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都不好混啊
金殿之上,高德興正聲情並茂的描述自己如何在京城這樣的首善之地遇襲而五門巡城司竟然毫無作為,當今聖上安撫道:“卿家一路辛苦,竟然還遭遇宵小行刺,可有受傷?”
“並無受傷。”
“愛卿可識得行刺之人?”
“看着眼熟,彷彿軍中曾見過。”
聖上“咦”了一聲,“愛卿素來馭下有方,治軍極嚴,為何軍中竟會出這等樣的人?”
高德興嘆道:“臣想,那一定是貪污軍餉的劉、張二偏將的心腹,見那二人被我軍法處置,心懷不滿,便要取臣的性命。”
聖上點點頭:“此事一定要徹查清楚,否則豈不讓朝中大臣皆人人自危!此事,由大理寺負責!”
大理寺卿連忙出班接旨。
退朝之後,杜書彥趕回外宅,將此事告知蕭燕然,“大理寺行事向來是霹靂手段,千萬稍安勿燥,不要在這時候與大理寺起正面衝突。”
蕭燕然咬牙:“難不成,我就讓那八千多將士冤魂難安?”他額上青筋暴起,胸中憤恨根本按捺不住,緊握成拳的手微微發顫,忽然覺得手背一暖,是杜書彥拍拍他的手背:“放心。”
不知怎的,雖然蕭燕然只與杜書彥也只有數面之緣,但莫名的就覺得“放心”二字當真令他心境清寧,也許這外表紈絝的杜書彥,實際上有着神奇的魔力吧。他答應杜書彥,在事情解決之前,絕不輕舉妄動。
小縣城動輒可以關閉城門搜查疑犯,京城可萬萬不行,所以會被招進五門巡城司的人個個都是精英,跑得快、視力好、能寫會畫、記憶力極強,蕭燕然大鬧清芳閣之後,五門巡城司的探子遠遠的看了一眼蕭燕然,當晚蕭燕然的畫像就發到各個城門口了。
折家大宅
折家老太太十五歲嫁給折老令公之後,一去京城已有五十餘年,再回京華已是滿眼陌生,對她來說,那貧瘠苦寒的青川才是她熟悉的地方,軍營中震天豪鼓聲、響徹群山的號角聲,士兵出操的口令聲,還有天空中飛過孤鷹的清嘯……才是“故鄉”應該聽到的聲音。
現在天天聽見的是年輕俏丫環軟糯的聲音、樹上小鳥“啾啾”的叫聲、雖然宅子裏也有一個很大的演武場,但是,哪裏有青川城的天高地闊。
“祖母,我看到蕭燕然的畫像掛得到處都是。”孫子哲克誠在她近前悄悄的說。
“那個孩子怎麼了?”折老太君很着急,當年在青川城的時候,她與蕭燕然就如同祖孫一般,後來為了蕭燕然的前途,不得不將他甩下,如今再聽到他的消息,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哲克誠將打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燕然向來嫉惡如仇,武功又高,沒有得手不知是什麼緣故。”
聽着哲克誠的口氣有一種惋惜之感,哲老太君搖搖頭:“你希望他得手?”
“那當然,高德興那廝剋扣軍餉冒領戰功不是一回兩回了,有幾回真想把他給剁了。”
“你在青川都沒真敢動手,這是為什麼?”
“哼,不就是因為他有後台。”
“這不就是了,青川當時那樣的情況,你都沒敢動手,這裏可是京城,唉……寧遠那孩子要吃虧的……”折老太君深深嘆息。
哲克誠雖然不是太能想通其中關節,不過看祖母這般,也猜到應是與朝廷里的事有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蕭燕然當真上了海捕文書,那以後就得始終過着逃犯的生活,想想也挺憋屈。
“待我想想辦法,你在城裏找找那孩子,找到了就趕緊把他帶回來,別讓他落在高德興手上。”
“遵令。”
“遵什麼令,現在已經不是在軍中了。這些習慣往後都改改吧。”折老太君平靜的說完,轉身回屋,折克誠站在原地沒有動,看着祖母的背影被雕花木門掩住。在青川的時候,她雖年過六旬,騎馬舞槍毫不遜色,整個人的精氣神硬朗的如同剛過不惑之年,可是這才回京城幾天啊,腰也彎了背也駝了,每天眯着眼睛看着宅院裏那一方天空的樣子,就好像被抽去了全部的生命力。他敏銳的感覺到,剛才提到蕭燕然名字的時候,祖母的精神為之一振,青川城裏那英氣勃發的祖母好像又回來了。
折家的人四處秘密尋找蕭燕然的下落,蕭燕然沒找到,倒是聽到了一個爆炸般的大新聞:高德興死了。這個每次兵敗都能把責任推給別人、把功勞歸於自己的高德興竟然死了?
