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暗線
既然上峰派了差,兩人只好走一趟順天府。刑部相當重視此案,派出了一位郎中、一位員外郎和近十名刑部高手分別支持順天府和西城兵馬司,只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陸眉公卻不在其中。
按部里的說法,陸眉公他已經再三請求退休,部里雖然沒答應,可輕易不想勞動他老人家了。
「國公,小侯爺,不是下官發牢騷,那李大人是苦主不假,可也不該插手此案哪,一連放走了好幾個人,萬一案犯就在其中,下官這裏的一番心血豈不全白費了?」郭槐訴苦道。
常威一聽這廝竟藉機推卸責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心裏也明白,自己的確給他留下了攻訐的口實,也怪自己心太急,着急建立自己的情報網,卻又小看了郭槐的能耐。
「得了吧老郭,你那一明一暗的把戲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
蔣遲現學現賣,倒把郭槐唬住了:「李子陵干過刑名,他能不知道要避嫌嗎?我看哪,大概他是被你明的那一手給騙了,怕你找替死鬼糊弄他,才點撥點撥你,告訴你,人家是個明白人,糊弄不得。」
蔣遲和李隆沾親帶故,替李隆說話自然不奇怪,可一眨眼就想出這麼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來,常威心裏都忍不住暗贊一聲。
郭槐望着傳說中的花花公子,目光頗為驚訝,半晌才訕訕道:「原來如此。可李大人放走的案犯中,有兩人確實有點嫌疑。」說著,把郭大路和風大蝦的名字提了出來。
「粉子衚衕的郭鐵匠?那丫的唯一興趣就是打鐵,怎麼會是兇手?啊,懷疑他賣兵器給刺客?廢話,我的佩劍還是他賣給我的哪,那刺客臉上又沒寫上字,有錢不賺,他是傻子啊!切!」
「風大蝦?說書的?外鄉人?李隆認識他師傅?嗯,師傅是師傅,他是他,這件事,倒是李隆孟浪了,這樣吧,」他轉過頭來問我:「國公大人,郭大人可能不好意思再出面抓人了,要不咱們去查查他?也好讓郭大人放心。」
「我在應天住過很長時間,就那時認識了晁啟正,說起他在酒樓茶肆的名頭,就像白牡丹和小鳳仙在秦樓楚館一樣,響亮的很。他門下弟子我雖然不熟悉,可風大蝦的說書風格和他很相似,該是一脈相承的,這就像江湖裏少林寺教不出武當派的功夫一個道理。」
「可他出過手……」
「沒錯,不過真正出手的另有其人,他只是對着死老虎下刀子,大概是他說書說多了,總幻想自己是個大俠,又看月兒一姑娘家的都敢挺身而出,就熱血沸騰大腦一時衝動起來,說來當真好笑。」
「丫的人家可是為了救你邪!」
「所以我才幫他一把。不過,連自己幾斤幾兩都不知道的莽撞人,往往好心幫倒忙,郭槐打他一頓,倒不見得是壞事。」常威微微一笑:「再說,他一直替我宣傳我的英雄事迹,我心裏挺感激他的,本尊不好意思去救他,只好讓分身李隆出手了。何況,這小子走街串巷,是上好的線人才料,日後你我都用的着。」
見常威說得如此坦白,蔣遲疑心盡去。見到被包紮得成了布人兒似的風大蝦,蔣遲也有些惻然,問了幾句,也都沒出事先準備好的範圍。
倒是風大蝦見到常威,不免有點緊張--他還不知道常威和李隆其實是一個人,心裏害怕常威知道他的身份,不過他掩飾得很好,蔣遲便沒發現他有什麼異常。
架不住蔣遲的央求,常威和他在翠雲閣小鳳仙的閨樓里調查起當日的情景來。
沒多久,他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就紛紛聚集過來,小樓里頓時熱鬧起來,而小鳳仙則擺出主婦的架勢,熱情招待眾人。
蔣遲不提刑部的茬兒,只道為了親戚出頭。這些人當中,不少就是在粉子衚衕混生活的,七嘴八舌地倒也說了不少連常威也不曉得的細節,可惜一時還看不出哪一條有助於案情的分析。
蔣遲也不表態,最後只讓眾人再去仔細打探消息,一旦有結果,他重重有賞。
躲在小鳳仙卧房的常威不禁暗嘆蔣遲聰明,李隆和寧馨郡主被刺一案,竟成了他考量這群狐朋狗友能力的借口,這其中必然會有人脫穎而出,成為蔣遲吸納的對象。
「但願唐門那個小子能有足夠的運氣和實力。」
常威正若有所思,蔣遲和小鳳仙摟抱着走了進來。小鳳仙看了一眼衣衫整齊、鬢髮一絲不亂的妹妹小菊仙,笑道:「小侯爺,你看人家國公大人多君子,哪兒像你……」
「吃慣了人蔘果,任誰對澀口的青蘋果都沒了興趣,女人么,熟透了才有湯有水有滋味。」蔣遲隨口道,氣得小菊仙追着他直打。
「竟是這樣!」小鳳仙微微有些詫異:「我看大人面生,以為是被小侯爺強拉來的,不想原來是我妹妹不入大人法眼。」
「這麼說,來翠雲閣的朝廷命官想必為數不少吧?」
自己面生,當然是有人不面生,想起趙鑒都去**,這些京官該是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膽大妄為,即便這裏是天子腳下!
