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 108 章
??撫遠大將軍茹芾被去職、降爵,京中一時物議沸騰。樂-文-
南城一座茶樓中,幾個身着布衣的讀書人聚集在一起,議論着撫遠大將軍回京時,百官郊迎的盛大場景。
“……除卻皇上出巡,以及那年還是貝勒的皇上辦差回京時太上皇恩賞其功而着百官郊迎,得此殊榮者,唯撫遠大將軍一人而已。”
“雅樂相迎,百官禮見,以臣身得享這等風光,便是死亦無憾矣。”
“盛極而衰,任他茹芾此前何等風光無限,如今還不照樣被擼成了個空頭爵爺。”
“可不是,百官郊迎,何等榮耀;帝皇稱恩,何等榮寵!他茹芾何德何能,能安穩獨享?好了,如今他承受不起聖上隆恩,終於弄得丟官去職,只留了一個侯爵位頤養,一呼百應的滔天權勢再與他無干。茹芾之敗,敗在恃寵而驕,敗在忘記本份,更敗在肆意妄行。”
“帝皇者,何也?稱孤道寡,天地間唯一至尊。茹芾以功高而蓋主,以姻親之故而狎君,他之敗乃是因他忘了伴君如伴虎,與帝皇走得太近。越過了主奴間天然的深壑,如此,怎會不自高位重重跌下!”
“到底是秀才公,言之有理,太有理了。”
“見笑,見笑!”
……
廣安門外,達官貴人聚集之“達官營”,一四進的官員府坻中,聚集起了一群朝堂官員。
“皇上到底是愛惜茹芾,如此,我等此前準備的彈賅之折卻是不能再上了。”
“可惜了,錯失良機,若讓我等摺子遞上去,他茹芾永遠別想再有東山再起之時。”
“如今皇上搶在所有人出手之前重罰了茹芾,若我等再不依不饒,除了讓所有人說我等妒賢嫉能,讓皇上更加寵幸他之外,卻是一點利也無。”
“以醉后失儀論罪,從根本上來說茹芾並不曾傷着一點,待得過些日子,皇上可隨便尋一借口重新啟用茹芾,唉……皇上能力卓絕,更兼年富力強,我等想要在朝中得到更多位置,卻是步步為艱,難啊。”
“自去年皇上開始推行攤丁入畝,各地士紳雖儘力拖延,到現在也已是再拖不得了,本以為能借茹芾入手,挫挫皇上的銳氣,能多拖些日子以尋出對策,如今皇上搶了先手,我等卻是束手無策矣。”
“咱們現在這位主子爺,可不像太上皇那般心軟,攤丁入畝的事再拖下去,只怕就要見血了,罷,各位給各地親眷打個招呼,莫再頑抗,否則恐遭橫禍。”
“老大人,咱們就這麼認輸了?”
“不認輸又能怎麼辦?別看茹芾現在被一擼到底,真要啟用,也不過皇上一句話的事,怎麼,各位還等着大軍圍府之日再退步?嘿,只怕到那時,只是退步已不能讓主子爺滿意了——各位別忘了,康熙年間,為著國庫欠款的事兒,可沒少官員的頂戴被那位爺摘了的,那時節,咱們這位可還只是主政一部呢,如今,他高踞龍座,全天下都在他的指掌之間,諸位誰有那膽氣與他對抗只管上,老夫年高,是沒那份意氣了。”
“唉,良機錯失,再無翻身可能。”
“可惜!可嘆!可恨啊!”
……
內城西區某爵爺府
“雖起於鄉野,茹佳氏的心智卻着實讓人嘆服,以一頓鞭打助兄得脫隕身之禍,世家女子,就當有這般敏銳眼光、果決手段。”
“只可嘆我大家族女兒這些年卻少有這般良材。”
“便是有又如何?太上皇當年苦於被四大輔臣壓制,對各大家族心懷戒備,你看他給自己看中的兒子指的福晉,有哪一個是大族女子?我八大姓的女子才智手段未必不如茹佳氏,不過是都沒有她的際遇而已。”
“皇上以替孝惠章皇后守孝為由推拒了上界選秀,如今孝期已過,是不是可以將咱們培養的女兒推上去了?”
