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噩夢晚自習（三）
那雙腳衝著林康的方向安靜地放着，似乎在林康回來之前它就已經在那裏，沒有移動，更沒有離開，或者更準確地說就像是在等他回來一樣。
林康不知道該不該抬頭看看坐在身邊的人，這雙腳上穿的鞋林康從來都沒有見過，看起來應該是一雙穿了很久但是保護得異常小心的運動鞋，以他的細心，他能百分之百肯定身邊的人絕對不是李維，無論是從氣息還是從這雙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鞋，腳的主人絕對不是林康認識的人。林康盯着那雙腳一動也不敢動，額頭與胳膊接觸的地方開始有些潮濕的感覺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毛孔正隨着劇烈的心跳一張一合，汗水也隨着這一張一合大有洶湧而出的勢頭。
林康正準備抬頭看看坐在旁邊的究竟是什麼人，突然一綹頭髮從他視線範圍內的左臂下邊緣慢慢探了出來，剛要有所行動的他一瞬間又回歸到一開始的彷徨又猶豫的狀態，他很清楚地知道，這麼長的頭髮一定不會是李維，但是教室明明沒有別的人在了，那這個人會是誰？
有些答案是不需要刻意去尋找的，就如同林康眼前的這綹一直在往下降的頭髮一樣，在降到最後的地方，一定會出現這個人的臉，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只不過在害怕中等待對於一個精神出於極度緊張的人來說是一種接近於崩潰的煎熬。但即使是煎熬，有些東西也是逃不掉的。那綹頭髮已經隨着林康思維的混亂下降到了幾乎接近地面的位置，而本來的一綹頭髮也變成了像瀑布一樣一層頭髮，或者說秀髮更合適一些，通常來講，如此柔順的頭髮在那個缺少保養意識的年代的農村是非常罕見的，除非……
林康突然想起來，這種發質的頭髮他也並不是沒見過，他非但見過，而且剛剛還跟那個人聊過天，即使那不算是標準意義上的聊天。
“難道是湯老師？”林康心裏自問，但是他很快就推翻了這個想法，不可能是她，湯老師在學校里一直是穿高跟鞋的，畢竟身高是湯老師外表上唯一的缺陷，他從來就沒見過她穿運動鞋，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剛剛才聊過天，而且他回來的時候湯老師還在辦公室，不可能先他一步坐在旁邊的位置上。
那頭髮梢此時已經觸碰到了地面上，林康使勁斜着眼睛從眼角處想要尋找頭髮根部附近能夠證實對方身份的面孔，驚懼和緊張加上斜視太久，林康感覺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使勁憋住嘴巴，生怕一不留神就吐了出來。
那頭髮卻完全沒有停下下降的意思，落在地上的頭髮梢已經盤成了一個圈，林康卻依然沒有看到那人的頭部，這麼長的頭髮，林康的記憶中完全找不到能與之匹配起來的人。
人永遠都不怕面對什麼恐怖的景象，怕的是面對不知道會是多麼恐怖的景象。林康乾咽了一口唾沫，他甚至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舌頭和食道處蠕動的聲音，那頭髮突然停住了，林康從濃密的秀髮中隱約看到了一隻耳朵的輪廓還有露出來的一點點脖子和彎腰俯下身體壓制的肩膀部分，緊接着那披散着頭髮的頭一點一點向林康視線這邊轉了過來。
林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敢呼吸了，剩下的意識努力地提醒着他不能輕舉妄動。那頭轉了九十度的時候停住了，在平整的頭髮中突起了一點，透過髮絲間的小縫隙，林康能分辨出那是這個人的鼻子，而轉動的頭突然停住應該也是轉不動了吧，畢竟正常人能把頭轉九十度就幾乎到達極限了，林康心裏想着，稍稍鬆了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有松到底，那頭突然猛地轉了過來，擋在臉上的頭髮也被瞬間甩了出去露出一張毫無表情的蒼白的臉，林康條件反射“噌”地跳了起來，教室里瞬間響起了李維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看給你嚇得，你一個大男人膽子怎麼這麼小啊？”李維一邊說著一邊順手抓下了頭上披着的假髮。
“李維！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林康一點都不覺得好笑，這一次他是真的被嚇到了。
“好啦好啦，我這不是覺得教室里就我們兩個人怪無聊的嘛，而且你從剛才回來就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怎麼，湯老師跟你聊個天把你的魂都給勾走了？”李維上下晃着眉毛坏壞地笑着。
“去你的，我總覺得最近……”林康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算了不說了，天已經黑了啊，稍微坐一會就該回去了，按照平時的話現在應該是晚自習的時間了吧？”
“唔……”李維抻了抻胳膊把衣服袖子往上稍微收了一點露出手錶看了一下說，“還沒到，不過也剩幾分鐘的時間了，怎麼了，你不打算在這裏上晚自習嗎？”
“打算，我不想回去。”林康眼裏閃過一絲無奈繼而把話題轉開說，“李維，你一會坐在我前面吧，不然我不安心。”
李維顯然是誤會了什麼，笑着說：“好好好，我坐你前面！”說著，李維抬起屁股走到自己的課桌旁邊收拾了幾本書就坐在了林康前面的位置。
“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鈴聲把已經沉浸在書里的林康嚇了一跳，這個鈴聲是以往的放學鈴，也就是現在晚自習開始的鈴聲。林康直了直腰閉上眼睛揉起了太陽穴，揉着揉着他突然想起李維嚇他的那件事，雖然最後以李維的笑聲收場，可是那雙鞋還有那旋轉了幾乎一百八十度的頭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這裏林康悄悄地抬起頭看了看坐在前面位置的李維，他還坐在那裏，林康癟了癟嘴笑了笑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質了，剛要重新低下頭，眼睛的餘光掃過前面人的肩膀的時候，林康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並且慢慢變成了恐懼，剛才不經意地一撇，林康似乎看到了李維空蕩蕩的後腦勺，那裏沒有任何骨骼和皮肉的遮擋，腦顱里的東西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面，而且還隨着時間有規律地跳動着。
“你在看什麼呢？你想吃掉嗎？”陌生的聲音從前面人的嘴裏幽幽地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