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二章 護花鈴
其實,常威和寧馨遇刺一案並不是全無收穫,蔣遲就從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里發現了不少人才,其中出色的就有方家私塾的先生方青雲、在鴻賓樓有過一面之緣的京西孩子王「瘦猴兒」侯宗、京城有名的包打聽王大眼三人。
方青雲老謀深算,長於籌劃,很快就成為了蔣遲的智囊,王大眼和侯宗則擅長打探民間小道消息,加上在豪門深閨里亂竄的蔣煙和勾引男人的行家裏手小鳳仙,蔣遲在京城初步建立起了屬於他自己的情報系統。
京城線人向來由錦衣衛統領管轄,而眼下的錦衣衛指揮使已經是皇上的心腹張佐了,不過一向謹慎的蔣遲竟然暗中組織起自己的隊伍,顯然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許。
隨着對江湖的了解,蔣遲也漸漸重視起自身的安全來。
他和鄧奇不同,一來鄧奇素有文聲,與江湖人打交道,自有一種儒雅雍容的氣度,時刻提醒着大家,他是個讀書人,而江湖人向來對讀書人都十分敬重。二來其所作的江湖豪傑榜相當公正,江湖人把他當作史書來看,對他並沒有什麼惡感。
蔣遲則是三教九流無所不交,很容易被江湖人接受,但正因為如此,江湖人同樣容易忘記他那高貴的身分,一旦衝動起來,對他使出江湖人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笠,你就不能給我介紹兩個好使點的人?」蔣遲沒好氣的說。
見常威手中長劍僅僅畫了半個圓弧就破了八極門掌門尤笠兩個親傳弟子的聯手攻擊,蔣遲不由得一臉沮喪。
一旁尤笠乾笑道:「小侯爺,我這兩個弟子您再看不上眼的話,那隻剩下小老兒我和謝總鏢頭勉強能入您法眼了。像國公爺那樣的高手,天底下攏共才有兩個,平常遇都遇不上哪。」
所謂兩個一個是朝天闕一個就是常威自己。
另一旁如意鏢局的謝朴也道:「其實要說這人也不是就找不着,可國公爺不是下了京都禁武令了嘛……」
「你們倆跟着我?」蔣遲上下打量着尤謝二人:「這主意倒也不錯……」
尤笠和謝朴在京城都有一份不錯的生意,聞言頓時傻了眼。
半晌,尤笠才訕笑道:「小侯爺,您雄姿英發,帶着我們兩老頭未免……」
謝朴也隨聲附和,又道:「尤兄,你前些日子不是收了個弟子嗎?不僅根骨好,力氣又大,人又俊俏的像個小相公似的,莫不如把他獻給小侯爺,然後讓國公爺指點一二,不比跟咱們學強上百倍?」
於是,唐神秀就這麼出現在了常威和蔣遲面前,從沒見過他的常威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分,因為他的氣質和女裝的唐錦衣有很多相似之處,只是他比他大哥更纖細更秀美,甚至與粱克成那廝相比都不遑多讓,不愧神秀之名啊。
「奶奶的,比任小七還細膩好看哪。」蔣遲眼中閃過一道異彩:「無畏,那就拜託你了。」
常威自然找理由推脫了一番,但最後還是收下了化名韓文的唐神秀做記名弟子,不過,他當時並沒有和常威一起回隱廬,而是被蔣遲拉走了。等再見到他的時候,已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離開蔣府回到隱廬,卻意外地見到了寧師姐的弟子李蘆。見她一臉焦急,常威立刻明白了個大概,果然李蘆說,說她師傅要生了,比預計的足足提前了十天。
「通知你師公了嗎?」話一出口,才想起主動削藩保留了名號好一定財產的蜀王讓栩因為妹妹授封公主,特地入京道賀,昨日抵京,恰逢皇帝狩獵於郊,鄧奇便陪着小舅子出城拜謁皇上去了,便問:「穩婆呢?」
「蘇師姐去請了。」李蘆道:「師傅說請師叔過府,以鎮邪氣。」
常威知道師姐家裏沒有男丁,怕出意外,便讓李蘆先回去,說自己隨後就到。