“難!茹佳氏寵冠後宮,連正宮娘娘都要退一射之地,我們各家的女兒送進去,只怕也難以壓住茹佳氏的風頭。再則,太上皇尤在,他一定不會給我們機會。”
“便是嫡女送不進去,庶女呢?哪怕有一個庶女能在宮中佔得一席之地,我各家再遇事時,也可多出轉寰之機,而不必如這些年一樣,只能低頭認打,咱們不一定要壓制住茹佳氏,哪怕分得一分恩寵,亦是足矣。”
“急什麼,現在需要盯的不是皇上的後宮。”
“沒錯,皇上的後宮如今已成定勢,要想使其改變,需要下的力氣與收益一比,實不划算,與其盯着皇上,不如……”
“弘曜阿哥!”
“對!”
“弘曜阿哥已經十九了,嫡妻之選,再不能拖了!”
“皇上所出,除齊妃二子,其餘六子皆出地皇貴妃。齊妃一子廢,一子愚,下一任帝皇,只會出自皇貴妃之子之中。”
“弘曜阿哥大氣睿智,跟隨在太上皇身邊十幾年,盡得帝皇一身真傳,謀略遠超常人,手段多變,如天馬行空,無跡可尋;
弘旲阿哥英武無畏,侍母至孝。
弘晧阿哥儒雅俊美,才氣高絕。
弘晛阿哥今年八歲,南三所太傅皆嘆其天性聰穎,再十年,必又是一個弘曜阿哥。
弘晞阿哥年僅六歲,據傳,此子天性極似其父。”
“皇貴妃所出,個個人傑,其教子之才,世所罕見,也無怪聖上寵愛,我等哪一個女子,方能自她手中爭得一絲機會?”
“如此,咱們且放棄皇上後宮,只圖謀皇子們的嫡妻位吧。”
“皇貴妃所出,無一庸才,只不知會不會再演康熙末年事。”
“你之所慮,雖有理,卻沒必要,今兒我在這裏說一句吧,只要皇貴妃在世一日,她所出之子便別想斗得起來。”
“老公爺言之有理,皇貴妃昔日以貝勒側福晉之位而怒砸皇子書房,不以位卑而心怯;今以皇貴妃之尊而毆撫遠大將軍,未被尊位束縛手腳。皇貴妃之可怖,在於其不論身處何位,意志從無轉移,試想,六位阿哥誰敢在這樣的母親手下行鬩牆之舉,不怕被親娘按着打板子?”
“宮中有言,皇貴妃所出六子,子子有才,更兼相互關係親昵,相比太上皇的兒子們,卻是另一番場景。”
“各位,各位,咱們且還是說說送什麼女子入弘曜阿哥后宅吧,若沒大的變化,下一任帝皇十有**便是弘曜阿哥了。現在計劃,雖有些晚,但是亡羊補牢,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
永和宮
皇後送走烏喇那拉家請見的族人,便坐在殿中愣愣發獃。
“皇後娘娘,咱們不敢求弘曜阿哥的嫡妻之位,只是,一個側福晉之位以娘娘之力,總能求來的。”
“皇上敬重娘娘,皇貴妃在娘娘面前又素來恭順,從無一言一語冒犯,只要娘娘開口,一個側福晉之位,皇貴妃必然不會反對。”
一字字,一句句,沒有給她留一分餘地啊。
皇后苦笑着抬手揉了揉一抽一抽不停抽痛的太陽穴。
皇貴妃循規蹈矩沒錯,那個女人自進貝勒府第一日起,從不曾暨越身份,更從不跟她爭鋒,便是在衣裳首飾這些小東西上,她也不像府里別的女人一樣,總想用超越自己份位的東西,她牢記着自己的身份,做她該做的,能做的——不該做的,不能做的,全都讓皇上替她出頭。
多聰明的一個女人啊。
她從不與府中女人為難,因為有一個男人遇事總會替她出頭。
所以,這些年,她既得了實惠,亦得了好名聲。
便是早年的悍婦之行,也因着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成了京中貴婦們交口稱讚的“為母則強”,更有高門貴女視其為目標,立志成為一個能力卓絕又獨得君心之女。
只是,烏喇那拉家的人既知道她為母則強,又怎麼忘了,只要事涉她的兒子,那個女人從來就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呢?
