四五歲的少年同三五個或者一兩個成年人一起行動，請您務必通知可憐的雷姆。”
眼中的異色一閃而過，卡萊不動聲色的遞過一張赤色的小卡片笑道：“一定，您和尼克萊爾家族這些英勇的戰士們為了守護白杉鎮的安寧如此的辛勞，這是我們一點小小的心意。”
這種赤色卡片是由大陸上百家銀行聯合擔保發行的金票，每一張都可以在任何銀行的門店換取一百枚金幣，對於雷姆和這批家族私軍來說這份心意可着實是不小了。
臉上的笑意驟然變得無比殷勤熱切，雷姆微微躬身笑道：“卡萊閣下您的慷慨可以比擬神靈，感謝您原諒雷姆的冒犯，我一定會通知桑德斯閣下明日一早就去拜會伊迪斯小姐的。”
恰好這時前方的商隊已經被搜查完畢進入了白杉鎮中，雷姆朝前方那群擁在城門前的私軍喝道：“你們這些該死的蠢貨，難道沒有看到卡爾蘭家族的先生們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嗎，還不快把路障給我挪開。”
卡萊微微一笑向雷姆躬了躬身，轉身跨上了自己的坐騎，輕輕揮了揮手，整個車隊也再次隆隆地向前行進，而當洛雲所在的馬車經過城門時，雷姆還在殷勤地向卡萊揮手告別。
當車隊抵達卡爾蘭家族在白杉鎮的駐地時，洛雲也帶着吹雪向卡萊鄭重道謝后告別了卡爾蘭家族的商隊，循着杜蘭記憶中的路線在街道中穿行，兩人避開了一隊隊在大街上巡邏的家族私軍，很快兩人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尼克萊爾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