急匆匆趕到口袋衚衕的住處得意居,藉著夜色,索性連裝束都不換了,就直接帶着唐書雪、青鸞直奔寧府而去。
莫大娘見常威到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陪笑道:「多虧夫人在京里還有大人這門親戚,不然……」話沒說完,就聽屋子裏傳來穩婆的叫聲:「家裏人都死哪兒去了,快來人幫忙啊!」伴着她尖叫聲的是寧師姐痛苦的呻吟。
事後常威才知道,帶着唐青兩女是多麼的正確,而當常威在院子裏徘徊了近兩個時辰之後,看到疲憊不堪的兩女的時候,只剩下了心疼,他甚至沒聽到嬰兒的啼哭,也沒聽到莫大娘的報喜。
「恭喜老爺,是個小少爺,母子平安。」
等攙扶着兩女上了馬車,常威這才迴轉過來,和莫大娘商議了一番這幾日的安排,告訴她如果有事,隨時通知。
這時,穩婆過來道喜,她顯然是把常威錯認成了男主人,不過也懶得去糾正她了,打賞了五十兩銀子,穩婆便歡天喜地地走了,而常威也沒注意到,莫大娘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聽說是什麼臀先露的,不是青姐姐和我拚命輸給她內力,還沒這麼快就生下來哪。」唐書雪畢竟是醫道世家出身,率先從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中恢復過來,一邊討功勞,一邊按住常威在她周身滾走搡拿的手:「我歇幾天就好了,別再把相公你也累壞了,這兩天怕是有得你忙了--她,生的該是我們家的二公子吧?」
「別胡說!不告訴你們她是我師姐,是鄧奇的外室嗎?」
「哼,保不準是怎麼回事兒哪,人家看那個莫大娘的眼神兒可有點古怪。」唐書雪撅着小嘴兒嗔道。
「書雪妹妹,那位寧姑娘修鍊的確是日月教的心法。」
自從獻身於常威,青鸞就以日月教來稱呼魔教,多年的正統教育讓她無法說出「神教」兩個字來,而像常威一般「魔教」「魔門」的亂叫又怕他心裏不高興,也虧她知道魔教的古稱,這才解決了她心裏的一大難題。
當然,她素知常威雖跟魔教有關,但對魔教卻沒有多少敬意,這也是她在發現愛上常威之後,並沒有產生多少抗拒心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出手去救一個與己無關的魔教弟子,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自在,加之女人生產的過程確實驚心動魄,從產房出來后她便一直沉默無語,直到聽唐書雪懷疑寧白兒的身分,這才開口說話。
「就算真是相公的師姐又如何,相公這種大淫賊……青姐姐,你不知道吧!薛倩姐姐生小青龍的時候,比寧姑娘還要費勁,足足生了五個時辰哪。」
雖然因為易容的關係,看不出青鸞臉色的變化,可她聞言卻是又向常威懷裏靠了靠,顯然她的心裏有了些感受。
回到得意居,等唐書雪寧馨她們都睡了,她偷偷跑來了書房。
「害怕了?」
蜷在懷裏的青鸞輕輕點了點頭。
「寧師姐今年三十四了,女人一過三十,生產就一年兇險似一年,老天爺就是這麼安排的,誰也沒辦法。可我的心肝寶貝,你才多大呀,二十歲呀!雖然你身子是纖弱了些,可一旦懷上了孩子,相公保證,就算不能像寧馨兒一樣豐滿,也絕不會差多少。」
想着青鸞懷孕的模樣,已經沉睡了的小兄弟又蠢蠢欲動起來,輕輕摩娑着懷中佳人柔嫩纖細的腰肢,調笑道:「何況,你相公是天上文曲星、武曲星下凡,有諸佛庇佑。」
常威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幾晃:「有相公在,你生個孩子,真就是易如反掌哪。」又伏在她耳邊笑道:「青兒,想不想給相公生個兒子?」
「師弟,謝謝你了。」