從杜書彥那裏得知此事的蕭燕然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仔細詢問杜書彥:“真的死了嗎?看到屍體了嗎?”
“真的死了,也看到屍體了。”杜書彥慢條斯理掏着摺扇,摺扇上的墨竹枝幹勁瘦,長得一副得意非凡的模樣。
對,得意非凡,這是現在蕭燕然眼中杜書彥的形象。
“奇怪,高德興得罪過你嗎,為什麼你比我還高興?”
“因為值得。”杜書彥神秘莫測一笑,“聖上又宣我入宮,少陪。”
雖然杜書彥說的話沒頭沒腦,不過蕭燕然也不是特別在意,就記住了五個字“高德興死了”。銀定城裏被埋在崩塌城牆之下的八千士卒,還有消失在沉沙河裏的劉全、張峰兩位校尉九泉之下當瞑目了。
他千里迢迢而來就是為了殺高德興報仇,如今仇人已死,還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莫名的有一種空虛感,看着門口立着的五蝠臨門的大石屏風,蕭燕然想起杜書彥方才那得意的笑容,腦中浮現出一個奇怪的想法:“這高德興,不會是杜書彥殺的吧。”
這想法冒出來,他又自己給否決了,杜書彥本身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肯定不會去殺人。買兇殺人,也不容易,高德興武功高強,尋常人近不了他的身。最關鍵的是,高德興宴飲還會請他,說明他與高德興並無積怨,他為什麼會要殺高德興?百思不得其解。
西路軍元帥被刺殺可是件大事,很快宮裏也得到了消息。
這就是杜書彥為什麼會跪在御書房請罪的原因。“陛下,是臣失職,還沒有查到是誰刺殺了高元帥。”杜書彥瘦削的身子在御案前跪得筆直。
“還有多久?”御案之後,年輕帝王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情緒,只是平靜的丟出四個字。
“給臣半個月的時間,定可查出。”
“三天。”
杜書彥心中一緊,沒有接話。
“三天之後若是沒有消息,你就提頭來見。”
“陛下,時間太緊了,是否可以……”
“朕不是跟你討商量,是命令。”
“遵旨。”
“你也很久沒有見到杜貴妃了,去看看她吧。”
“謝陛下。”
外人只看見杜書彥經常被當今聖上召進宮賞花飲酒下棋,卻不知每每以這些風花雪月之事為名的宣召背後,就是這樣的棘手事件。
杜書彥心事重重被小太監引至昭華殿,先皇后無子早逝,聖上夫妻恩重並未再立,如今得寵的只有杜書彥的親姐姐杜笑顏杜貴妃與兵部尚書馮瑞慈的侄女馮承禧馮德妃,兩人俱兒女雙全,聖上卻遲遲未立太子。杜馮兩家在朝堂上也是始終較着勁。
姐姐當初,應該是喜歡過身為五皇子的聖上吧,現在她是不是喜歡皇宮生活,杜書彥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他只記得,姐姐進宮前一天拉着他的手說:“往後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凡事遵從本心,不要顧及姐姐。”
當時的他並不明白姐姐為什麼這麼說,別家的小姐若是直接封貴妃進宮,那睡覺都能笑醒,怎麼姐姐說的那麼奇怪呢?
第二天一早,他就明白了,一封落款為“涵涼殿故人”的密信就在他的面前放着,裏面的內容他至今難忘……
而與鎮南王府
昭華殿裏幾十名宮女太監敬立,杜書彥與杜笑顏之間猶有珠簾相隔,兩人說話也是恭恭敬敬,如金殿對奏,無非為天家盡心效力之類的話語。杜書彥知道姐姐沒受什麼委屈,只是擔心自己而已。他也故作輕鬆,說自己過着無所事事的公子哥生活,從杜笑顏悠悠一嘆中,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瞞過姐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