一直侍候在側的伊嬤嬤偷睨了一眼皇后的臉色,小心地湊了過去:“娘娘,奴才替您按按?”
皇后閉眼輕輕點了點頭。
伊嬤嬤見皇後點了頭,便伸出手一下一下替皇后按揉着太陽穴。
“娘娘,奴才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皇沒眼也沒睜,“有什麼就說,跟我你還有什麼顧慮的。”
“是”即使皇后看不到,伊嬤嬤仍蹲了蹲以示謝恩。
“弘曜阿哥的嫡妻之位,必然會由太上皇上指定。這側福晉之位嘛……依奴才之見,娘娘完全可以跟皇上商量商量。”
“你是讓本宮把烏喇那拉家的打算直接告訴皇上?”
“娘娘您想,當年弘暉阿哥之事,皇上難道就沒一點錯?八福晉害弘暉阿哥,說是因為嫉妒娘娘,說到底,不過也是替八爭寵,根子上,其實便是源於八爺與四爺都在爭聖心,也就是說,弘暉阿哥是受了父的牽累,這才被害的,便是為著這,皇上也會給娘娘的娘家一個交待不是。”
“呵!”
“交待!”皇后冷笑了一聲:“他手裏捏着那張口供這麼多年,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自己坐穩了皇位,這才將昔日一切揭開在本宮面前,為的什麼?因為現在出手,於他再無妨礙,是,老八家的死了,可是,這就完了嗎?老八家的就算被本宮銼骨揚灰,於本宮的弘暉又有何益?於本宮有何益?他現在還重用老八查毒衣案……他想幹什麼!他這是要替茹佳氏鋪路,本宮礙着弘曜的路了。”
皇后怨毒如骨的冷語,讓伊嬤嬤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娘娘,不能吧。”
“怎麼不能?”
皇后咬牙:“若本宮的弘暉還在,本宮哪會被一個鄉野秀才之女壓得抬不起頭?還要本宮低頭去求她,哈,她茹佳氏憑什麼張狂,憑的,不就是她能生兒子!”
生兒子!
那個女人太能生了。
不但能生,還能養。
生了六個,居然一個都沒死!
她怎麼就沒死一個兒子呢!老頭爺為什麼就獨獨眷顧她!若能讓她也嘗嘗喪子之痛該多好!到那時,那個女人還能如現在一樣嬌艷嗎?她可知道,誠親王府的年氏,因為連死了幾個孩子,昔日幾個與茹佳氏爭鋒的一個美人,如今就像一朵失去支撐的花,眼見就要枯萎在誠親王府後院了。
以茹佳氏視子如命的德性,若她死一個兒子,會不會瘋?會不會像她這個獨有尊榮之名,卻生活得如同枯井的皇后一樣心中充滿仇恨與怨毒?
皇后死死捏着念珠。
“嘩啦啦!”
繫繩乍斷,珠串上的珠子唏哩嘩啦掉了一地。
愣愣看着那滿地的亂珠,就如同看着她無法實現的妄念、失敗的人生。
雖有皇后之名,她卻不曾獨尊宮權,這樣的她,什麼也做不了。
皇后閉上眼,頹然靠在躺椅前上:“命!都是命啊!”
“伊嬤嬤,着人去養心殿,請皇上來一趟。”
“奴才這就去。”
……
雍正三年,新帝繼位后第一次八旗選秀開始了。
就在選秀活動如火如荼進行時,八爺帶着幾卷案卷找到了皇帝。
“皇上,臣弟不負所托,毒衣案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