寧白兒畢竟是江湖有數的高手之一,雖然三十多歲做初產婦大損她的功力,可她明顯比普通人恢復的快得多,等三天後再度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能起床下地活動了。
「嘿嘿,師姐,我這可是未雨綢繆,萬一寧馨兒生產的時候我不在京城,就要師姐出手護持了,你要是出點什麼事兒,我到時候找誰去啊?」邊說邊俯身抱起那一團肉似的嬰兒:「來,笑一個給舅舅看。」
「你這張嘴啊!」寧白兒微微一笑:「身邊有好幾個高手,還用的着師姐?」目光落在嬰兒身上,眼波變得極是慈祥,只是隱約藏着一絲落寞:「……舅舅?聽說師弟有二兄一姐,家族龐大……」
常威心中微微一怔,雖然沒去過老家,但扶風常家是望族,但說常家在鎮江、蘇州、應天如今也是名聲顯赫,外甥女都十幾歲了,做舅舅好多年了。
可聽寧白兒話里的意思,竟是想把師姐弟的那個「師」字去掉,雖然常威本能地想迴避這個話題,因為多這麼一個姐姐,勢必就多一份牽挂,可她眼神中的那一絲落寞卻深深打動了常威。
想起這幾個月來對自己的照顧,心頭一熱,遂笑道:「家族大才熱鬧嘛,我這不還有你這個姐姐么!」
寧白兒不由大喜,立刻叫進蘇湖李蘆和莫大娘等丫鬟僕婦,讓眾人認這個舅老爺。
等眾人退下,她從柜子裏翻出一隻錦盒遞過來,笑道:「弟弟,這是姐姐的見面禮,你可不能拒絕喔!」
接過錦盒,就覺得有些份量,打開一看,在潔白的絲絨里靜靜躺着一對筷子粗細的烏金手鐲,手鐲上雕着奇異的花紋,那繁複的圖案竟讓常威眼睛為之一花。
六隻小拇指節大小的宛如鈴子花般的鈴鐺均勻地掛在手鐲上,那鈴鐺非金非鐵的不知是什麼做的,和鐲子一樣烏黑,卻泛着妖異的光芒,彷佛是在無盡的黑暗中閃動着的妖魔眼睛,直有奪人心魄之功。
「護花鈴?!」常威眼珠一縮,把這件紫宗鎮宗神器送給自己,師姐這分明是想把紫宗宗主之位強加在自己腦袋上啊!
「姐姐,你的見面禮實在太重了,我可承受不起,且不說紫宗宗主向來都是女子,光是想想你和祖師姐都要叫我宗主,就要折我壽了。」
「我神教行事向來不拘禮法,弟弟你可別讀死了書!何況紫宗宗主雖然向由女子擔任,但絕非教規所定,想我神教創教依始並無各宗,其後雖有四宗、五行並立,可你太師祖龍城飛也曾掌理五行和白金二宗,那弟弟你執掌紫宗又有何不可?」
「況且……」她稍作停頓,目光灼灼地望着常威:「我神教與飄渺明爭暗鬥百餘年,從未佔得上風,其間雙方數對弟子相戀卻無一得善終,龍太師叔祖更是被自己的戀人蕭雨歇砍下了頭顱。而今,姐姐終於看到了各宗歸一的希望,看到了飄渺臣服的希望,姐姐又怎麼會吝嗇區區一個紫宗宗主的名號呢?」
「喂,做姐姐的也用不着這麼誇自己的弟弟吧!」
「弟弟你還要瞞我。」寧白兒白了他一眼:「那天出手護持我的兩個女孩--你說她們都是你的房裏人,其中那個陸昕,內功心法十有**就是青龍會嫡傳秘法心劍如一,而且她功力之精湛甚至在姐姐我之上,試問除了青宗、紫宗和飄渺,天底下有哪個門派能訓練出這等出色的年輕女性高手?陸昕,她即便不是青鸞,在青宗的地位也絕不會比青鸞差多少!她竟然是弟弟的女人,做姐姐的怎麼能不興奮呢?」
常威大吃一驚,明白若非因為青鸞成為自己的妾室太過匪夷所思的話,師姐大概就會直指陸昕為青鸞了。
不過,從青鸞表現出來的功力來判斷她的出身這常威還能理解,可她是如何識得青龍會秘傳心法的呢?
雖說自己和青鸞已有了夫妻之實,可常威至今並不知道青龍會心法的奧秘,常威從來沒問過或試探過,她也沒有主動說過。
常威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得到青鸞是機緣巧合的結果,在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有許多東西需要時間來慢慢化解,就像她對魔教的看法,至今還深受青龍會思想的影響,突然發現青龍會就是魔教青宗,這怎麼不讓她驚慌失措?沒有心靈崩潰已經算是定力驚人了!
