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虐童事件
“我還以為你會忘記我們的約定,你應該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慕天語凝望着弟弟的背影,他還是決定要離開那個傷心的地方,只是萬萬沒想到,隔了數年之後他會回去,這一回去就沒能再出來。十年來,慕天語每當深夜合上雙眼,總是會看到離別這一幕,但也總是在想如果當年在宏縣外的小鎮能攔住他,或許自己的弟弟就不會遇難,這是誰也沒想到的。
慕天語這一次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恆式大廈外飄起了雪,市井小巷裏還在趕路的人群加快了腳步,燈火輝煌給這座僻靜的城市增添了生機。報社的記者們在心裏盤算着,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新聞的信息量越大報酬便越豐富,誰都對靈異事件好奇,一旦抓住了大部分人群的胃口,就拚命的向里灌輸食物,卻從不理會這些食物是否過期或是染上了病菌。“我不反對剛才的觀點。”慕天語總算是開了口,那些胡亂猜測的議論聲又戛然而止,看着眾人朝自己投來的目光,慕天語有些緊張。“但也不會認同。我只是想要解釋清楚這件事的原因,以下我講的話你們可以當成一個故事來聽,我會盡量還原整件事的真相。”
(天賜是我的弟弟,我們本生活在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即使我和他都是寄養的孩子。我還記得第一次和他們相見的時候路上下着小雨,但是當天風很大也很冷。叢林裏的山雀都嚇得躲在窩裏不敢出來,天際的一絲餘暉不那麼顯眼,湖灣根本無法映照出它的特別。我看到的就是一潭陰森且沒有生息的湖水,我相信天賜也看到了,所以他拽着我的手就更緊了。直到我看見她的笑容,那便是我和天賜的養母,她穿着一條淡紅色的長裙梳着短巧的馬尾,兩旁壓抑的嫩草都因她在盎然地挺胸。還撐着一支灰色的傘,上面的圖案是只卡通的布納尼犬,可愛極了,天賜之前一直喜歡看《犬舍啞語》那部動畫片,我看得出他很喜歡那支雨傘。女人擁抱我時的笑容至今都記得,真像是我的親生母親。在此之後,我和天賜都生活得很快樂,養父還教會了我們識字。但是……)慕天語轉過身,將那該死的眼淚擠了回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我知道你們想聽但是後面的內容,請允許我調節一下自己的情緒。”往事總是歷歷在目,這對於一個重感情的人而言可真是難熬的過程,他十分想現在就走出大門衝進電梯裏直達地下停車庫,然後開車離開恆式大廈回到自己家裏。可他卻不能那樣做。
(但是,在我八歲那年,所有的事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養母因為一場意外在湖中溺亡了,而後,我們的養父每日酗酒,事情變得越來越糟。不出所料,他開始使用暴力,我和天賜成了他發泄的對象。嚇得森林裏的山雀或是野鳥不敢出來,湖裏的大魚小魚也沒了蹤影,整天都刮著陰森的風,摧殘着萬物,比暴風雨的侵襲都可怕。天賜比我小一歲,個子也沒我高,我總是會反抗,而他……卻只能默默的承受。那間房子便是養父施惡時的場所……)慕天語很簡單的就把事情陳述了,他不願意提及太多的細節,盡量用簡潔的話語表達。“事情就是這樣,天賜之所以對那間房屋的記憶為零則是因為他自幼便對其排斥,這是他一直都不願想起的事。”如今慕天語回想起這事,內心深處實有幾分難受,他當年也花了不少時間去遺忘。
已經接近深夜十一點,德羅市的上空飄着大雪,恆式大樓頂層的心理學交流會仍然進行得火熱,不過在場有一半以上的人並不是因為心理問題而留下或很積極,主要原因是靈異事件引起了社會各地不同階層群眾的狂熱,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更加傾向這是一場靈異事件。所以反駁慕天語的人佔了多數,卻不是反駁他的心理學知識。
“幕先生。”只過了幾分鐘,便又有人站了起來,這一次是個中年男人,留有絡腮鬍,成熟穩重卻顯老,在中場位置。他起身的時候,左邊坐着的年輕女子頗為驚訝,這是他的女兒,和慕天語在同一個地方工作,顯然他的女兒完全沒料到自己的父親會提出任何的疑問。
“你好,楊教授。”楊懷也是心理醫學界一位了不起的教授,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自從他辭職以後,就很少出席關於心理學的公開活動,慕天語和他接觸的時間很少,對他的故事只來源於聽聞。
