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朝議
群臣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觀望。
如此過了好一會，終於有人或是抱着邀功的心思跳了出來。
“數月前，陛下遭到宛軍的伏擊，敵眾我寡之下，不甘受辱，悲壯的揮劍自刎。我洛國上下無不感同身受，誓要報此血仇。奈何，這數月來，國中神器空置，群龍無首，力不能同使，以致宛賊至今還在侵佔我國土，虐我子民，陛下的屍首更是還在宛軍的大營，未能入土為安。此，實乃國之恥也，因此，臣上表請求毅親王早日即位，統帥我等迎擊敵寇。”魏文禮的聲調昂然，好一個熱血男兒的模樣。
“臣附議。”
“臣反對。”
這話一出口，整個朝堂頓時沸騰起來，支持的、反對的各執一詞。
“天鳴王子犯有何錯，以致你等欲要剝奪其繼承王位的權利，莫不是欺負殿下年少，如此，你等將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陛下。”博老司徒旁的一個散官也坐不住了，大聲的辯駁道。
旁人自不會被這一兩句話所打動，光祿勛（九卿之一）趙吉化亦是最近剛剛上位官員中的一員，年齡不大，說起話來卻當真慷慨激昂“如今國家正是多事之秋，可謂內憂外患，天鳴王子尚且年幼，恐但當不起複興洛國的大業，而毅親王正當壯年，英雄氣概頗有陛下當年之風，而且，毅親王乃陛下的嫡親弟弟，當是繼承王位的最佳人選。”
說起這話，倒也在理。但在這些老古董心裏，正統的思想根深蒂固，他們自然不會認同趙吉化的觀點，正殫精竭力的想方設法辯倒對方。
時間在兩邊的扯皮中一點一滴的過去。
天鳴等候了如此之久，其間一言不發，閉目養神，完全無視那些老臣們傳來的眼神。
是時候了，天鳴猛的睜開眼睛。主動起身，發出了石破天驚的一言。
“我願意放棄王位的繼承權。”擲地有聲，天鳴用眼神掃視了大殿的群臣一眼，不顧老臣們氣急敗壞的神色，毅然的選擇了繼續說下去。
“天鳴自感年少，才能、威望俱不足以承擔重振洛國聲威的重擔。只要二王叔能幫天鳴報了父仇，天鳴願支持王叔繼位。”
天鳴的話一下子將朝會上下的人都擊暈了，很多大臣都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天鳴，似乎想不到洛天鳴會如此輕易地放棄王位。
博文老司徒氣的渾身發抖，幸虧旁人攙扶才沒倒了下去，兩眼無神的看着遠方，似乎先王的音容相貌又回蕩在眼前，“陛下，臣，愧對陛下啊...”
洛珊羽也是一樣，為天鳴的話吃驚不已。本來在昨日晚間，他已和心腹商量好，如果今天朝議的爭執太大，他願意退一步，放棄那個國王的虛名，而受封為攝政王。如此一來，可以打破各種他謀害先王的謠言，獲得賢王的名聲；二來受封攝政王，當可以名正言順的主持朝政，軍政大權俱在己手，那個國王的位子實在可有可無。
天鳴如果在那個位子上安安分分一輩子的話，他也不介意留給天鳴一個國王的虛名。
畢竟洛珊豪對自己實在不薄，事情發生到這個地步也不是他所願，尚存的一絲愧疚，讓洛珊羽不忍心將事情做的太絕。
這樣也好，就讓天鳴在他的封地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吧，如此，也算是對我那王兄所做的一點補償吧。
洛珊羽雖然是這樣想，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洛珊羽將臉色一正，大義——的道：“這怎麼能行，天鳴是王兄唯一的骨血，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我怎麼去跟自己的侄兒爭奪王位，這讓我以後該怎麼去面對王兄。”洛珊羽的態度似乎很是堅決，不論朝臣們怎麼以江山大義相勸，洛珊羽都堅決不肯坐上國王的寶座。
最後還是天鳴出馬，跟洛珊羽約定，國王的寶座給洛珊羽留着，待將宛國擊敗、為洛珊豪報仇后，再正式舉行登基大禮。
朝會散后，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那些老臣們面色陰沉，似乎失去了精氣神一般。那些攀附毅親王洛珊羽而迅速上位的官員則是滿臉的喜色，在一干老臣面前張牙舞爪，那個囂張勁就別提了。
洛天鳴在散朝後，找上了洛珊羽，先是祝願王叔馬到功成，徹底擊敗宛國。接着才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王叔，侄兒遠去大夏遊學，數年沒有見到母后，現在侄兒很快就會離京，想乘機前去拜見則個，望王叔批准。”
不知是否是天鳴的錯覺，天鳴感覺洛珊羽並不希望自己見到母后。
洛珊羽猶豫了一下，神色間有些怪異，似是斟酌了一番，終究還是應允道；“這是什麼話，兒臣前去看望母后是應該的。只是，你母后自從王兄戰死後，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宮裏，神情抑鬱寡歡，長此這樣下去，怕是...你去陪陪她也好。”
天鳴自然點頭應是，轉身向筱玉顏的寢宮走去。
背過身的天鳴不會看到洛珊羽此時的表情，只見他痴痴地望着洛珊羽寢宮的方向，這一刻的他似乎不再是權傾洛國的親王，而像陷入——
風景依舊，人面全非。
牆角的那顆茉莉花樹依然婷婷的綻放着，少時帶給自己幾多歡樂的鞦韆已佈滿了青苔。
看到這一路熟悉的景色，天鳴彷彿又看到那張溫馨的笑臉，四周的景物似乎還殘留着一絲的氣息；彷彿又回到從前那樣一家人在花園中嬉戲，母后還是那般頑皮，不停的捉弄着自己，而父王卻只會在一旁“呵呵”的傻笑，惹得母后嬌嗔不已。
接着眼前又是一變，天鳴在柳王后的葬禮上，傷心的機欲暈倒，只有那道並不算寬闊的雙肩可以依靠，可以給予他藉慰，可現在...
往事不再——
母后啊，你可知道，父王也離天鳴而去，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給予天鳴以藉慰，只剩下天鳴一個人，一個人去面對。老天是何其的殘忍，既然給了自己一個再活一次的機會，給了自己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今天又為何要將這一切全部奪走，天鳴是真的好想你們啊。
這一刻的天鳴不再是屬下面前殺伐決斷的英明主上，而是像一個普通的少年，迷失在失去雙親的傷痛中。
眼淚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天鳴並沒有去擦拭，只有在這裏，在這時，天鳴才能毫無顧忌的將自己軟弱的一面暴露出來，不用去理會旁人的看法和態度。
這一刻，是屬於天鳴自己的——
僅僅是這一刻，少年的身上背負了太多沉重的擔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的眼淚早已凝固。
少年動了，當他轉過頭來，臉上已沒有半分哀傷的情緒，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他——就是洛天鳴，一個與眾不同的洛天鳴。
在簡單的收拾了臉上殘留的痕迹，轉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王后曾居住過的閣樓，旋即就向著玉筱顏的寢宮走去，留下一道或有或無祝福。
“父王，母后，願你們能夠在天堂團聚，生活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