而在兩個人沒有完全達到心靈契合水-乳--交--融的境界的時候,試圖去窺視對方的**,很可能心生誤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你師傅文清公沒有和你提過嗎?」寧白兒面露詫異之色:「百年來,我神教頂尖高手之間的對決就不下十次之多,彼此系出一門,又互相為敵,對對方的武功心法特點已是相當了解了,甚至還彼此借鑒過對方的武功。你修鍊過我紫宗絕技天魔**舞吧!它就曾借鑒過青宗的劍舞。那心劍如一的運功心法相當獨特,內力如劍,全在一點突破,瞬間的威力極其巨大,這個秘密我神教守護使以上的高手全都知曉。只是……」她沉吟了一下,才接着道:「那天陸姑娘是為救我而非對敵,運用的方式自然有些不同,而且,她的心法中似乎有天魔變的影子,讓姐姐我有些吃不準,不然,單從內功心法上,我就能猜出她是青宗子弟。」
常威恍然大悟,胡文清連自己身份都沒交待過,自然也不會提什麼青龍會武功的特點,甚至常威知道自己修鍊的魔教武功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而便宜師兄蕭別離,他最關心的是常威肯不肯去集成魔教,至於青龍會武功有什麼特點,一向心高氣傲的他怕是沒多少興趣去琢磨吧!
「她真是青鸞?!」寧白兒聽常威說出了陸昕的身分,不由驚喜異常:「青宗未來的掌門竟是我神教教主的姬妾!弟弟,就憑這一點,你已經擁有了統一各宗的最強有力的武器了。」
「姐姐,我絕不會拿青兒來做交易,也請你替青兒守秘。」常威正色道,旋即笑道:「青龍會未來掌門?大概和青鸞無緣了。」
「這個自然,就是鄧郎,姐姐也不告訴他的。」聽常威並沒有完全拒絕一統魔教的建議,寧白兒微微一笑:「不過,青姑娘身分特殊,姐姐總要送她件特殊的禮物吧!」
她拿起那對護花鈴,將一隻戴在自己腕上,卻把另一隻戴在了常威的手腕上,示意他站遠一點。
她輕輕晃動藕臂,那手鐲上的鈴鐺便發出清脆的響聲,響聲隨着她忽快忽慢的動作忽而高亢、忽而低吟,形成奇異的曲調,那曲調不似中土所有,反是充滿了西域風情。
常威腦海里不由自主地現出輕歌曼舞的身影,隨即醒悟過來,這對護花鈴竟可以大幅提高天魔**舞和天魔吟的對敵效果,果然不愧是紫宗鎮宗之寶。
寧白兒手臂一收,鈴聲戛然而止,常威剛想說話,卻見她手腕突然快速地抖動起來,護花鈴發出尖細的嘯聲,幾乎與此同時,常威腕上的那隻護花鈴竟然令人吃驚地響了起來。
「咦,共鳴?!」
「對,這才是護花鈴真正的秘密所在!」寧白兒讚許地道:「兩百步內,只要不是佈滿了障礙物,兩隻護花鈴就可以相互激蕩起對方的鈴聲;沒有障礙物的話,一千步內仍可彼此感應;熟練了之後,甚至可以大體判斷出對方的方位,所以這對手鈴又叫作同心鈴。」
「這麼神奇?」常威訝道。
寧白兒含笑頷首:「這護花鈴需要特殊的心法來驅動,鄧郎手無縛雞之力,留在我這裏也可惜了這件寶貝。弟弟,青姑娘是你最心愛的人吧?送給她吧!只要你們不是分開得太遠,你就多了幾分把握來保護她--別管她是什麼龍榜高手,就算她武功天下第一,也喜歡被自己的丈夫呵護啊!」
她把手鈴摘下來重新放進錦盒,推到常威面前:「你也別把它當作什麼紫宗的鎮宗之寶,它只是姐姐的一份心意而已。」
常威欣然接過了這份特殊的禮物,笑道:「那姐姐千萬別和我女人說起它的特異之處,一句『送給最心愛的人』,準會引來醋海風波,後患無窮啊!」
心裏明白,若能一統魔教,紫宗的這件神器落在門主手裏自然是可以接受的結果;而若魔教統一無望,也不會自私地把這件神器留在身邊,等蘇湖李蘆成長起來之後,自然會把護花鈴歸還紫宗,而這大概就是這位新姐姐敢放心大膽地把護花鈴送給自己的原因了。
再看她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常威不由苦笑道:「姐姐,你還真是心疼我這個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