而官員敢流連勾欄,妓院就是消息的重要來源,如此算來,倒是可以考慮偷偷在京城再開上一家,既可生財,又能獲得消息。
聽到妓院裏禁忌的話題,小鳳仙警覺地瞥了蔣遲一眼,蔣遲卻笑道:「無畏,你丫這是在京常駐時日短,不知道京城的狀況。外面有句話說的好,說外省籍的京官,個個是『題個號,娶個小,摟着姑娘睡到早』,大家早他媽的見怪不怪了。」
他擰了把小鳳仙的粉腮,接着道:「京城物價騰貴,就說我這心肝寶貝,一天的用度沒個三五兩銀子絕下不來,所以外省籍京官少有帶家眷上任的,不然,一大家的吃穿用度得花多少銀子,那官俸才幾個錢啊!可沒有家眷陪着,這些當官的總不能天天告了五個指頭消乏兒吧,寬裕點的就在京城娶個小妾,不太寬裕的,隔三岔五來勾欄院裏快活快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誰也不用笑話誰了!像你大哥常尚書,上有皇恩浩蕩,下有你這個兄弟財神爺支撐用度,那是極特殊的例外,當不得數的。」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這也難怪了……」
蘇州和鎮江畢竟只是一府之地,連應天也只是流放的地方,大小官吏不過幾十上百,大多數又是本地人,與京城截然不同,雖然心裏大致猜到了原因,卻不如蔣遲說得透徹。
他結交三教九流,對社會上層下層都有了解,看問題就有根有據。
不過叫他這麼一說,常威越發堅定了在京城暗地裏再開妓院的決心。
「女為悅已者容,人家還不是為了小侯爺?這會兒子倒嫌人家花得多了!」小鳳仙俏臉含嗔,愈見勾魂。
「不多,絕對不多!」蔣遲嬉皮笑臉道:「只要那銀子都變成了心肝寶貝身上的細皮嫩肉,再多花一倍銀子俺也願意!」轉頭卻對我苦笑道:「別情,你總該明白俺為什麼要賺錢了吧!」
「不如贖了鳳仙姑娘……」
「小侯爺家的門檻兒太高,奴家可高攀不起。」小鳳仙笑道:「再說,奴家已經習慣了翠雲閣的生活,萬一按耐不住紅杏出牆了,小侯爺不打死奴家才怪!」
她竟是和庄青煙一個調調,想來是喜歡這迎來送往的生活。
就像庄青煙曾經對常威說過,每次和他歡好,都恨不得立刻從良跟隨,為奴為婢也在所不惜,可過了幾日,見到陌生的男人,就忍不住想像,那新鮮的身體該是什麼滋味,就算能守得住,心裏也難受得緊。
可蘇傾城呢……常威心頭微微一動,再次誹謗起蘇傾城來,她也是這種人嗎?