“很高心你認識我。”楊懷笑道,他對眼前這個二十八歲的愣頭青並不滿意,他認為慕天語的成就至少有一半是因為長相。即使女兒經常在自己耳邊說起慕天語這個人很不錯,但楊懷仍舊對他有隔閡。“我看過你幾篇關於精神病分析的報道,寫得還行。”這語氣聽上去讓別人覺得傲慢。“但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人對於一件越想遺忘的事反而會記得更清楚,這樣的心理反應被稱為是灌輸式記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句話是出自你的書。至於是哪本書?名字好像我忘了。”楊懷內心此時無比激動,右邊手指隨着激昂的情緒帶着節拍靠在褲腿一側,他期望這一次能讓慕天語自己打自己的臉,若不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今天站在講台上的人就應該是自己,或許自己早就回來工作了,甚至取得更高的成就。
“掩飾,那本書的名字叫做《掩飾》,前年出版的。”慕天語回答道,他朝着講台正中央走去,在與楊懷垂直的線條上停了下來。“我的書能得到你的指點,那是我榮幸。”慕天語倒是沒想到楊懷會這樣做,留意着他身旁的楊子琪,這二十齣頭的姑娘前年就在研究院實習了。“灌輸式記憶的案例,我花了不少時間來取向論證,但是……”慕天語很遲疑,楊懷畢竟以前是個有名的心理學教授,當著這麼多同行的面否認他的判斷,一定會讓他難堪。慕天語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導致他們關係變得惡劣,雖說彼此關係本來就如一汪清水了無來往。
“慕先生!”楊懷以為慕天語在找台階下,便咄咄逼人道:“對於一件事都無法確認的情況下就貿然出書,這是不是太兒戲了。”身旁的楊子晴滿是驚訝的表情,她絕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如此的魯莽,即使拽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也無濟於事。兩旁的攝影機頓時將這一幕做了一個特寫。“這也難怪,慕先生你年紀輕輕就取得了如此的成就,換做是我也會定不住性的。”楊懷話語裏滿是譏諷,場上的人都很詫異,以為他與慕天語私底下有什麼過節。
那些攝影機都對着台上的慕天語,就連燈光也齊齊的打向前台,眾人正期待着他的回答。慕天語無奈的咬着嘴唇,半年前的一場精神病治療事件,楊子晴擔任的是主治醫師,她還向自己諮詢過關於治療時的注意事項,而且有時從外地回來還會帶一些當地的特產贈與自己。這之間的關係可能會因此而變得僵硬,但如果不理會,明天的報紙頭條一定會把這件事無休止的放大化。“抱歉,楊教授,恐怕你是誤解我的意思了。”慕天語很嚴肅的說道。“我是指《掩飾》這本書上所有的案例取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當事人都是正常的人。”慕天語掃視着大堂上所有正目視自己的人。“可能在場的每一位都具有這灌輸式記憶的效應,你們越想刻意地去忘記某件事卻反而記得更清楚,這隻能通過時間來沖淡該記憶,或是專註在其他事件上。而我弟弟卻不是一個正常的人,他是一個精神病人,一個極端的精神病人。”慕天語不願說出這句話,但為了證明自己的弟弟並非遇到任何靈異事件,他只好這樣做。
楊懷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內心卻捲起了千層波浪,他對慕天語的仇恨更加深了,短時間裏,也找不出反駁的提議,只怕會越描越黑。“精神病人在對於刻意模糊的記憶時,會與平常人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感應。他們的記憶銜接是錯亂無章的,即使可能會忘記這件事,但也有可能將這件事完全當成了另一件事。”慕天語分析着,他走到講台前,翻開血跡已被凝固的白紙,將投影向下移動了一格。
【我徘徊在閣樓里,有一間卧室的房門比較沉,我幾乎對此的記憶是零,好像以前都不曾注意過,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後來才有的。稍作停留,我還是朝着這間卧室走去,打開它頗費時間,不由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或許有人正潛藏在卧室里,緊拉着把手,我若打開門,迎面就會撞到那人的雙眼。】
“所以我弟弟會認為有人潛藏在卧室里,他記憶錯亂,雖是忘記了這間令我們恐怖的房間,卻隱約還記得裏面有一個人,而那人的雙眼,指的就是我們的養父。緊拉着把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和我弟弟,養父打開門雖頗費了時間,但最終還是打開了。”慕天語說完,無奈地閉上雙眼,他幾乎每次合眼都會聽見自己弟弟的哭泣聲,玻璃的摔碎聲還有養父的打罵聲。