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拜謁東宮(上)

第二十章 拜謁東宮(上)

初秋的天氣並不怎麼炎熱,和煦的陽光透過朱雀大街兩側種植的古槐,投映在長安皇城的城牆上,灑下斑駁暗影。朱雀門外一個身着大唐軍服的肥胖男子蜷作一團,捧着一本古書正津津有味的看着。

“這悶慫,連自家婆娘都怕,真是個廢物!”

他啐出一口濃痰,嘴中罵罵咧咧,連帶着眉毛都擰到了一起。

他看至興起,咽下了一口塗抹,眼神中閃出異樣的光彩。便在這時,一道黑影閃過,他手中的書也被奪了去。

“是哪個不長眼的二鎚子,敢搶老子的書!”他破口就罵,掙扎着撐起身來便要教訓對方一番。但當他抬頭看清那人的面容時,原本脹起的身子就似一張被刀扎破的羊皮筏子迅速癟了下去。

“啊......吳將軍,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他滿臉堆笑,眼睛彎成一條細縫,整個身子向前躬着,就像一隻海蝦米。

“少他娘的跟老子廢話,陳列,今天兩位大人要進宮,你給老子機靈着點,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便是賠上你這條命都擔待不起!”

陳列一臉諂媚的笑道:“看您說的,您吩咐的事情小的什麼時候出過差錯。再說這次不過是兩個新赴任的散官,哪用得着將軍您親自跑一趟啊。這些人不能慣着......啊!”

他話還沒說完,腦殼便被狠狠敲了一記。

“還跟老子犟嘴!老子早就告訴過你,這長安城的官員雖多如牛毛,但沒有哪個是你小子惹的起的。別看他們只是兩個散官,那可是要侍奉太子爺的,這等職位最是稀罕,沒準哪天野雞便飛上梧桐枝,成鳳凰了!”

陳列尷尬一笑,邊揉着腦袋邊說道:“還是大人您有見識,小的佩服!”

俗話說的好,外縣一官不如長安一吏,陳列雖然只是長安宮城的一個守鑰官,卻比尋常七品縣令還要威風。便是御史台那些平日裏吐沫星子能淹死人的御史老爺們,只要從這朱雀門入皇城,都得喊他一聲阿翁。但這吳守義吳將軍是禁軍統率,到底是皇帝陛下身邊的人,遠不是那些外臣可比,他的話陳列可不敢不聽。

“少他娘的給老子拍馬屁,兩位大人照例要去吏部領取官印,你這個歲慫給老子機靈點!”

“誒,誒。”陳列忙點頭稱是。“吳將軍,我那不成器的小子那差事......”

“這種事急不得,要進禁軍不光得有銀子,家世更得清白,更何況這人選遞上去了還得陛下他老人家親自定奪。”

陳列心中暗罵對方無恥,之前拍着胸脯保證沒問題,拿了銀子就開始推脫。論在長安城當差的時間他不比這姓吳的短多少,誰也別想輕易把他誆騙了去。皇帝陛下每日軍國要事纏身,有無數事要乾綱獨斷,怎麼會為了這點芝麻綠豆大的瑣事費心。所謂的呈報名單,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潑皮,呸呸呸!

“那就好那就好,這件事還麻煩您多費心。”

雖然心中已經將吳守義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但陳列嘴上卻不得不服軟。他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對方手中,賠笑道:“吳將軍辛苦了。”

銀子雖然不能像通寶、絹布一樣作為貨幣流通,但在上層社會中卻是極常見的。若是哪個王孫公子,國公將軍賞賜下人還拿出一串串銅錢,那確是要被旁人笑掉大牙了。(注1)

吳守義迅速將銀錢收好,和聲安慰道:“你的事我放在心上呢,你不必焦急。我一會還得去太極宮西內苑查看一番,便先走了。”

“恭送吳將軍。”

見對方翻身上馬,轉瞬間消失在疊嶂起伏的宮殿群中,陳列緊攥雙拳,眼中露出怨毒的目光。

......

......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當馬車停在朱雀大街上時,荀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寬闊的街道可以同時容納八輛馬車通行,大道兩旁遍植楊柳,槐樹,微風拂過,清香撲面。

長安城一百零八坊便以這朱雀大街為界,左側五十四坊歸長安縣轄制,右側五十四坊歸萬年縣轄制。長安城內有皇城,皇城之內有宮城。太極宮,大明宮和皇帝陛下偶爾起興駐蹕的曲江池共同組成了全大唐的權力中心。皇帝陛下的御令便每日從這裏送出,傳遍大唐十五道三百六十州。

望着不遠處的皇城,荀冉深吸了一口氣,胸中掀起洶湧波濤。他前世是個土生土長的關中人,吃着油潑辣子面長大,從父老鄉親口中聽遍了有關大唐的扣人心弦,跌宕起伏的故事。繁盛的長安城在他眼中便是超越一切的存在。故而當那些宮台樓閣真正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那種感覺確是無法言說。

王維拍了拍荀冉的肩膀,慨嘆道:“十年了,長安城還是沒變。徐之兄,我少年便立志,將來一定要入仕濟民,可如今真正入仕,卻感覺似有萬斤巨石壓在身上,叫人喘息不得。”

荀冉微微一愣,老實講他並沒有想過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事情。在他看來那些事情應該肉食者謀,對於他這樣的普通人做好自己的事,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就行了。但當他接觸了王維后,慢慢發現人這輩子並不僅僅是娶妻生子逐利謀財,有那麼一些東西看似虛無縹緲,卻又似乎觸手可及......

“我們還是先至吏部領官印吧,摩詰兄的那些抱負不也得當上官了才能實現嘛。”荀冉攤了攤手,微微一笑。

......

......

東宮,麗正殿。

太子李貞正伏在案幾前畫一幅山水畫。侍候在他身邊身着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是當朝太子太傅蕭綱。

良久,李貞放下手中筆墨淡淡道:“先生看孤這幅《千里山河圖》畫的如何?”

他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但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帶來的上位者氣勢,讓他所說的話有一種不容質疑的意味。

“殿下素擅丹青,又日日研習,這技藝又是精進了不少。”蕭綱緩聲說道:“不過比起丹青聲樂,殿下更應該關注政事一些。陛下秋狩,殿下身負監國重任,可不能叫宵小之輩趁機鬧出事端來。”

李貞眉頭微皺。他又何嘗不想表現的出色一些......但有些事不是你想去做便能做的。如果問天底下哪個位置最是水深火熱,那無疑就是東宮的椅子。你若是做的好了,天子會認為你鋒芒畢露,不懂蟄伏。你若是做的差了,天下人又會說你是個庸碌無能之輩,不配繼承大統。

這其中的分寸實在是難拿捏啊。

“殿下,臣聽聞朝廷為您遴選的伴讀已經到長安城了。”

李貞心中一沉。

這伴讀說來是為自己選的,其實卻是各方勢力角力斡旋的結果。最後無非是選出三個最沒有背景的年輕人,以堵住悠悠之口,達到某種程度上的平衡。這三人都如同白紙一般,影響力自然不能跟那些王孫公子相比,但若拉攏得當,卻是可以成為替自己效死忠的直臣。

畢竟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以這些年輕人的背景,若是想靠考取科舉晉陞仕途,這輩子怕都沒希望走進六部。但自己卻可以讓他們轉瞬間做到侍郎,尚書,甚至宰輔。

人一旦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就再難以割捨,更何況那是執掌天下的權力......

......

......

注1:通寶,唐朝通行貨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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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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