蔣遲看來早知道小鳳仙的想法,不以為忤,笑着對常威道:「反正滿頭都是綠帽子了,多一頂不多,少一頂不少的,今兒就便宜你了,我在一旁給你擂鼓助威!」
小鳳仙姐妹被蔣遲半真半假地嚇跑了,蔣遲見房裏沒人了,嬉笑顏色去了大半。
「無畏,你是不是在動妓院的腦筋?」
常威點點頭,故意流露出來的心思,果然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東山,最初我就是因為在風月場裏扔了太多銀子,才想起為什麼自己不開上一家,至少可以有使不完的姑娘。可蔣家六大少爺雖然個個都喜歡女色,蔣家卻似乎並沒有介入這一行,是不是顧忌皇家的名聲?」
蔣遲點點頭:「別說妓院,像鹽茶這等生意,蔣家都是不能做的。不光是蔣家,就連一向張狂的張氏兄弟也不敢經營妓院。不過,妓院卻是天下消息最靈通的地方……」
「蔣家做不得,我能做,只要借點銀子給我,你就全當放了高利貸。不過,屆時姑娘的纏頭,你可是一文都不能少啊!」
「奴家給小侯爺道喜。」
蔣遲頓時眉開眼笑,牙齒叼住杯邊,一仰脖,那酒一小半吸進口中,大半卻沿着下顎脖頸直流下去,他卻好像不知似的,頭一甩,杯子飛出去落地摔碎了,嬉笑道:「奶奶的,我、我就喜歡你這……騷模樣。」一隻胖手更是毫不掩飾地攀上了女人豐滿的胸脯,若無旁人地掐捏把玩起來。
蔣氏假意推搪了幾下,便轉身面對蔣遲跨坐在他腿上,身子粘貼去,仔細給他擦拭脖子上的酒漬。
蔣遲體肥,坐在圓凳上,屁股還露出了一半,此時身子無法後退,那隻手不得使喚,只好換到女人的後背上。
常威心中暗笑,蔣遲借蔣氏讓眾人覺得他只不過是個愛胡鬧的紈褲子弟,而蔣氏何嘗不是借蔣遲來保護自己呢?
看她的動作,蔣遲大概只能占點手上便宜吧。只是兩人這樣子待久了,不是蔣遲被人看出他是假醉,就是蔣氏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來。
「小侯爺,我還等着蔣大姐給介紹幾處好地角的宅院,否則過兩天,我可要睡大街上了。」常威替兩人解圍道。
「瞧我我我這臭……腦子,啥……他媽的都記記記不住。」蔣遲推開蔣氏,一拍自己的腦袋:「你現在是、是他媽的錦衣衛那個百戶了,自然不能、不能再住我我我姐夫家了。」
周圍的喧嘩聲頓時弱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便有些畏懼,就連蔣氏也都意外地偷瞥了常威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錦衣衛既是皇上親衛,又擁有三法司之外的獨立司法權,南北鎮撫司更是有詔獄擅斷之權,凶名威震四海,一個錦衣百戶,權柄大過尋常禁衛千戶。
雖然在常威主張下大力裁撤錦衣衛幾乎過半,可人數仍有五萬之眾,指揮使田爾耕又是魏忠賢的紅人,緹騎之名依然赫赫。非但尋常百姓畏之如虎,就連親貴大臣也不敢等閑視之。
常威暗笑一聲,要是說出真實身份,露出北鎮大頭目的獠牙來,這群人怕要嚇的各個跪下磕頭了。
「這個錦衣百戶,我到現在還糊裏糊塗的哪,」常威雖是自謙,臉上卻現出幾分得色,道:「想來我是祖上有德,平空落下一場富貴,正好砸在我頭上。」
看蔣逵、蔣遠的模樣,大概已經猜到了其中的奧妙,可誰也不敢說破,蔣逵又羨又妒地道:「李兄平步青雲,怪不得我大哥要請你來。不過,沈籬子衚衕叫你買下了大半,豈會沒了住的地方?」
蔣遠卻道:「四哥,等沈籬子衚衕的房子能住進人去,短了說也是明年開春了,李大人還真得找個住的地方。蔣嬤嬤走東街竄西巷的,知道哪兒有空宅子,問她正是問對了人。」
「對,這事兒就……落在你頭上!」蔣遲打了個酒嗝,指着蔣氏道,回手端起酒壺,遞給常威:「哥們兒……你真是走運呢,哥兒弟兄,灌、灌他!」
蔣遲雖然看上去言語無忌,實際上仔細看的話,不論動作還是說話都對常威有着三分敬意,這當然是因為常威真實身份的緣故!
畢竟,皇親國戚面對常威這種權臣也要夾起尾巴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